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朕有一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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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報從遼東傳回京城,天下為之震動。
江晚的捷報太過於寫實,不過戰績擺在那裏,再怎麽寫實在天下人看來,這份戰績都有些誇張了。
至少,在朝廷裏的袞袞諸公眼裏,這份捷報肯定是有水分的。
斬首過萬,敵酋遠遁,甚至這種戰績還是在野戰中麵對麵的和韃虜大軍中取得的,說實話,前線虛報戰功的事情他們見得太多了,但是報得這麽離譜的,他們還真不多見,仔細想來,無非就是那個遼東都司的江晚,仗著皇帝的寵愛,得了一點小勝,往死裏誇大自己而已。
相比之下,遼東巡撫孫傳庭的戰績,卻是實打實的看得到的。
孫傳庭從關內出發到錦州,不過短短數月,就能抓住戰機,主動出擊,一舉攻克鎮武堡以東的西關堡,然後大軍有如神助,直接收複了遼陽。
別的不說,這孫傳庭獻俘京城的這些韃子,是做不得假的,那失而複得的遼陽城,也是做不得假的,至於後來稍稍有些失利,遭遇韃虜大軍的堵截反撲,也是情理當中的事情,韃子吃了這麽大的虧,肯定要找補回來點,但是,就是這樣的情況下,遼陽城如今依然在大明的手中,就憑這一點,孫傳庭的功績遠比那個虛報戰功的江晚要可靠得多。
朝廷的宣傳機器果斷的開動了起來,全天下開始宣揚這一場大捷,畢竟大明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候這幾年真的不多,而孫傳庭更是在朝廷的宣傳中,成了大明天子慧眼看中的人才,成了大明的中流砥柱,平遼的不二人選。
甚至隱隱有聲音暗示到,以孫傳庭的功績,督師遼東完全是沒問題的,而大明的確是需要這樣有為的將領一掃往日的暮氣了。
所有人都感到振奮,似乎在朝廷的宣傳中,驅逐韃虜,中興大明指日可待了。
唯獨在宮裏,對朝裏朝外的這些宣傳,一直都沒有什麽明確的表態,甚至最近的大朝會上,關於遼東的事情,以往都是大朝會裏重要的主題之一,而這次大朝會裏,也僅僅是有人隨口提了一嘴,然後就沒人繼續往下說遼東的事情了。
不得不說,這種情況十分的詭異,若不是宣傳遼東大捷的事情,是宮裏定下來的,而內閣執行的,這滿朝的文武都懷疑朝廷是不是在遼東吃了一個敗仗了,要不然,怎麽宮裏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但是很快,孫傳庭的封賞就下來了,果然如同大多數人猜測的一樣,孫傳庭加兵部尚書銜,兼右副都禦史,督師薊遼。
這個封賞登時讓所有人都大鬆了一口氣,看來,前線的大捷的確是真的了,朝廷的封賞都下來了,那這事情肯定沒跑了,如果不確定的話,朝廷可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
至於那個虛報戰功的遼東都司都指揮使,似乎已經被人遺忘了,朝廷的封賞裏沒有那個家夥的名字,而在朝堂之外,由於朝廷的刻意淡化,幾乎都沒人再提這個遼東都司了。
皇宮大內,定國公徐永禎畢恭畢敬的坐在禦書房裏,拘謹得猶如一個剛剛進入大內的侍衛,而在他身邊笑吟吟的陪著他的,是最近宮裏炙手可熱的大太監徐應元。
“定國公不愧是陛下器重的人物,這平常臣子哪裏有這個福分在禦書房裏等候陛下召見,定國公不用著急,陛下那邊吩咐過了,乾清宮那邊陛下一忙完就會過來!”
“哪裏哪裏,徐公公客氣了!”
徐永禎當初和徐應元也是舊識,隻不過,當日皇帝即位之後,他徐永禎幾乎就是大內的統領,而徐應元不過是一個四品的宦官,兩人的交集實在是不算太多。
如今徐永禎倒是襲爵成了定國公了,而徐應元卻是一躍而成了宮裏一個巴掌都數得出來的大太監,從都知監的太監,直接進了司禮監,掌管著東廠。
哪怕以徐允幀如今定國公的身份,這麽一個大太監什麽正事都不做,就在這裏陪著他等著皇帝,他也微微覺得有些惶恐。
他惶恐的當然不是對方的身份,而是皇帝今日召見他的目的,在禦書房裏召見他,這說明皇帝要說的事情,大概不希望朝臣們知道的,而徐應元在這裏,更是說明,此事徐應元也有份。
要不然,以皇帝對王承恩的寵幸,若沒有徐應元的事情,那麽,此刻在這裏的就應該是王承恩了。
徐應元可是掌管著東廠的太監啊!
