第629章 不降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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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讓我帶兵衝出去吧!”
一身疲憊的嶽托走進了甕城,身上還帶著些許硝煙的味道,即便是貴如代善父子,如今也不得不棲身在這甕城的門樓之中,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距離敵人越近,反而是越安全麽
剛剛明軍又進行了一輪炮擊,和他們以往一樣,炮擊的時間沒有個準數,炮擊的目標也沒有個準數,仿佛他們開炮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他們的炮彈打進這遼陽城裏,至於有沒有打中人,或者是打中了什麽,他們完全不在意。
遼陽城裏,如今不僅僅是一地狼藉,而是一城的廢墟了,除了那些格外堅固的青石房子,如今的遼陽城裏,幾乎已經看不到一棟完好無缺的建築,而即使是再為凶悍的士卒,如今也不會在城裏隨意走動。
那種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砸下來的炮彈,在收割人命之前是不會給人打半點招呼的。
這讓現在的遼陽城裏,出現了一幅極其詭異的局麵,城裏空蕩蕩的宛若詭異,但是在城牆邊,甕城內,甚至藏兵洞裏,卻是滿滿當當當初都是擠滿了士兵。
近萬人的吃喝拉撒全部都被攆到了貼著城牆的地方,空氣汙濁不堪,士卒睡眠不足,甚至因為城裏的糧庫也被大火毀掉了大半存糧,士卒的糧草也開始出了問題。
剛剛又是一輪炮擊,炮擊結束後,嶽托帶著人出去巡視了一番,看著城內的守軍的士氣這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衰落,嶽托那種危機感越來越重。
“衝出去,拿什麽衝”
代善瞪著一雙布滿了血絲的臉:“咱們還有多少能用的戰馬”
嶽托聞之就是一滯,此刻城裏在炮擊下,死傷最多的不是士卒,反而是那些士卒們視若手足的戰馬,原本城裏各色戰馬,足足有一萬多匹,現在能用的,隻怕連兩千匹都有了。
更要命的是,有的士卒,已經開始宰殺戰馬了,而那些死傷在城裏的戰馬,因為天氣的原因,也開始有了隱隱**的跡象。
哪怕嶽托不是巫醫,他也能看得出來,照著這樣下去,即使明軍的大炮造不成多大的殺傷,但是,隻怕一場很快就會流行起來的瘟疫,也會奪走不少人的性命。
所以,他才覺得已經到了突圍的時候了。
哪怕是到如今,明軍除了炮擊遼陽,根本就沒有攻城的舉動。
“如果沒有援兵,這些明軍圍上來的時候,咱們其實就已經敗了!”代善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也曾想過等到明軍攻城的時候,奮力一戰,不墮我鑲紅旗的威風,也想過以明狗的血,來洗刷我鑲紅旗的恥辱,但是,明軍太狡猾啊!”
他喃喃自語道:“明軍太狡猾啊……”
“難道咱們就在這裏坐以待斃不成!”嶽托大聲的說道:“阿瑪,突圍吧!孩兒就算是死也一定要護著阿瑪出去,咱們鑲紅旗的兒郎,沒一個孬種!”
“就算是突圍,也輪不到你!”代善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要死,也是我死在你的前頭,但是,我代善一輩子南征百戰,就這麽憋屈的死在這裏,那不是我要的結局!”
嶽托看著自己父親的眼睛,在這雙眼睛裏,他看到的隻有消沉和頹廢,再也看不到往日的豪氣和意氣風發,這個當初他需要仰望的男人,此刻坐在那裏,死氣沉沉,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和他在外麵那些是士卒身上散發出來一樣的味道。
那是毫無鬥誌的味道。
“有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代善緩緩的說道:“有消息說,衛齊還活著!”
“什麽”嶽托一愣,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鑲黃旗的衛齊”
“沒錯!”代善緩緩的點了點頭:“據說,有人在鎮江堡裏見過他……”
“他降了明軍他居然降了明軍枉大汗還以為他戰死了,好生痛心了一陣子!”嶽托不可置信的說道。
“所以,鑲黃旗的人能做得的事情,我鑲紅旗的人就做不得嗎”代善咬著牙齒說道:“無非就是這一世英名不要而已,無非就是背負著罵名而已,但是,嶽托,你可以活下去!”
