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行政樓樓下。
    雖然副本進入了安全期,但天色不知為何仍然是黑沉沉的，透不進一絲光亮。
    三層的灰白色小樓無聲矗立於黑暗之中，正門緊緊關閉,每一扇窗戶後都黑洞洞的，整棟建築都被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從外部看去,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恨不得離的越遠越好。
    而此刻，剛從樓內逃出來的一行人，現在卻正在用盡一切辦法試圖重新回去。
    事實上,在發現溫簡言沒有被跟著送出來的時候，他們就立刻意識到了副校長此舉的目的——通過製造物理上的距離,硬生生將他耗死。
    這個看似可笑的辦法,卻該死得非常有效。
    更糟糕的是，主播的天賦無法在這段時間激活,所以，無論是倒流時間，還是其他的什麽更破格的手段，全部都被限製使用了。
    時間過的越久，他們也就越焦躁。
    每一秒的無謂消耗，都是獲救希望的流逝。
    “媽的……操！”
    橘子糖抬起腳，泄憤般狠狠地向著緊閉的玻璃門上踹了一腳。
    但是,眼前看似脆弱的玻璃門卻好似堡壘牆壁般堅不可摧,一個高級主播全力的一腳，居然都無法讓它動搖哪怕一星半點。
    氣氛壓抑至極。
    其他幾人麵色各異,但都同樣地有種無法紓解的無力感。
    這種明知隊友遇險，自己卻無法搭救的感受，實在是太令人惡心了。
    橘子糖臉色陰鬱,死死地注視著眼前緊閉的玻璃門，似乎還準備上去再給它一腳。
    雨果走上前來，抬手將橘子糖從門口拉開，斟酌選擇詞句：
    “冷靜一下，這不是——”
    忽然，背後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雨果。
    “安靜。”
    幾人一怔，紛紛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蘇成。
    事實上，這是他自從離開行政樓之後第二次開口，在剛剛的整個試圖破門的過程之中，他都沉默得令人感到不安，正因如此，他這次突如其來的出聲，才令人眾人感到吃驚。
    蘇成抬起一根手指，比了“噓”的手勢。
    他的雙眼直直地看著遠處的玻璃門，眸光閃爍：“你們聽。”
    霎時間，整個場地都變得一片死寂，就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們心髒狂跳，一時不知道究竟是在擔心可能襲來的危險，還是在期待些什麽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一個渾身染血，臉色慘白的青年出現在門後。
    他的大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打濕，臉色糟糕如死人，染血的手指緊緊握著門把手，還在劇烈地喘著氣，似乎此舉已經用光了全部的氣力。
    是溫簡言。
    雖然在剛剛預言家出聲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是，在看到這個存活希望渺茫的人真的活生生站在他們的麵前時，所有人還是呆在了當場，幾乎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對方艱難地掀起眼皮，渙散的眼珠緩緩掃過在場的每個人。
    他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怎麽，想我了嗎？”
    說完這句話，溫簡言就一個踉蹌，直接栽倒了下去。
    距離他最近的雨果最先反應過來，急忙一個箭步上前，在溫簡言正麵著地之前接住了他。
    “怎麽了？”
    橘子糖緊張地湊近過來，探頭看去。
    “沒事吧？”
    青年雙眼緊閉，臉色白如金紙，鼻息斷續而微弱，鮮血染紅了他的頭發和衣服，看著似乎已經奄奄一息。
    在進行了快速的檢查之後，雨果才緩緩下結論道：
    “沒事，隻是暈過去了。”
    聽到雨果這麽說，圍上來的眾人才總算是如釋重負，長長地鬆了口氣。
    雖然脫力昏倒，但能撐到活著從這棟行政樓之中離開，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這也讓他們對此感到不可思議——這家夥的意誌力是要多可怕，才能在那種狀態下還能行動，甚至自己走下二層？
    不過無論如何，至少結果是好的就足夠了。
    橘子糖環視一圈，果斷道：
