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小老弟,你路走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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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三刻。
蘇木準時停下了說書,打算和昨日一樣,帶著韓石出去吃飯。
卻不曾想:
朱富貴來邀請了:“我就猜著,道長不想被人打擾,於是私做主張,特意在裏麵準備了一間房間,隻為您專用。”
“哦?”
蘇木眼睛一亮,心中暗自感歎:“這朱富貴不愧是做生意的,確實會來事。”
小老弟,你路走寬了啊!
“那……我就去看看?”
“道長請!”朱富貴賠著笑,親自在前方帶路。
“退之,李四,一起去吧!”
“哎,多謝公子(道長)!”
倆人都是大喜。
至少,這代表著蘇木的一份認同,不是?
除了他們,這滿堂中人,哪個還有如此榮幸啊?
……
朱富貴為蘇木準備的專屬房間,說是一間房間,其實足有五六十個平方,相當於平常的三個屋子了。
地麵是木板,牆壁上掛著字畫,裝潢雅致,還有魚缸、盆景,一麵牆壁上垂下不少青藤。
環境頗為清幽自然。
桌子上,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其中雞鴨魚肉、鮑魚燕窩,各色鮮湯,一應俱全。
甚至,就連酒水,備的都是最好的。
而且,還有一個熟人:佟掌櫃。
一番客套。
五人各自落座。
飯桌中心,自然是蘇木;朱富貴、掌櫃為從;而韓石、李四倆人,都是聰明機靈的,也不開口插嘴多事,隻管埋頭吃喝。
卻說:
朱富貴、佟掌櫃兩人,拉著蘇木,先是一番推杯換盞,三杯兩盞淡酒下肚,才開始說事。
“蘇道長啊,承蒙您的照顧,客棧中近兩日生意火爆……可我這,也有一樁煩心事。”
朱富貴灌了杯酒,率先開口:“我這客棧生意是火爆了,可那些同行們,也開始眼饞了。”
“哦,不瞞您說,這‘通天客棧’,其實是一家連鎖的客棧招牌,我這個狀元街的,隻是其中一個……其它那些‘通天客棧’的掌櫃,都求到我這兒來了。”
“是啊!”
佟掌櫃接口:“這條街的其它客棧掌櫃,也找到我來了,都是熟人,不好直接拒絕,情麵上過不去。”
“哦?”
蘇木眼睛一眯:“他們想怎麽樣?”
“都想要參與進來唄!”
朱富貴豎了跟大拇指:“您的故事,是這個……”
“不錯,他們都想在自家店裏,講您的故事。”
佟掌櫃跟著開口:“當然,您放心,規矩他們都懂得,兩成的茶點利潤分成,絕不敢少了您的。”
“這當然可以啊!”
蘇木頷首。
賺錢的事,他怎麽會不答應?
“隻是有一點。”
蘇木強調道:“參與進來的客棧,必須仔細遴選……這一開始,就要將門檻放高,有劣跡的不要、名聲差的不要、背後涉及混混幫派的不要……總之,四個字,寧缺毋濫。”
“這……恐怕會篩選掉很大一部分。”
佟掌櫃想了下,開口道:“那些被淘汰的客棧,多半不會善罷甘休,很可能學著咱們,自己去找說書的、買話本。”
“是這樣。”
朱富貴臉色凝重了些:“這還是好的,我若沒猜錯,那些人還能更突破底線,比如:來偷咱們的故事,然後搬回去,在自家店裏講……”
“無妨。”
蘇木擺擺手:“找其它說書的、買話本,這個咱們管不著,不過,論故事質量,他們絕對比不過咱們,造不成什麽威脅。”
“至於那些偷故事的,憑借著自己的記憶,能記下多少?難免錯漏,說起來,也不是撿一些咱們吃剩下的,同樣不足為懼。”
“隻要全篇書稿不外泄,其它事情,都是小問題。”
蘇木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強調道:“之前,我要求嚴格遴選參與的上佳,也是為了這點。”
當然,他沒說的是:書稿安全,還關係著自己後續賣書的計劃,怎容得輕忽大意?
“道長說得有理。”
朱富貴保證道:“別的我不敢說,但隻要是我們‘通天客棧’,那書稿安全,就絕不會出問題。”
“話說得這麽死,這不是把我架起來烤嗎?”
佟掌櫃幽怨地看了朱富貴一眼,也連忙跟著保證:“我介紹的客棧,也一定不會出問題。”
他暗暗下定決心:對那些求到自己這兒、想要參與進來的客棧,一定要嚴格篩選,嚴格再嚴格!
“善。”
蘇木頷首,借著這個機會,直接將活兒攤派給兩人:“我手下並無什麽多餘的人手,就麻煩二位,幫我遴選那些參與的客棧。”
“一事不煩二主,至於每日收取利潤、監督一類的工作,也就交給兩位了。”
“當然,我也不讓兩位白忙活,那分於我的兩成茶點利潤,二位可截取四分之一,作為管理傭金。”
“怎敢?”