“不,阿瑪,我死也不會降了明軍的,咱們還有數千兒郎,還有鑲紅旗的三千精銳,即使咱們守不住這遼陽,咱們還是可以突出去的!”
嶽托頓時激動起來:“阿瑪,大汗一直倚重你,當初你的擁立之功,大汗也一直時時都掛在嘴邊,明狗隻是一時猖獗,等到大汗的大軍一到,這些明狗立刻就會灰飛煙滅,阿瑪,你千萬不能做糊塗事情啊!”
“若是他真的還記得我當初的擁立之功,他就不會讓你帶著這區區兩千人前來這死地了!”
代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你阿瑪我打了一輩子仗,吃虧就吃虧在不動腦子,嶽托,你該想想了,為什麽明知道明軍勢大,大汗卻是一定要我固守孤城,又為什麽將我鑲紅旗的精銳悉數調走,塞給我一幫蒙古人,更是為什麽,他有心派出援軍的話,會讓你帶軍先行……”
他搖搖頭:“援兵,不會到了,這遼陽,大汗他大概也是不要了!”
“這不可能!”嶽托咬著牙齒說道:“去年為了取這遼陽,我後金死了多少大好男兒,大汗怎麽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代善微微哼了一聲:“去年你阿瑪還所向無敵呢,你怎麽不說!”
父子兩人之間沉默了下來,似乎一時之間,兩人都說服不了對方。
遠處有士卒匆匆的跑了過來,那是他們的親兵,隻見他匆匆的走到二人麵前,遞給嶽托一疊紙張。
“這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是城外的明軍用大炮打到城裏來的!”親兵茫然地搖搖頭:“我看到上麵好像有字,就撿了一些送過來!”
“去找幾個識字的明狗過來!”
嶽托不耐煩的說道:“炮隊那邊,還沒有死的明狗,裏麵若是有識字的,讓他們過來幾個!”
很快,一個瘦弱的中年明人,就被帶了過來,他身上還穿著破舊的明軍棉甲,以至於他在甕城裏顯得格外的刺眼。
當嶽托將這一疊紙張遞給他,他翻看了幾張之後,臉上露出了畏縮的神情。
“說,上麵說的什麽,你敢蒙騙我,我當場就砍了你!”
嶽托眼中露出暴虐的神情,代善在一邊,微微的搖搖頭,卻是沒說什麽。
“小人不敢說……”那中年明人戰戰兢兢的說道。
見到嶽托二話不說抽出了腰刀,他立刻大叫了起來:“這是一封勸降書,所有的紙張上,寫的都是同樣的東西!!!”
“勸降,這幫明狗連個有膽量的使者都派不出來了麽”嶽托臉色有幾分猙獰:“念給我聽!”
“不用了!”代善喝止了嶽托,隨口對那明人說道:“你下去吧!”
“阿瑪!”嶽托喊了一聲。
“勸降信的內容,我看過了!”代善點點頭:“在你來之前,我就知道這上麵的內容了。”
“獻城,可活!”
代善淡淡的說道:“與其說是一封勸降書,不如說是一封最後通牒,三日之內,我等獻出城池,出城投降,明軍保證不屠戮戰俘,三日之後,若是不降,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日!”
“明狗竟然敢如此猖狂!”嶽托睚眥欲裂,狠狠的手中的勸降信撕得粉碎。
“我不懷疑咱們手下兒郎的戰力!”代善搖搖頭:“但是,我同樣也不懷疑城外的明軍能攻下這座城池,嶽托,咱們不是自己生死的問題,更是咱們鑲紅旗這麽多兒郎的生死問題!”
“不管阿瑪你怎麽說,嶽托誓死不降明狗!”嶽托狠狠的一砸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大響。
“拿下!”
