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六點半：

    三月的臨城，在這個才剛剛暗了下來。

    特種旅的隊伍從臨城走出來，已經有一個半小時。

    他們的隊伍中間比起出發時候又多了五百民工和上千頭騾馬。

    一個半小時特種旅距離臨城不到十公裏。

    這已經是他們能夠走出來的最快速度了。

    林凡下令就在這個叫做李莊的地方暫時停下來。

    一連長顧修明、二連長華德澤安排警戒。

    五百民工正高興地分割著騾馬肉。

    今天的戰鬥雖然不激烈，受傷的騾馬也還是有三四十頭的。

    騾馬肉就是今天晚上這支隊伍的主菜。

    對於這些民工們來說：沒有比肉更好的菜了。

    如果有：那就是不限量！

    林凡沒有說過吃肉不限量，隻是讓他們盡量多做一點，要讓所有人吃飽、吃好。

    王多福家裏也有二十幾畝田，日子也是過得去的。

    今天也算是被半強迫著弄來給特種旅當民工、服勞役的了。

    在這樣的亂世，無論什麽人跑到了裏麵來征勞役。

    他們這些普通人都是無從選擇的，無論是國軍、還是鬼子，

    就算是過路的土匪，需要人搬運東西，這些普通百姓們也不得不假裝高興的樣子去做事。

    這無關信仰，隻是普通百姓的千百年來總結下來的生存法則。

    剛才給特種旅做事的時候，王多福就是這樣子的：

    強顏歡笑跟著隊伍一起走。

    並且還不能夠偷懶，在這些普通百姓當中。

    既來之，則安之！

    好好做事，不惹事，隻希望這些長官們能夠早點把他們放回去。

    這個時候，聽到這支隊伍的林長官大聲喊著讓所有人，盡量多做一些肉來吃。

    王多福的心情沒來由的好多了。

    五百個民工們的心情都好起來了。

    他們雖然看到了大車上麵拉著許多放了血的騾馬。

    長官們吃肉，能夠讓他們喝一口湯就不錯了。

    這位林長官竟然讓大家多做一些肉。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肉從來都是好東西。

    對於王多福這樣的小地主來說：肉也是好東西。

    他們這些小地主，能夠攢下二十畝地，全是節衣縮食一點一點地存下來的。

    像今天這種，肉管夠的日子，實在沒有。

    特種旅一連現在有一百五十人，二連有一百七十人，一排有五十二人。

    加上民工五百人，九百人不到。

    這些民工們足足煮了四頭騾子。

    隻看著這些肉，幸福、滿足的感覺，就已經在這些民工心中洋溢出來。

    有人歡喜有人憂！

    林凡他們離開臨城的時候。

    鬼子的兩支隊伍分別從滕縣和嶧縣出發，氣勢洶洶地向著臨城過來。

    駐紮在韓城的偽滿第十七軍軍長劉桂堂，也接到了磯穀廉介師團長的命令：

    “有一支五百人的國軍隊伍向著韓城過來，務必要把他們殲滅！”

    接到命令的劉桂堂心裏非常驚訝：是什麽樣的隊伍，區區五百人，竟然要勞動師團長大隊親自下達命令。

    要知道：現在的國軍，動輒就是幾萬、十幾萬人的大軍團。

    最差也是幾千人的一個師行動。

    幾百人的隊伍什麽時候入了師團長的眼？

    心中千千萬萬的想法，口頭隻有兩個字：

    “哈依！”