禦書房裏可沒有茶水給徐永禎準備著,這讓心裏有事的徐永禎覺得時間過得尤其的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外麵有宦官淨道的低喝聲,然後聽到外麵腳步聲響動,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朱由檢的身影出現在了禦書房的門路,而在身後的,不是王承恩,而是駱養性。
徐永禎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有些覺得大事不好的預兆,皇帝召見他,廠衛的頭腦在這裏伺候,在他的印象中,就是當年寧王造反,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啊!
“臣徐永禎見過陛下!”
“平身說話吧!”朱由檢的臉色看不出喜樂,隻是微微地擺了擺手:“等了許久了吧,這狗奴才,怎麽茶水都沒有一杯,難道朕是這麽刻薄的人嗎”
徐應元一副惶恐模樣,朱由檢轉身瞪了他一眼:“你和駱卿在門口候著,朕和定國公有事情商議,無論何人,不許靠近禦書房一百步!”
“奴婢(臣)領旨!”
兩人躬身退了出去,朱由檢這才微微露出一絲倦容,坐了下來:“徐卿,當年朕即位,第一件事就是用你,調集京中勳貴子弟充實大內,朕可曾信任你”
“臣對陛下的信任,一直感恩涕零!”徐永禎肅然回答道。
“韃虜兵臨城下,袁逆欲勾結韃虜壞我大明基業,朕將十二京衛托付給你,朕可曾器重於你”
“君恩似海,臣萬死不能以報!”
“不用你死!”朱由檢搖搖頭:“朝廷裏的那些屍位素餐的家夥死絕了,朕也舍不得你這般大明的忠勇去死,不過,朕現在的確有一件不太好辦的事情,想讓你去做!”
他沉吟了一下:“這件事情也隻能你去做,而且,隻能做好,不能有差池!”
“陛下請吩咐,隻要臣做得到的,哪怕是刀山火海,臣也不會有半句廢話!”徐永禎果斷的說道。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再不知道怎麽說,那豈不是蠢貨一般,而且,他心裏也沒打算敷衍皇帝,而是真有心替君分憂,他徐家世代飽受國恩,此刻君王有所派,他又豈能推辭敷衍。
朱由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麽,最終,在一種沉默之後,他緩緩的開口說道。
“遼東這次大捷,你怎麽看”
“孫傳庭有勇有謀,指揮得當,錦州諸將調度有方,齊心協力,我大明將士眾誌成城,此戰振奮天下,乃是陛下之福,天下人之福!”
“那遼東都司那邊呢,以你的消息,應該不會不知道遼東都司的軍報是遼陽那邊一起送到京城的!”
“……”徐永禎猶豫了一下:“說實話,那份軍報臣也有些不大信,若是遼東都司如此勇武的話,那我大明何止於被韃虜荼毒這麽多年,數萬兵馬就可以直接平了韃虜,永絕後患!”
朱由檢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直到徐永禎再次惶恐起來的時候,他才緩緩的,有幾分艱難的開口道:“那份戰報,屬實!”
仿佛是怕徐永禎不信一樣,他從手邊的案牘中,抽出一份奏折:“這是孫傳庭的密折,此前還有一份,你看完再說……”
半晌之後,放下手中奏折的徐永禎一臉的不可置信:“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喃喃自語了幾句之後,他臉上湧出狂喜之色:“陛下,大喜啊,這是大喜啊,遼東都司這麽一支強軍在,又有孫傳庭的遼陽兵馬策應,兩支兵馬合兵,直搗韃虜黃龍指日可待,我大明真正可以做到以絕後患了!”