    “該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去哪裏？”衛城問。
    橘子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溫簡言，在沉吟一會兒之後，她拍板道：
    “去宿舍吧。”
    “宿舍？”田野一怔，有種不祥的預感，“等一下，哪個？”
    “還能是哪裏？”橘子糖大大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是男生宿舍啦。”
    橘子糖直播間：
    “？”
    “？”
    “？？”
    *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男生宿舍前。
    不遠處，宿舍樓靜立在夜色中。
    一扇扇小小的窗戶內輻射出微弱的光線，但卻無法驅散外部深重的黑暗，反而顯得遙遠而冰冷。
    無視了田野欲言又止的表情，橘子糖頭也不回地徑直上前，自然地推開了宿舍樓門，走入了寫著女生止步的男生宿舍樓。
    很快，宿舍樓內傳來了她不耐煩的聲音：
    “愣著幹什麽？跟上啊。”
    眾男性成員：“……”
    行吧。
    帶著仍舊昏迷不醒的溫簡言，剩下的成員緊隨其後，小心地走入了宿舍樓內。
    一樓大廳內十分安靜。
    或許是因為副本產生異變還沒過多久的緣故，絕大多數主播們還都並沒有回到宿舍，一樓安靜的嚇人，唯有微弱的燈光在頭頂滋滋閃爍。
    一旁的小房間內，隱約看到一張沒有表情的慘白臉孔，黑漆漆的一雙眼從黑暗之中看了過來，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是宿管。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陡然看到這一幕，還是令人不由得心底一跳。
    橘子糖站在不遠處樓梯上，沒心沒肺地衝著他們招手：“快點啊！”
    “……”
    頂著宿管阿姨的冰冷視線，一行人硬著頭皮，一路小跑穿過大廳。
    “怎麽？”橘子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們一眼，“不是六個小時安全時間嗎？你們慫什麽？”
    幾人：“……”
    但是有您這心理素質的人還真沒幾個。
    雨果或許算是第二個。
    他看了眼仍舊不省人事的溫簡言，問：“你們誰知道他住幾樓？”
    蘇成：“我。”
    在場的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個跟著溫簡言去過他宿舍的人，於是，蘇成便成為了那個走在前麵引路的人。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44宿舍前。
    宿舍門緊閉著，窗口深處黑漆漆的，顯然沒有人在。
    “鑰匙應該在……”
    蘇成說著，向著溫簡言看去。
    但是，還沒有等他說完，隻見橘子糖緩緩抬起一條纖細的小腿——“砰！”的一聲巨響，木門歪歪斜斜地向內敞開，本就不太牢固的門鎖幾乎將要脫落，細細碎碎的木屑落下，在黑暗之中緩慢飄著。
    其他幾人：“……”
    蘇成收回了伸向溫簡言口袋的手，深吸一口氣，緩緩補充道，“……或者這樣也行。”
    門被打開之後，一行人順利走進了44寢室內。
    “他的床是哪張？”橘子糖問。
    蘇成無言地指了指最裏麵的上麵一層。
    “啊？”橘子糖的眉毛豎了起來，“那裏？”
    在現實世界，宿舍裏上下層的區別倒不是很大，但是，在副本之中，那肯定是下層要遠遠強過上層，畢竟，光一個機動靈活性，在關鍵時刻就是能救命的。
    橘子糖歪著頭四處打量一陣，然後走向剛才蘇成指過的位置，指了指下鋪：
    “以後他睡這裏了。”
    莫名其妙地，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溫簡言重新睡回了自己一開始選中的那張床上。
    很快，人事不省的溫簡言人事不省被放平躺在了床上。
    他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臉色蒼白的厲害，看上去像是一具已經變得冰冷的屍體，但是，和剛剛想比，他的呼吸卻似乎變得比剛才平穩一些了。
    蘇成在他的床前俯下身，順手幫自己自己昏迷過去的隊長蓋上了被子。
    不遠處，傳來了橘子糖的聲音：
    “喂，預言家，開會了！”
    “來了。”蘇成收回視線，向著其他人的方向走去。