    現在已經是繁星初上，這個時候不是派出隊伍偵察的時機。

    不過劉桂堂當然不敢對磯穀廉介師團長的命令掉以輕心。

    立刻命令今天晚上：韓城所有地方的警戒都要加強一倍。

    無論如何，態度是第一位的。

    要是收到命令，沒有任何動作，師團長安放在軍中的監督官隨便打個小報告。

    讓磯穀廉介師團長對自己有了不好印象，今後可能就有血光之災的。

    二十八日這個晚上對於離臨城十公裏遠的特種旅這支隊伍來說：

    是一個平靜、和諧、安逸的夜晚。

    特別是這五百民工，他們一個個吃得肚滿腸肥。

    這可比過年吃得還要滿足，無他！

    吃的是人家的肉，飽的是自己肚子啊！

    這樣的日子，如果可以定個期限。

    這些人可以吃上萬萬年！

    不會喊半句苦。

    對於台兒莊裏麵的第三十一師官兵們來說，又是一個戰鬥之夜。

    這個晚上，跟前幾天沒有什麽兩樣，一八·五團、一八·六團、一八·一團在王冠五副師長的安排下，又一次組織起了十幾支敢死隊。

    向著已經占領了整個台兒莊四分之三麵積的鬼子摸過去。

    台兒莊裏麵的戰鬥一刻都沒有停止過，無論白天還是黑夜。

    台兒莊外圍的戰鬥也是同樣的。

    在這裏的戰場上，白天是鬼子逞強的時候。

    因為鬼子的火力強大，白天的時候視野良好。

    最適合發揮武器的威力。

    到了晚上，沒有了良好的視野，鬼子的優勢火力對國軍的威脅就會降低好幾個檔次。

    於是在黑暗降臨的時候。

    就是國軍最活躍的時候。

    池峰城師長再次組織了二十幾支敢死隊，向著台兒莊裏麵衝鋒。

    三十一師指揮部跟台兒莊裏麵的聯絡已經斷絕一天了。

    聽著台兒莊裏麵一直沒有停歇過的槍、炮聲。

    池峰城師長的嘴角已經急出了燎泡。

    台兒莊裏麵的鬼子那麽多了，王冠五指揮著將士們還能夠不能夠過得住？

    他以為這就是第三十一師最危險的時刻到了。

    池峰城師長不知道：戰爭對他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還有比現在嚴峻十倍的情況出現。

