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前一步，“李道師兄。”

    李道聽有人叫自己，抬起頭來，循聲望去，是向來不服他，每次在論法之時，叫嚷要與他一較高低，卻又被他說得體無完膚的趙庸。

    靈台九子之中，排名第三的趙庸。

    趙庸直視著李道，“師兄，猴子也是我們的師弟。”

    李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怎麽提到了猴子，來不及思慮，便聽到趙庸接著道來。

    “猴子走了，無聲無息地走了，我們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十餘年的時間啊，我們隻能夠選擇逃避！”

    李道恍然，原來，他的師弟們也都發現了猴子的離去，原來他們並不是沒有注意到方寸山三星洞內少了一個身影，他們隻是不敢接受啊！

    突然，趙庸眼圈紅潤了起來，聲音也有些哽咽，“為什麽，為什麽你也要這樣離開！為什麽，師弟不懂。”

    一滴熱淚自趙庸眼角滑落，根本來不及去擦拭，便已經摔在了地上，打濕了塵土。

    “我”李道想要說些什麽，張開了嘴，卻忘記了，自己早已短暫地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隻能無助地抬起雙手，想要安撫一下眼前的趙庸。

    可雙手卻是停留在趙庸身前，不敢去碰他。

    往常在論道之時，無人可以匹敵的李道師兄，此刻竟是失了語。

    趙庸的發問，直擊人心，讓李道一股心血上湧，麵色漲紅，滿頭熱汗。

    趙庸賭氣般地看著李道，眼淚卻是止不住的落下。

    這一刻，李道仿佛感覺自己錯了。

    錯在自以為是，錯在妄自尊大。

    他自以為是地認為，與師弟們告別，是徒增麻煩。

    他妄自尊大到認為，自己偷偷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看到那些乖乖站在登天路旁沉默的師弟們，看到自己眼前熱淚盈眶的趙庸，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麽的離譜。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師弟們，竟然都已經是這般成熟了。

    不再是一個做什麽都要向他詢問如何去做的人了。

    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麽的討人厭，這麽的自以為是。

    原來，他的師弟，是這般地懂事！

    趙庸壓住了慷慨激昂的心情，退去一旁。

    “師兄，師弟們恭送師兄回家！”

    出聲的，是七十二位地煞弟子中的一位，是一位平時默不作聲的存在，在方寸山弟子之中存在感極低。

    不喜爭鬥，反而對於傳播道統十分感興趣，因此，經常下山傳道，很少居住在方寸山上。

    這次因為每年一度的弟子大比回到方寸山上，又因為這段時間方寸山上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而留在方寸山上。

    也正是因為方寸山近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才使得此時一百零八位方寸山弟子，皆都在方寸山中。

    也使得此時登天路旁，聚集了一百零八位方寸山弟子，以及屬於入室弟子的其餘幾位靈台九子！

    所有人默不作聲，乖乖的退到一旁，雙手執禮，為李道讓出一條路來。

    李道仰天長歎一聲，“好！”，眼眶紅潤，抽動了一下鼻翼。

    李道邁動沉重地步伐，向前一步，走到最前方的兩位弟子中央。

    “恭送李道師兄！”

    李道動了動喉嚨，沒有說話，再次向前一步。

    “恭送李道師兄！”又是兩位弟子。

    走過一位位弟子的身前。

    隻是一百餘位弟子，李道竟然有些數不清了。

    隻記得每次路過一位弟子，便要停下一步，便會聽到兩聲帶著些許顫抖的送音。

    這就是方寸山，這就是我方寸山的弟子，李道不敢在停留，步伐的速度越來越快。

    “恭送李道師兄！”聲音越來越急促。

    不知何時，李道已經閉上了雙眼，不敢再去看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臉上隻剩下睫毛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李道的步伐，有些倉促，有些慌張，有些不受控製。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才安靜下來。

    他頓住身影，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看向眼前。

    來人強行扯出一抹笑意，看起來有些滑稽。

    賀秋，靈台九子之中，排行第二的人。

    “師兄在祖師廂房之內吸收祖師造化之時，祖師便已經將師兄要離開的消息告訴我們了……後還，還是我等將師兄移至道堂之內……”

    李道點了點頭，怪不得這些師弟會知道他要離開而提前守在這裏。

    原來，那些廂房緊閉，不是因為師弟們正在休息，而是因為師弟們都齊聚在這裏，要送他一程。

    原來如此啊！

    祖師看的比他要通澈得多。

    他知道自己對於這些師弟們代表著什麽，也知道這些師弟們對於自己代表著什麽。

    若是他真的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或許，某時某刻，身在北俱蘆洲的李道想起這件事情來，真的會痛恨終生吧！

    “師兄，且去，師弟會代替師兄，在方寸山上，繼續守著執事弟子的清規戒律，規範眾位弟子的行為。”

    “還請師兄莫要為我等擔心！”

    說罷，賀秋躬身行禮，退去一旁，“恭送師兄！”

    “恭送師兄！”

    眾弟子齊聲高呼，最後一次為李道送行。

    李道木然地點了點頭，不敢回頭去看。

    向登天路走去，向方寸山下走去。

    登天路的光芒，掩住了李道的身影。

    登天路旁，為李道送行的眾位弟子卻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愣在原地。

    自此，心底好似突然少了一塊一般，空落落的，有些難受，說不出來，隻能夠怔怔地盯著登天路的方向。

    登天路內，李道早已淚濕衣襟，再也壓抑不住那激昂的情緒，豆大淚珠，不停的滑落。

    此去，不知歸期，但是，天各一方，心是係在一起的。

    李道加快了步伐，想要快速離開這個地方。

    隻有如此，他才能夠停下來，緩一口氣。

    慢步轉為快步，李道仍舊覺著不夠，漸漸地慢跑起來，速度不停加快著，兩側景物不停地在眼前略過，李道都甚至都聽到了自己的喘息聲。

    登天路上，平靜異常，沒有梵音陣陣，也沒有道音環繞，隻有李道一個人的聲音。

    整個登天路，都仿佛是開了靈智一般，注視著李道的緩緩離去。

    從此，方寸山上，又要少了一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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