    在宿舍的前端，一行人或站或坐，彼此對視。
    “人齊了，會議開始，”橘子糖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十分戲劇化地拍了拍手。
    她揚了揚下巴，看向雨果：“先從你開始。”
    “你們那邊究竟是什麽情況？你們不是去三樓了嗎？是沒上去嗎？上去的話道具怎麽沒到手？為什麽最後要讓我們去二樓集合？”一連串問題像是連珠炮，一下接著一個發射了出去。
    雨果靠在牆上，手裏習慣性地把玩著金屬打火機。
    等橘子糖把話說完，他才抬起眼：
    “問完了？”
    橘子糖：“……”
    你小子別給我太囂張了！！
    “三樓到是到了，”趁著橘子糖發火之前，雨果及時地開了口，他有條理地、一個個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但是道具沒有到手，因為在副校長室和校長室之間，那位睡美人選了副校長室。”
    他指了指遠處昏迷不醒的溫簡言。
    雨果直播間：
    “哈哈哈哈哈哈我敢保證，這個稱號的靈感肯定來自於對麵那家夥興旺酒店裏套的皮。”
    “和匹諾曹一樣還都是童話人物，笑死，主播在起外號上是有點天賦在的。”
    “副校長室？”橘子糖有些迷惑，“為什麽？”
    在聽完雨果對當時情況的簡單敘述，橘子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作為和溫簡言一起去找白雪要線索的人，她同樣想到了對方給出的右的提示，不過，橘子糖也清楚，當時溫簡言在那個時候突然按照提示行事，肯定還有更多理由。
    她點點頭：
    “然後呢？”
    剩下的整個經過就都很簡單了，雨果三言兩語就很快總結完畢。
    總體來說，一切都很清晰了。
    窄小老舊的宿舍裏一時再一次變得安靜起來。
    身為隊長的橘子糖支著下巴，垂著眼，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倒是田野猶豫著開了口：“所以……我們現在都是大二的學生了？”
    衛城看了他一眼，點頭道：
    “對。”
    在溫簡言的操作下，他們開啟了史無前例的劇情線，在這個本來隻有一個學年的副本之中升入了大二，副本的探索率也因此一下子飛速攀升，居然直接達到了接近百分之七十的可怕數據。
    原本十分簡單的副本通關規則，現在變得不可控了起來。
    “我記得，之前的係統提示音裏有提到過，”蘇成這時開口，“在第二學年，會開啟隱藏地圖，並且投放更多主播。”
    “對。”
    雨果點頭。
    他注視著掌心之中竄起火苗的打火機，說，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副本升級，投放更多主播，這個意味著更多人入局，而他們卻還沒有完全將副本摸透，接下來副本之中可能的演變因此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不過，在他們的觀察中，行政樓顯然也屬於在第二學年中開放的隱藏地圖，因此，他們也不需要擔心它會像先前一樣消失了。
    也就是說，他們重返副本中心的機會增多了。
    隻可惜，具體的規則變更，則必須要等到六個小時結束之後才能確定。
    “距離六個小時結束還剩多長時間？”橘子糖揚了揚下巴。
    衛城低下頭，看了眼表：
    “不到五個小時。”
    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
    “算了，”橘子糖伸了個懶腰，道：“那就正好趁機休息一會兒好了。”
    雖然這五個小時很難熬，但是，對於已經在副本之中高強度生存五天的他們來說，這也正是他們現在所急需的。
    畢竟，夢魘裏絕大多數副本的時間都不超過三天，而這次，他們不僅僅已經待了五天，而且顯然還要繼續再待下去……想要應對接下來出現的無論何種挑戰，他們都需要抓緊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調整一下狀態。
    正在這時，隻見雨果忽然眼眸一抬，神色微變。
    他抬起手，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然後，他猛地拉開了門。
    幾張陌生的臉出現在門外，他們錯愕地注視著門內的人，顯然沒想到自己的靠近會被發現。
    但是，他們還是習慣性地擺出了防禦的姿態。
    “你們是誰？為什麽在這裏？”沼澤緊繃著脊背，在雨果的注視之下，虛張聲勢地質問道。
    實際上，他是最先回來的。