朱富貴連連擺手:“不瞞道長,我接了遴選的工作,就足以從那些客棧掌櫃的手中,拿好處、人情。”
“如此,怎敢再收道長的錢?那不是吃了上家吃下家嘛!”
“是啊!”
佟掌櫃亦是不答應。
“這是一碼歸一碼:二位得人情,那是二位的事;我雇傭二位,那是我的事。傭金一事,不必再多言,就這麽定了。”
蘇木一口敲定,同時,給這兩人打了個預防針:“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傭金我既然給了,那兩位就須得盡力,若是做不好,我可要追究責任的。”
“道長放心,若是我負責的部分出了事,道長隻管找我。”
朱富貴拍著胸口,再次做出保證。
“我也一樣。”佟掌櫃神色鄭重地擔保。
“那就好。”
蘇木笑笑,舉起杯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三人達成了共識,一時間賓主盡歡。
……
未時三刻。
蘇木繼續說書,通天客棧,以及狀元街整條街道,延續了上午的火爆。
……
話分兩頭。
在西寧城,距離‘通天客棧’兩條街開外,有一個瑤光閣。
卻說:瑤光閣是何物?
青樓!
並且,在西寧城中一眾青樓中,檔次還比較高。
這種高檔,高在兩方麵:
一是:瑤光閣有路子,能得到一些犯案官宦的妻女;
享用原本大人物的妻女,不少人就好這口……咳咳,懂的都懂,不便細提。
二是:收購窮苦人家的女兒,挑選模樣周正的,從小培養。
這種培養,還分為三類:
上等者,教琴棋書畫、吟詩弄簫,目標受眾是最頂級的富商、官員;
中等者,教識字算數,目標受眾是一般的富商,可作為管家、記賬之用;
下等者,就不教識字了,教授女工、廚藝,目標受眾的是普通的殷實家庭,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可補貼家用。
每一類,針對受眾都相當明確,堪稱‘科學合理’。
可以說:瑤光閣在青樓這一行,精耕細作,也算是玩出花了。
卻說:
這一日,卻有一個還未出閣的最上等的姑娘,被瑤光閣給趕出來了。
“好一個賠錢貨,滾出去,自生自滅吧!”
老鴇唾罵一聲,嫌棄的搖著扇子,扭著腰肢回身進去了。
原來,這被趕出的姑娘,名叫顧盼。
且看她:雙腿修長,腰肢纖纖一握,身姿窈窕,臉蛋……嗯,臉型略微鵝蛋圓,下巴稍尖,典型的美人胚子。
特別是那一雙妙目,好如水晶琉璃,澄澈無暇;又似一泓秋水,瀲灩生波。
——讓人忍不住感歎:美目妙妙,顧盼生姿。
當真是:名也好,人也好,一切都好。
隻是:
她那臉蛋上、猶如天鵝一般修長脖頸上、裸露在外的手腕、手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小痘,有不少還腐爛了,流出褐黃色的膿液。
這也是此女被趕出來的原因。
治療?
顧盼作為‘瑤光閣’中最上等的‘台柱子’,自然是遍請名醫來看過了,隻是,一切藥方土法,皆無作用。
甚至,還連帶傳染了兩三個看病的醫生,數個服侍、送餐的侍女。
最終,老鴇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將她趕了出來。
“哼,我總算是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隻是沒想到,竟會以這種方式……不過還好啦,那個貔貅婆子,好歹沒將我衣服也扒了。”
顧盼苦中作樂地想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要知道:她是按照最上等培養的,所吃所穿,都是最好的,身上衣服,拿去當鋪當了,也值個三五百錢。
而顧盼能保留著衣服出來,也絕不是因為老鴇心善——天下人都知道,老鴇這種人,最是一毛不拔,是能從你褲腰帶中掏出錢的人。
真正原因隻有一個:是怕顧盼衣服上,也沾染了病菌。
卻說:
顧盼被從瑤光閣扔出來,這種太陽底下的新鮮事,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觀。
——畢竟,喜歡看熱鬧,人之天性嘛!
此時,就隻聽議論紛紛:
“嘖嘖,女娃子身段真好,怎麽被趕出來了?”
“沒看到嘛,她臉上、脖子上、手上,估計衣服下的全身,都是那種痘痘。多半治不好了吧?”
“或許能撿個漏。”
有人提出猜想:“若是將這姑娘撿回去,萬一治好了,豈不是能白得個漂亮媳婦?”
“既然被瑤光閣趕出來,肯定各個名醫都試過了,人家名醫都治不好,你能行?”
“就算治好了,又能幹嘛?”