    人就是這樣，不到絕境，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潛力。

    對於三十一師這些官兵們來說，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麽的能守。

    阪本順聯隊這個時候已經從臨沂轉進到了台兒莊這裏來了。

    現在還是晚上，它們還沒有露出獠牙。

    阪本順聯隊的這些鬼子們，這些日子過得也是非常不好。

    甚至說有些淒慘！

    它們在臨沂作戰的這半個多月裏麵，一直就在跟龐炳勳、張自忠這兩人的隊伍進行拉鋸戰。

    第一次臨沂之戰，它們這支號稱“鋼軍”的隊伍竟然還敗退了。

    這就讓第五師團阪垣征四郎惱羞成怒，立刻又組織了第二次臨沂之戰。

    這第二次臨沂之戰，進行得又十分艱難。

    阪垣征四郎師團長並不知道：跟它做對手的張自忠、龐炳勳早就進入了倒數讀秒階段。

    全軍還沒有潰退，隻是因為這兩支隊伍就在期盼著能夠堅持到了最後一秒鍾。

    結果就是阪垣征四郎的上司穩不住了，在國軍讀秒階段把主攻的阪本順旅團調走了。

    現在的阪本順旅團雖然已經抵達了戰場，卻也沒有能力馬上進攻。

    它們需要休息！

    它們的離開：

    讓還在臨沂防守的張自忠軍長和龐炳勳軍團長幸福了一個白天。

    這個白天，臨沂正麵的鬼子們已經放棄了進攻。

    任何時候的作戰，都是雙方互相作用的結果。

    國軍進入了倒數讀秒，鬼子又何嚐不是筋疲力盡？

    因此在二十八號這個白天，鬼子們也選擇了休息。

    張自忠的第五十九軍和龐炳勳的第二集團軍實在沒有餘力組織進攻。

    這兩支隊伍也在原地回血。

    讓整天處於激戰中的士兵們，閉上眼睛打個盹，都可以讓他們的戰鬥務恢複百分之五。

    這種一次睡覺十個小時的事情，更是能夠讓整支隊伍恢複九成以上的實力。

    這一天，東線無戰事。

    但是：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這一點張自忠是非常清楚的。

    無論如何，明天第五十九軍都要發起進攻的。

    一支敢於進攻的隊伍，才是最好的防禦隊伍。

    幸福總是這樣的，來得非常突然。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自助者，天亦助！

    能夠讓五十九軍休息一個白天，張自忠軍長就感覺到自己的隊伍已經回血九成了。

    晚上的時候，友軍竟然悄悄來到了。

    並且還到來了兩支隊伍：一一一師的三三三步兵旅和第十三軍的獨立騎兵團到了。

    三三三步兵旅孫崇法旅長、獨立團李大雄團長、張自忠軍長、龐炳勳軍團長，還有各師、各旅指揮官一起在臨沂開了一個戰前軍事會議。

    會議上張自忠軍長把製定好的計劃，一一分配下去。

    受益於第一次臨沂之戰，他指揮得當，擊退阪垣征四郎帶來的影響。

    任務分配得非常順利。

    兩支生力軍的加入，加上休整了一天的第五十九軍。

    張自忠製定好的反攻計劃，明天早晨就可以實施了。

    第二十九日淩晨，天邊的微光剛剛出現的時候。

    國軍臨沂防線，開始了全麵反攻。

    戰爭從來就是這樣的，知道了自己這麵有生力軍抵達。

    龐炳勳的第二集團軍，從二萬多人打到了隻剩下二千多人的隊伍。

    這一次都按捺不住，參加了反攻。

    第五十九師、第二集團軍從正麵出擊。

    第三三三步兵旅、獨立騎兵旅在李旅長的率領下，從鬼子的側翼發起進攻。

    這一次他們不但把前些天被鬼子搶占的陣地收複了。

    還繼續向艾山、義堂集一線展開追擊。

    被留在臨沂牽扯第五十九軍、第二集團軍的兩個鬼子大隊，受到了腹背夾擊。

    再也無法支撐防線。

    五天優也大隊的鬼子們連日作戰，也是困頓不堪。

    現在又被國軍重兵擊潰，軍心士氣終於散了。

    信夫山大大隊的鬼子們也沒有什麽兩樣。

    這兩個大隊剛剛開始逃跑的時候，就遇到了獨立騎兵團的官兵們。

    李大雄率領著騎兵團的官兵們，開始了追殺。

    在平原上，騎兵對步兵原本就有絕對的優勢。

    更不要說追殺已經潰敗的步兵。

    第五師團的阪本順聯隊，休整了一夜之後，現在已經養足了精神。

    它們開始對著台兒莊東麵的向城發起了進攻。

    這支突然出現的隊伍，讓原本就已經支撐不住的孫連仲集團軍更加支撐不住了。

    阪本順聯隊從臨沂方向調到台兒莊方向的目的隻有一個：

    就是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一點。

    因此在二十九日這一天，無論是瀨穀啟聯隊長還是阪本順聯隊長。

    都把吃奶的勁用上了，兩個聯隊一起發力，隻為了把還在台兒莊堅守的國軍擊潰。

    隻不過讓這兩個次聯隊都有些灰心喪氣的事情發生了：

    陣地一直搖搖欲墜的國軍，竟然怎麽也不願意後退。

    整連整營的國軍士兵們，寧願全體犧牲在戰場上。

    也沒有一個人後退或者投降。

    這樣的反抗，讓鬼子就非常難受。

    它們派出去的勸降者，受到了國軍士兵們的嚴詞拒絕。

    就這和樣，鬼子每前進一步，都必須付出血與火的代價。

    這個時候，在台兒莊內部指揮戰鬥的副師長王冠五再次向池峰城師長請求撤離台兒莊。

    池峰城師長向孫連仲請示。

    孫連仲隻說了一句：“台兒莊失守，軍**處！”

    池峰城對王冠五說道：“總司令生氣了，堅決不讓撤。”

    這個時候，王冠五指揮的城內守軍，剩下不到一半的兵力。

    士兵們實在太苦、太累、太困了！

    因此這一次他的態度也十分堅決：

    “城是不能夠再守下去了。

    棄城的責任由我來負，決不連累你！”

    連日操勞，池峰城早就累了。

    一直都是在強自支撐。

    這個時候聽到王冠五這麽堅決地說出來要放棄的話。

    一口鮮血就吐出來了。

    王冠五原本隻是一個師裏的參謀，原本是不用親自上前線去打仗的。

    也不用承擔現在這麽重的責任。

    甚至放棄台兒莊的責任，讓他去背。

    這不是自己害了他嗎？

    自己讓他去代理一八·六團團長，後麵又任命他代理副師長指揮台兒莊內防禦。

    人家都沒有二話。

    這一次如果他真的放棄守台兒莊，第三十一師這麽多天的血戰前功盡棄，自己也要承擔軍法責任。

    這個時候，參謀長屈伸一把奪過電話。

    他是王冠五的直接老領導，當然清楚這個人的性格。

    對著話筒大聲喊道：“冠五！台兒莊守不守得住，不隻是關係到徐州的安危。

    對全國抗戰局勢都有很大影響。

    我們已經苦戰了十來天，犧牲了五千兄弟，才把鬼子拖住。

    在這個時候我們放棄了台兒莊，不僅對不起殉難的兄弟們。

    更對不起國家和人民。

    也對不起前些死在滕縣的那些官兵們。

    這個時候放棄了台兒莊，就是國家和人民的罪人。

    況且李長官已經布置了第二十集團軍、第二十一集團軍、第二十二集團軍就在我們左右。

    他們隨時就可能對鬼子發起攻擊。

    我們這裏堅持得越久，鬼子打得也就越難。

    現在我們就是和鬼子拚的是誰能夠堅持到最後一秒鍾。

    台狼莊隻能夠死拚不能夠撤。

    告訴台兒莊裏麵的兄弟們，師部明天就撤入城內。

    決不會讓兄弟們犧牲了，師部還活著。

    現在傳達師長命令：台兒莊必須死守！

    誰再說放棄台兒莊，格殺勿論！”