    在思想品德課程之後，他們整支小隊都因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而不知所措，他們沒人知道為何會在最後一節課上完、第一學年結束之時，副本會發生如此翻天地覆的變化，就連難度都直接從a飆到了ss，這簡直把他們嚇傻了……
    這可是ss的評級啊。
    即使在夢魘之中，能得到這樣評級的副本都少之又少，對他們這些中層主播來說，這種評級的副本簡直就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更糟糕的是，他們也無法使用學分兌換離開副本的資格了。
    緊接著，係統發布了六小時的安全時間。
    但即使如此，這依舊無法解答他們心中的疑惑，弱化他們心頭的恐懼。
    由於之前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所以，他們試探性地在副本內逛了逛，除去那些在過去五天內他們已經熟悉的學校場景之外，他們又看到了一些嶄新的，以往從未出現過的建築物，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現在是安全時間的緣故，他們並不能進入其中。
    在意識到探索不會有其他收獲之後，沼澤他們放棄了繼續在校園內轉悠的打算。
    和隊友們一合計，他們決定回宿舍。
    可是，剛剛上了樓，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宿舍裏有人，還不止一個。
    正在躊躇之際，虎哥和豹哥也回來了，一行人對視一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既然他們都在這裏，那宿舍裏的人是誰？
    於是，在簡單商討之後，他們決定緩慢靠近，探查一下情況，但沒想到，剛剛走到門口，就被雨果敏銳地覺察到了。
    “……”
    雨果單手扶著門，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一行人，一雙灰色的雙眼被壓在眉骨下，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卻有種懾人的氣勢，令人幾乎不敢和他對視太久。
    沼澤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在對方那如有實質的注視之下，他感到自己本就是強撐起來的姿態像是被泄了氣的氣球，正在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萎靡。
    正在這時，雨果的背後傳來小女孩驚異的聲音：
    “啊，是你們呀？”
    沼澤一怔，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橘子糖歪著頭，從雨果背後看了過來，在視線對上之後，她還笑眯眯地抬起手，向他們揮了揮。
    沼澤：“………………”
    那看似天真漂亮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麽，卻令他不由得後背一涼。
    他記得，這似乎是他們那位舍友的隊長。
    雨果：“你認識？”
    橘子糖：“當然咯！”
    但是，還沒有等沼澤他們鬆口氣，就隻聽橘子糖笑嘻嘻地說：“快請進來，別讓他們跑了。”
    門外幾人：“……”
    雨果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虎哥豹哥一臉茫然，他們無措地向沼澤投以眼神，沼澤幅度很輕地搖搖頭。
    雖然先前橘子糖之前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但這並不代表沼澤會忘記，對方將自己隊友碾壓時的姿態是多麽輕鬆。
    更何況，對方現在又多了一個雨果。
    他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好惹。
    於是，在門內一群“惡霸”的注視下，他們硬著頭皮，一步一挪地走進了房間，雖然這裏本就是他們的宿舍，他們卻拘謹地仿佛自己才是外人。
    宿舍裏浮動著一股隱隱的血腥味，令人忍不住神經緊繃。
    橘子糖用手支著腦袋，微微歪著頭，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不遠處的沼澤，一時沒有開口。
    沼澤被她看的汗毛直豎。
    與此同時，雨果順手關上了宿舍門。
