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山老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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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我可傻眼了,沒聽說地底下埋活屍的,既然是屍體,那埋下去還能活嗎?阿鬆在此地收藥多年,也從未聽說過如此奇事。我們逼著大金牙快把當時的情況說清楚。他回憶道:“最開始我也不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可後來,村裏有個小孩子來找我,說她爹在家裏藏了一隻大耗子,把糧都吃光了。我當然不信,多大耗子能把一家人的口糧都吃光。沒想到她又接著說,那隻大耗子是她爹從地裏帶回來的,黑不溜丟的,不光吃飯還會吐發光的石頭,爹拿石頭去城裏換錢了。經她這一說,我一下子就想起她爹杜二狗這兩天似乎真的沒有出現過,就給了她一塊兒餅,讓她帶我去家裏看看那隻大耗子。可小孩倔脾氣,說阿爹不讓。我隻好說那是一隻耗子精,吃完米飯就要吃小孩。把她嚇哭了,跟我說耗子精藏在她家地窖裏。我立刻從石場找了幾個有力氣的跟著我去了杜二狗家……”
大金牙說杜二狗是村裏唯一一個識字的常住居民,呂大爺介紹杜二狗時曾提起過,那小子也是個外戶,隻知道姓杜,看不清年紀。因為他最初來到這裏的時候,帶著兩條土狗,自然而然就二狗二狗的叫順了。至於他女兒妞妞,本是村中一個老太的孫女,老人死後,杜二狗就把她接到自己身邊養了。而他家的地窖,以前是村裏公用的,後來村裏人漸漸散了,慢慢地就成了他杜家的私人財產。大金牙悔恨道:“我當初那會兒沒注意這麽一個人,現在想想,的確可疑。那天剛到了他家地窖外,還沒將門板揭開就聞見一股子腐臭味。仔細一聽,裏頭不知道什麽東西,一直在咕咕咕地響。我帶頭將門閂拔了出來,下麵一點兒光都沒有,漆黑一片,那東西就在地窖盡頭周圍,地窖下麵不知道點了什麽燈,隱隱發光。”
村裏這些流浪漢活了大半輩子,誰也沒見過如此詭異的場麵,沒有一個願意下去的。大金牙舉著火把,在地窖門口徘徊了好久,也不敢隨意下洞。最後還是呂老頭主意多,抱了一條大黃狗下去。那狗東西膽子奇大無比,剛下地刺溜一聲就不見了,躥進地窖中沒一會兒工夫,就叼著什麽東西開始往外拖。
大夥見沒有危險,紛紛下去幫著大黃狗,一幫人呼哧呼哧把那沉甸甸的東西拖到太陽底下一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是一具屍體,一具在喘氣的屍體!”大金牙忽然一把抓住我,恨不得將指甲全摳進我肉裏去。“那東西攤在石頭地上,像一攤被打散的肥肉,渾身上下黑不溜丟,也不知道裹的是什麽。還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臉上找不到五官,隻有一張嘴在不停地張張合合。”
我們幾個的腳步頓時都慢了下來,別說大金牙沒見過,就連我出入大、小古墓無數的人,也從未聽說過,天底下有這樣的怪物。四眼明顯不信,他問大金牙怎麽知道那是個人,大金牙說:“這不廢話嘛,有胳膊有腿的,那東西要是站起來,恐怕不止兩米。豬肉沒吃過,僵屍還能沒見過嘛。”
四眼看看我,想聽我的意見,我從未聽說過這種奇聞,一聳肩:“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起碼得讓我先看看那東西再說。”
“那難了,已經燒了。”
“燒了?你不是說那東西還在喘氣嗎?”
“那東西一見光就開始發腐,沒多大工夫就爛透了,半膿半瘡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毒。我覺得還是早毀了好,就叫大家合力起了個草台子準備燒個幹淨。沒想到那東西一遇著火,忽然就爆炸了。燒得滿村狼藉,你來的時候,大家正忙著逃命,怕惡鬼要來報複……”
我說好好的村子怎麽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原來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真不知道該恨天還是怨人。大金牙唉聲歎氣道:“人要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罷了罷了,看來南京這地方跟我八字不合,趕明兒還是回潘家園去,發財談不上,起碼能睡個踏實覺。你可不知道,自從店裏被封之後,我躲在這兒,連個囫圇覺都躺不舒服,天天夢見自己被政府給槍斃嘍。”
我說躲得了一時,避不開一世。眼下就是回得了北京也換不了清白,說到底,還是得把這事了斷了。四眼也同意我的觀點,他說要是真有字據,那翻案的本錢就有了。就算揪不出幕後黑手,起碼能洗脫一源齋的冤屈。大金牙聽他這麽一說,忙收起了哭喪臉,咧嘴大笑。
沒多會兒工夫,我們下到了山壑間,整個村子早就在烈火中化為了灰燼。阿鬆驚歎:“這才個把小時的工夫,連根草都沒剩下。”
“好在是孤村,又凹在山裏頭。火勢來得快,去得也快。”
我曾經見過厲害的森林大火連燒了四五天,靠人力根本無法撲滅,隻能一點一點地從外圍把可燃物全部清出去,盡量減少可燃麵積,等它燒盡了以後自然熄滅。
我看滿地都是焦黑的枯木,一些塌倒的房屋還在冒煙,問大金牙還能不能認出老呂家那間草屋在什麽方位。
“老呂家挨著井,就在村尾巴上。”
“那你們燒活屍的地方在哪兒,我要過去看看。”
大金牙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勸道:“都燒成這樣了,還能剩個毛啊。咱們挖了東西快跑才是。”
我說你小子吹了一路,神乎其神。管它剩毛還是剩,我看看怎麽了?萬一要是什麽國家級的珍稀保護動物,送給博物館也算立功了。
四眼和阿鬆也附聲說要長見識。大金牙拿我們沒轍,直歎說沒見過這麽多不怕死的,拿古怪當精彩。就答應我們,先挖字據,再去燒屍的地方轉悠轉悠,看能不能找到一兩根怪物的遺骨。
很快我們就找到了呂老頭家的枯井,大金牙沿著井邊摸索了一通,然後朝著西邊連跨十大步,指著黑焦黑焦的泥土說:“東西就在這兒!”