代善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足足看了半晌,從嘴裏迸出兩個字。
站在嶽托身後的幾個親衛,猛的撲了上去,將嶽托撲到,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更是有人將一團布條塞進了他的口裏,頓時之間,嶽托被按在地下,除了隻能嗚嗚的交換,卻是動彈不得。
“阿瑪這是為你好!”代善慢慢的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明人的話靠不住,不能相信,但是你要知道,咱們眼前的這些明軍,和以往咱們曾經麵對過的明軍大不相同,他們說要屠城,阿瑪相信他們絕對做得到,咱們就算拚死他們幾百幾千人,結果還是一樣!”
“阿瑪累了,阿瑪不想打仗了!”
代善緩緩的坐下來:“我已經知會了明軍,我不信明軍,但是,衛齊能活下來,我代善也能,就算我代善沒有活路,你也能活下來!”
“這幾天,你好好的呆著,等到放你出來的時候,一切應該都結束了!”
嶽托在地下嗚嗚的叫著,眼中流露出一片絕望之色。
明軍大營裏,一臉疲憊的衛齊,站在江晚的麵前,臉上一片苦笑。
“辛苦你了,一夜之間讓你趕這麽遠的路,也沒讓你知道是什麽事情,隻怕你心裏還有些驚惶!”
江晚看著眼前已經蓄起了頭發,穿著一身明軍棉甲的衛齊:“有些沒見到你了,若是不知道是你的話,你這個裝扮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怎未必能認出你來!”
衛齊臉上一直都掛著苦澀的笑容,聽得這話,他也隻是眼前這個可以決定他生死的男人拱了拱手,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男人的和顏悅色。
“好了,你要做的事情,有人應該給你說清楚了吧!”
江晚也見到了對方的不自在,也不和對方閑談了,直接進入了正題。
“已經說清楚了,是代善要和江大人的大軍談獻出遼陽的事情,但是,代善隻願意和我來談!”
“沒錯,你可願意去,此行危險是有的,說不定是代善知道你沒死的消息,想要臨死之前除掉你!”
“我可以拒絕嗎”衛齊看著江晚,笑容不減。
“當然不能!”江晚也笑了起來:“好了,算我問了一句廢話,不過你不同,李永芳李思忠的歸降,你是立功了的,即使你以前是敵人,但是,我江晚從來都是賞罰分明,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我遼東都司生活,這樣吧,此事若是你再度立功,回來之後,你換個名字去民政衙門領個差事,雖然對你的監視看管依然會有,但是至少你不再單純的是一個被看管的俘虜了!”
“如此,那就一言為定了!”
衛齊眼中微微一亮,對著江晚道謝,然後很是認真的問道:“對於降軍,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說罷,他緊緊的盯著江晚的臉,麵容一片嚴肅。
“蒙古人為奴,金人為死軍!”江晚看著他,也要正色回答道:“不過你放心,即使是金人為我做死軍征戰,他們也不會麵對他們的同族,我遼東都司用兵的地方不少,你們金人的那點地方,我還真看不上!”
衛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已經被他想到的結局好很多了,而江晚也沒有假惺惺的表示什麽善待降軍,反而讓他更相信江晚說的話的真實性。
沒錯,即使是為了活命苟活在明人的地盤,但是,若是讓他衛齊將無數的族人通過他的手送上死路,衛齊還是做不出的。
“代善父子,可活嗎”
他繼續問道,其實,這個問題放在第一個問題的後麵,問題的答案其實就不那麽重要了。
“嶽托可以活,代善必須死!”江晚搖搖頭:“當初你們的人馬攻下這遼陽城,我大明的無數冤魂,也是需要祭奠的,代善也是當日圍城的人,我答應了人,一定要他的腦袋的!”
“我明白了!”衛齊點點頭:“我相信江大人說的話!”
“我用不著騙你!”江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隻是不想多費功夫,浪費士卒的性命而已,即使代善不降,我也有足夠的能力,讓這遼陽城裏雞犬不留!”
衛齊閉上嘴,對著江晚抱了抱拳,不發一言轉頭而去。
江晚看著他離去,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低下頭,看著眼前的軍報,臉色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