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命裏沒有八鬥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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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在白鹿村是全村羨慕的對象,不過頂多也就算個殷食人家,說富農肯定不止,說大地主肯定過了,了不得是個小地主。
全家隻有鹿三一個長工,平日裏幹活兒,全家都得上,這是李明浩躲不開的責任,所以就算辛苦也得繼續幹,不然沒飯吃。
李明浩提著籃子,掰下一個玉米棒子就放進籃子裏,走完一個來回到地頭的時候,把籃子裏的玉米倒回背簍。
玉米葉子很鋒利,不一會兒就在胳膊上、手背上劃出了很多道細細的口子,汗水浸在傷口裏,就像刀割一樣疼。
白秉德和鹿三絲毫不受幹擾,多年的勞作讓他們的皮膚變得粗糙,玉米葉早就割不動了,李明浩年紀還小,皮膚還很嬌嫩,難免要受些罪。
“嘉軒,你先去歇一會兒吧!”鹿三看到了他手背的傷口。
“莫管他,白鹿村那家娃娃不是這麽長大的?多收幾回就好了!”白秉德對自己狠,對兒子也狠。
在他樸素的觀念中,孩子決不能嬌慣,小時候吃得苦越多,孩子將來就越能成才,他小時候就是這樣過來的,也希望孩子能像自己一樣。
“鹿三哥,我沒事!”李明浩道了聲謝,繼續幹活,如今雖然辛苦,但也不是不能堅持。
而且他也不可能停下,那有老子在幹活兒,兒子卻歇著的道理?且不說白秉德會不會收拾他,要是朱先生知道了,也會認為他沒有把孝字放在心上。
白秉德是保守的農民,朱先生也是老派的讀書人,重視品性超過文采,要是覺得李明浩道德修養有問題,就不會幫他去說讀書的事兒。
看到李明浩繼續幹活兒,白秉德沒說啥,表情也沒啥變化,不過李明浩偶爾從他眼裏還是能看到一絲欣慰,自己方才的表現已經獲得了他的認可。
“好了,歇下喝口水。”看見背簍裝滿,白秉德終於招呼休息了,李明浩迫不及待地回到地頭,抱起水罐,吹開水麵上的樹葉喝了起來。
水罐上放樹葉,一來是為了避免不幹淨的東西掉進罐子裏,二來則是為了避免人在勞累過後,喝涼水喝得太急激炸肺。
村裏人或許不懂得裏麵的科學道理,但傳承下來的經驗卻讓他們避開了許多危險,這也是他們尊敬先人,將先人的話視為圭皋的原因之一。
這種習慣讓祖先用生命摸索出來的經驗沒有遺失,卻也給村民們戴上了一套厚重的枷鎖。
在白鹿村,想做出任何改變都會招致無數反對,所以李明浩再次堅定了早點拿到功名的想法。
要是沒有這層光環,他想做點什麽,就會有人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才多大年紀懂個啥?
拿到功名就不一樣了,村裏人將讀書人視為天上的星宿下凡,舉人老爺說個什麽,大家都得信。
你不信?你還能比舉人老爺懂得多?
當然,拿到功名之後並不意味著說什麽都管用,但肯定比啥也沒有好得多!
休息了一會兒,白秉德背著背簍把玉米送回去,李明浩和鹿三繼續掰玉米,白秉德不在,鹿三明顯活泛了不少,告訴李明浩掰玉米的各種小技巧,跟著學了一會兒,果然被割破手的次數少了些。
一直忙活到徹底天黑,三人方才回去,吃飯的時候,李明浩的手都在打哆嗦,這一天實在是太累了。
白趙氏給燒好了水,三人輪流泡腳,勞累了一天,晚上泡個腳能緩解疲勞,這同樣是古老的智慧。
不過就算是這點小技巧,白鹿村也有很多人辦不到,因為柴火是要成本的,許多農民都沒這個資本。
喝熱水,熱水洗臉洗腳是解放後才普及開來的,抗美援朝期間,由於美軍發動了慘無人道的細菌戰,為了防止疫情,新中國采取了修建新廁所、疏通下水道、消滅四害等一係列手段,喝熱水就是其中一項重要措施。
從此,全中國的老百姓才開始習慣喝熱水,直到隨著經濟水平的發展,瓶裝水、純淨水才漸漸取代這一行為。
接下來一個多月時間,李明浩就和今天一樣,早上去白鹿書院跟朱先生上課學習,下午回來幫家裏幹農活。
十四歲的年紀,在村裏已經算是半個大人了,他還能空出半天時間讀書都算是好的,更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要全天幫家裏幹活。
他在書院裏的座位也在不斷調整,一開始坐鹿子霖旁邊,然後搬到了前麵,最後跟著書院為數不多幾位有機會參加科舉的優等生坐在了一塊兒。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朱先生確信,這孩子在讀書上確實是開竅了,照這麽下去,跟他一樣十六歲就考中秀才也不是沒希望。
這樣的話,讓他繼續半天上課、半天幹活兒就有些太浪費了,必須去跟老丈人說一聲,讓他專心在白鹿書院上課。
反正老丈人家底子厚實,就算少了半個勞力,也能幹完家裏的活兒,大不了臨時雇幾個短工幫忙。
這天放學,朱先生給李明浩說了聲,告訴他兩天後要去他家裏,這也是禮節,免得去的太倉促給主家帶來不便。
兩天後,李明浩和朱先生一起返回家中,白秉德也沒出去忙活,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在家裏等著,這是對女婿和讀書人的雙重尊重。
到了家裏,朱先生送上禮物,和白秉德寒暄起來,李明浩在堂屋陪客,白趙氏去廚房給他們準備飯食。
朱先生是讀書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時候沒有說話,等吃完才說明來意,“嘉軒最近開竅了,讀書一天比一天好,照這麽下去,考秀才也有幾分把握,所以我想讓他把家裏的活先放下,跟我去書院好好讀書。”
白秉德老漢把嘬著的嘴唇對準水煙壺的煙筒,噗地一聲吹出煙灰,又撚著黃亮綿軟的煙絲兒裝入煙筒,又嘬起嘴唇噗地一聲吹著了火紙,鼻孔裏噴出兩股濃煙。
不容置疑的說道,“命裏沒有八鬥米,走遍天下不滿升,我老白家墳頭沒冒青煙,沒當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