朱由檢也笑了起來,隻不過,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朕想召江晚回京,好好的和他商議一下這平遼的事情,他立下了這麽大的功績,朕的封賞能給孫傳庭,難道給不了從十王府出身的他嗎”
“請陛下下旨!”徐永禎眉梢眼角都是喜意。
“若是朕一道旨意,江晚就能回京,朕今日就不會召你前來了!”朱由檢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朕和江卿之間,有些小小的誤會,這君臣猜疑,本就是天大的壞事,若是不盡早消除,絕對不是我大明之福,朕思想來想去,如今能消弭朕和江卿之間的猜疑的,也唯獨有你定國公了!”
他看著徐永禎:“畢竟,他還算得上半個徐家的人,他的兒子的血脈中,還流淌著徐家人的血!”
“陛下是想讓我去信,勸他回京”徐永禎低頭想了想,問道。
“不,你親自走一趟,去一趟遼東!”朱由檢一字一句的說道:“朕許他帶一衛兵馬回京,他那南海營,多是京裏軍中子弟出身,此番大勝,無論是活下來的,還是已經為了大明捐軀了的,也該回家看看了!”
他眼睛盯著徐永禎:“朕真的隻想當麵和他好好的聊一聊遼東的事情!”
徐永禎心裏砰砰直跳,朱由檢的這話真有些嚇到他了,在外的軍將帶兵回京,還整整一衛兵馬,皇帝這是有多麽放心這江晚啊,若是沒旨意,這在外的兵馬敢往京師這邊開,那妥妥的就是以謀逆論處了。
屋子外麵靜悄悄的,徐應元也好,駱養性也好,仿佛是不存在一樣。
“若是這樣的條件江晚還擔心的話,門外的兩人,可以隨你而去,一來順便護衛你的安危,此外,有他兩人在江晚軍中,江晚也應該不用擔心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對他不利了!”
朱由檢輕輕的說道:“若非太子年幼,受不得風寒,否則的話,太子也可以隨你去遼東,這話,你可以一字不動的轉告給江晚!”
“臣明白了!”徐永禎點了點頭:“江晚若不回京,我徐永禎也不回來了,臣就是死,也要死在遼東!”
“有勞徐國公了!”朱由檢點了點頭:“動身之前,將你定國公世子的事情定下來吧,朕準了!”
兩人在屋子裏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徐永禎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感覺渾身都已經虛脫了。
他不知道皇帝和江晚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敢去打聽,不過,既然皇帝要他去辦這件事情,錦衣衛和東廠的頭頭,也被皇帝拎到了他麵前,想來他要知道,問這兩人隨便中的一個,應該就知道詳情的。
皇帝九五之尊,這種事情當然不便主動向他這個臣子解釋,但是讓駱養性和徐應元來說,自然就沒問題了。
送他出宮的依然是陪伴了他半天的徐應元,但是出宮之後,陪著他一起回到定國公府的,卻是駱養性了,而駱養性更是直言不諱的告訴他,從他出宮的那一刻起,他奉皇帝的旨意,會一直呆在他身邊,而整個錦衣衛,也會全力配合他的行動。
兩人獨處的是,徐永禎自然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不知道皇帝和江晚之間到底是起了什麽猜疑,他怎麽去辦這事。
而駱養性大概早就有了皇帝的旨意,說起這個事情來,那簡直叫一個痛快,三言兩語就將這事情說的清清楚楚了,隻不過,哪怕是徐永禎當麵,他也囑咐了一句,這話,一句都不得外傳,若是泄露了消息,那可真就是誰也吃不起的罪過了。
徐永禎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將自己驚濤駭浪的心情平複了下來,而等到一平靜下來,他就立刻的想到徐采寧從去年到今年的舉動,更是想到如今的江家,大大小小的人等,除了徐采寧和他的兒子,幾乎此刻都是不在京城,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
果然是君臣猜疑啊!
這君和臣都在防著對方,而自己這個定國公,妹子還是他江晚的正妻,還傻乎乎的一直被蒙在鼓中,一想到這個,他頓時就有些忿忿了。
哼,這事情,就算當初皇帝想要找後金求和,那也是戰局使然,那也是皇帝顧全大局,江晚這個身為臣子的,抗旨、陰兵、據地,這些罪過,哪一個都是抄家滅門的事情了。
也就是這家夥,還算爭氣,真是死心塌地的打韃子,沒有別的心思,要不然,他這個大舅哥都想弄死這家夥了。
簡直是太跋扈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