我們此行並沒有攜帶方便掘土的鐵器,阿鬆從包裏翻出一柄寸把長的木刀說:“這是我平日裏割藥用的,挖土也湊合,隻是不知道埋得深不深,畢竟是木料,怕取不了多深的土。”
大金牙說東西藏得不深,肯定沒問題。然後就接過木刀哼哧哼哧地挖了起來。我問阿鬆,這木刀如何取藥。他笑道:“僵屍肉在我們這行叫做‘肉草’,用一般的鐵器割取,會傷了藥性,金、銀、銅、鐵統統不行。所以采藥師傅會隨身配一柄木刀。一般采藥的木刀用的都是竹料,也有高檔貨,比如紅木、楠木都是有的。”
我們正聊著,就聽大金牙忽然叫道“有了有了”,隨即從土裏捧出一個粗陶罐,敲開了一看,果然有兩張字據。一張是買玉、賣玉的收據,一張是賣家的聯係方式。我看了看收據,居然還是一張正規發票。四眼接過兩張字據仔細辨認了一下,說格式沒問題,都是有效證據。聽他這麽一說,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大金牙更是雀躍,心頭包袱丟了大半,人也精神起來,說這就帶我們去看那具怪屍。
墳頭村一共巴掌大的地方,從村頭到村尾加起來不過十來分鍾的路程。他們焚燒屍體的地方就在杜二狗家那口地窖邊上,選擇就地焚燒的原因,是因為那東西剛開始還在喘氣,到後來叫太陽光照了一會兒就慢慢開始化膿出水,味道奇臭無比,好多村民已經開始謠傳這東西是山裏的臭尾巴仙。大金牙可沒聽說過什麽臭蟲能修煉成精的,卻知道古屍能生異傷人,所以他立刻召集人手搬了柴火,要將這具古怪的屍體當場燒掉。
“燒著燒著就炸了,”大金牙摸摸被燒了半截的眉毛抱怨,“你們說杜二狗藏什麽不好,藏一具古屍,好在沒有行僵撲人。”
我說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上來就是一把火,村子沒了,你叫他們以後住哪裏。他狡辯說那也比被怪物攝了去好,誰知道那東西有沒有毒,流了一地的黑水。
杜二狗家的地窖,離古井不過百十來步的距離。大金牙替自己辯白完,遙指了一下地窖的大致位置,就領著我們幾個走了過去。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太陽偏落,山間的氣溫陡降。阿鬆說這一片山區,陰氣很重,隔壁山頭就是他們草堂“采藥”的地方。咱們看了遺骨得趕緊下山,如果在前無村後無店的陽山上過夜,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林家就曾經有人在采藥途中走失,到今天連塊骨頭都沒撈回來。
大金牙附和說當地的確有類似的怪事發生,來往這裏的流浪漢是絕不走夜路的,有時候沒有草屋,寧可多出幾塊錢,跟別人搭床拚住,也不願意冒險獨自在村外過夜。他邊說邊往四下打量,我們很快就找到了焚燒屍體的地方,隻見一摞半人高的空木架子獨自聳立在空蕩蕩的泥地上。因為大火的關係,木頭柱子早已經焦黑開裂,架子底下像是堆了什麽東西,黑溜溜的一大片凸在那裏,像一個小墳包。走近一看,原來是燒剩下的木料灰。
我上前去,用腳撥開木灰,不想那小墳包一下子就散開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風,吹得那些細灰漫天亂飛,一吸氣滿嘴都是灰。一想到這些可能是那具古屍的骨灰,惡心得人直想吐。一時間,我們四人紛紛用手捂住了口鼻,大金牙不停地大口吐著唾沫,估計剛才吸進去不少。
這時我們身後忽然傳來呼天搶地的哭叫聲,尖利無比。扭過頭去一看,一個穿著老頭衫的中年男子如瘋癲了一般朝著我的方向撲了上來。
我急忙往後退,那家夥腳下卻未停住,徑直撲倒在滿地的灰燼之中大叫起來。我一時鬧不清發生了什麽,卻見大金牙兩眼發愣,低聲對我說:“他就是杜二狗。”
不料杜二狗一聽見大金牙的聲音,像見了血的蒼蠅,二話不說,揮舞著拳頭作勢要打。我自然不容他胡來,大步一跨,牢牢地將他兩手反扣在背後,怒道:“你這人怎麽回事兒,上來就犯渾!”他疼得哼哼直嚷,聽他號了半天才弄明白,是在恨大金牙燒了他的古屍。
我繼續按住他,說:“首先,屍體是從地裏挖出來的,是公家的東西,他一不是你祖宗,二不是你媳婦,跟你沒有直接關係,你哭也是白哭,少在那兒自作多情;再說,你知道它是個什麽東西你就敢往自己家裏倒騰,害了其他人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