一個大娘連連搖頭:“這種看著細皮嫩肉的,多半吃不了苦,請回家當個擺設麽?”
“漂亮就夠了啊!”
有人歎息:“若是隻有這些,我還真願意試一試,隻是,你們不知道:曾經有個書生,也是撿了一個青樓重病的女子,給治好了……可是,後來青樓聽說了,拿著賣身契去官府,又硬生生給那女子綁走了!”
“嘖,那不是替人白做嫁衣?”
“這還算是好的呢!”
有頭腦清醒的人冷笑:“最大的可能是:你不但沒治好,還將自己給感染了,那才是冤枉呢!”
……
聽了這些對話,其中就算是一些有想法的,也默默打消了。
甚至,在知道那痘痘會傳染後,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還不乏有人,當即扭頭就走。
顧盼自然聽到了這些議論,沉默著爬起身,無視眾人的指指點點,繞過人群,就準備離開。
這時。
一道人影突然擋在她身前。
顧盼向左,那人也向左;顧盼向右,那人跟著向右。
明顯是在為難人!
顧盼氣了,抬起頭,譏諷道:“王鈺王公子,好狗不擋道!”
卻看:對麵,是一個麵色白皙、略顯陰柔的男子,手上拿著一個折扇,腰懸美玉,嘴角掛著一抹戲謔的笑容。
“嘖嘖!”
王鈺咂了兩下嘴,開口道:“盼美人啊,你的小嘴,還是這麽犀利!怎麽樣,一個月前,沒想過有今天吧?”
“那時,我點名找你陪,竟然還敢給我臉色……”
“給就給了,你想怎樣?現在我照樣給你臉色!”
顧盼哼了聲,準備從一旁繞開。
可卻再一次,被王鈺爛了路:“一個漂亮可人兒,哦不,曾經的漂亮可人兒,不要總這麽大脾氣,你這性子得改改啊!”
“盼美人,現在,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他嬉皮笑臉,露出‘一副讓人看著就想打’的笑容:“求我,我就幫你討了賣身契,並幫你治病。說不定,你還有痊愈的希望呢!”
“怎麽樣?”
王鈺一副盡在掌握的表情。
他想得很美:顧盼重病成這個樣子,她的賣身契,也花不了幾個錢,還能去賭一份可能,一份治好顧盼的可能。
若真治好了,那就賺大了。
就算沒治好,那也無妨,讓這以前的盼美人,對自己奴顏婢膝,討好求饒,也能滿足一下自己的‘報複欲’。
王鈺正暢想著。
然而。
“呸!”
顧盼一口唾沫吐了上去。
“哎呀!”
王鈺連忙躲避。
——他可是知道,顧盼這痘痘,最忌接觸傳播的!
卻說:
王鈺精於房事,疏於鍛煉,這一躲避,竟然一下子崴到了腳,頓時氣急敗壞:“你……你這個婊子,我好心好意,你還想害我!”
“你以為:你還是曾經那個盼美人嘛?福叔,給我狠狠地教訓她!”
他臉色猙獰道。
踏!
王鈺身後,那個被稱為‘福叔’的魁梧男人,當即上前。
可誰知。
顧盼眼珠一轉,混不吝尖叫道:“來啊,你打我啊!讓我的病感染你,你也全身潰爛,一起死吧!”
“這……”
福叔聞言,腳步一頓。
對方破罐子破摔,可他還不想,被傳染上那種病,搭上自己的後半輩子。
也就是這一個猶豫。
顧盼飛快轉身,一溜煙跑了。
福叔裝模做樣追了兩步,似乎突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連忙回身,攙扶住王鈺,關切地問道:“少爺,您沒事吧?要不,咱先去看看您的腳?”
“好,咱們快走。至於那顧盼……哼,以後有機會,再炮製那個婊子!”
王鈺惡狠狠道。
……
卻說:
顧盼擺脫王鈺主仆,遊蕩在大街上。
官道中間行路的貴人,目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就差讓仆從驅逐;路邊,哪怕是普通百姓,也沒有好臉色。
不得已,她隻能貼著牆角行走,和那些流民、乞丐一樣。
可就算如此。
顧盼依舊倔強地昂起頭、挺直胸脯,偶有出言惡毒的,她還會和對方嗆上兩句。
直到——
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中,隻有她自己一人。
委屈、失落、無措、迷茫……
這種種被壓抑的情欲,一下子湧上心頭。
身體上傷病帶來的痛苦,以及心靈上的巨大孤獨,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顧盼蹲下身子,雙手抱著膝蓋,像一隻被遺棄的可憐小獸。
她低低地啜泣著。
哭完。
顧盼咬著牙,又重新振作起來,準備去找一個工作。
——畢竟,無論如何啊,處境再艱難,還是要頑強、像野草一樣努力地活著的,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