    話筒沒有放下，他就對乜旅長說道：

    “從現在起，城裏的部隊無論是不是因公或負傷，隻要擅自退回者斬！

    上自旅長、團長、下至士兵先殺後報！”

    王冠五副師長沉默好一會，終於傳來一句話：

    “請師長放心！”

    放下電話王冠五組織起來一支七十二名官兵組成的敢死隊。

    他們要把在文昌閣上，居高臨下威脅整個西城的鬼子據點打掉。

    不打掉這個據點，西城也無法守下去了。

    七十二個敢死隊員人人帶著短槍、大刀。

    每個人都背著一個裝了土的袋子。

    衝到文昌閣下，把這些土袋子壘起來。

    不管不顧，隻管向上攀登。

    守在文昌閣上的是加藤楓小隊。

    黑夜當中，它們隻能夠聽到文昌閣下麵有動靜。

    知道有國軍前來進攻，卻根本無法判斷這些國軍是從哪個方向衝上來。

    加藤楓小隊的鬼子們，隻能夠用機槍四處掃射。

    敢死隊隊長鄧子民帶著七十二名敢死隊員，冒著鬼子的機槍掃射進攻。

    他們一層層地前進，在黑夜當中，用大刀跟鬼子拚命。

    激戰三個小時，午夜時候終於把整個文昌閣攻下來了。

    整個加藤楓小隊的鬼子們，除了四個被活捉的外。

    其餘的鬼子全部死了敢死隊的刀、槍之下。

    七十二個敢死隊員，有十四人犧牲。

    二十九日淩晨，特種旅一連、二連連同五百民工們吃過早飯。

    開始向著韓莊進發。

    今天的早飯，還是白米飯加大肉。

    連續吃了兩頓飽飯，這些民工們走路的速度都要快上許多。

    不但是人，就連那些拉車的騾馬，速度都要快上不少。

    駐守韓莊的偽滿第十七軍劉桂堂軍長，早就盼著天亮了。

    這天剛剛亮，立刻就把自己手下的獨立騎兵團派了出去。

    要它們向臨城方向搜索前進。

    它的這個騎兵團，有騎兵五百五十五個。

    用這樣的精銳騎兵，去對付磯穀廉介師團長口中的五百來人的步兵，完全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的事情。

    騎兵團劉本順團長，昨天晚上就接到了命令。

    早早就規劃了行軍方式。

    全團主力走中間，左右兩邊各放一個排的兵力搜索。

    目的隻有一個：它怕在中途錯過了哪去國軍隊伍。

    實際上到現在，它們都不知道磯穀廉介師團長要它們去殲滅的是一支什麽樣的隊伍。

    無論如何，從韓莊到臨城之間，隻要有隊伍過來，殲滅就是了。

    韓莊到臨城之間的距離實際不長，二十多公裏。

    對於騎兵來說，全力衝刺也就是一個小時的路程。

    劉本順的隊伍，當然不可能出發就衝刺。

    這樣做的話，人受得了，戰馬是受不了的。

    它們不緊不慢地前進，一個小時後。

    偽軍的這個騎兵團終於發現了一支坦克隊伍向著韓莊開過來。

    這是鬼子的坦克，雖然每一輛坦克前麵都畫著一隻老虎。

    這並不能夠改變劉本順和它手下這些偽軍們對主子的認識。

    對於主子，當然是要尊敬的。

    劉本順團長親自下馬，站在路邊，滿麵笑容地給坦克讓路。

    封銳利感覺這小子態度真的好。

    隻是卻沒有讓他感動。

    十輛坦克，分成兩排，是前麵的坦克已經開到了這支偽軍騎兵隊伍的尾巴上。

    一連的坦克兵們，這才掀起頂蓋。

    手雷、機槍一起動作。

    滿臉笑容的劉本順團長，被炸得飛起的時候。

    還沒有明白：主子的坦克裏麵，怎麽站起來的是國軍？

    那些靜靜站在路邊的戰馬，一下子就四散而逃。

    坦克先行，步兵在後。

    五百多個偽軍的騎兵團，被十輛坦克圍剿。

    竟然沒有跑出去一個。

    當跟在後麵的一連、二連趕到戰場的時候。

    那些剛剛被機槍驚走的戰馬又回到了主人身邊。<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