    “哢噠。”
    門板隻發出了很輕一聲響，沼澤不由得一個激靈。
    “手機給我。”橘子糖笑嘻嘻地伸出手。
    沼澤依言照辦。
    “解屏。”橘子糖加重語氣，補了一句。
    沼澤的手指哆嗦了一下，他頓了頓，收回手，把手機解開屏幕，再次小心地遞了過去。
    橘子糖接過手機，開始翻了起來。
    宿舍裏安靜的嚇人。
    在這個過程之中，沼澤如坐針氈。
    他吞了下唾沫，小心地環視一圈，沒看到溫簡言的身影，這令沼澤不由得更緊張——不僅僅是因為唯一一張熟麵孔消失了，更令他忍不住胡思亂想，開始猜測起對方小隊在宿舍裏等他們的目的。
    難道是尋仇……
    忽然，一旁傳來虎哥愣頭愣腦的聲音：“那啥，我們那個小兄弟呢？”
    “！！！”
    沼澤險些一口氣抽過去，恨不得衝上去捂住他的嘴。
    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橘子糖一頓，抬起眼來。
    “……”沼澤衝她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在漫長的幾秒過後，隻見橘子糖一個揚手，沼澤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住了自己的手機。
    “行了，走吧。”
    橘子糖懶洋洋地說。
    “……？”
    沼澤愣愣地捧著自己的手機，有些沒反應過來。
    虎哥豹哥顯然也是如此。
    “那小兄弟……”
    “在那邊休息呢，”橘子糖指了指不遠處的床鋪，漫不經心地說，“以後那張床就是他的了，懂嗎？”
    沼澤下意識點點頭。
    站在門邊的雨果抬起手，打開了宿舍門，一句話沒說，但現在在下逐客令。
    幾秒之後，沼澤才終於反應過來，這群人似乎也確實沒準備對他們做些什麽，而溫簡言自然也活的好好的，所謂尋仇的理由自然也就站不住腳了。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眼看危機解除，沼澤懸起來的心也放了下來：
    “哈哈，”他試圖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剛剛你們也太嚴肅了，我還以為你們準備把我們剝皮拆骨了呢。”
    橘子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下次吧。”
    沼澤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呃……
    嗯？
    *
    在將沼澤一行人送出宿舍之後，雨果看向橘子糖：“你找到了什麽？”
    “沒什麽太多東西。”
    橘子糖聳聳肩，“但有一點。”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他們似乎並沒有和我們一起升到大二。”
    自從溫簡言在行政樓裏搞了那一出之後，他們小隊之中所有人的身份卡都發生了變更，成為了“育英綜合大學大二學生”。
    “很正常吧，”一旁的田野插嘴道，“畢竟之前在行政樓裏填寫升學申請的人又不是他們。”
    “但他們也不是大一生了。”
    橘子糖仰躺在床上，注視著頭頂的床板，補充道。
    準確來說，身份卡上“職業”那一欄之中，他們不再是“育英綜合大學大一新生”，而變成了“育英綜合大學學生”。
    雖然還不清楚這代表著什麽，但是，身為在夢魘之中摸爬滾打起來的高級主播，他們都敏銳地覺察到，這裏麵顯似乎還隱藏著另外一套運作機製。
    “好了好了，反正無論如何都得等到五個小時之後副本才能繼續開放，”
    橘子糖手一揮，“都各自選張床，好好睡一會兒，這種安全時間可不多見，抓緊時間休息吧朋友們！”
    一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各自選了一張床躺下，很快，黑暗之中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直播間：
    “……”
    “等一下，我突然反應過來，明明剛剛被趕出去的那群人才是這個宿舍的主人吧！”
    “你們為什麽這麽自然啊！！！”
    “一群強盜！！”
    *
    溫簡言在黑暗之中沉浮。
    他隱約知道自己在昏睡，但眼皮就是太過沉重，像是灌了鉛似的根本無法抬起。
    耳邊似乎回蕩著無法分辨的囈語，他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也聽不清其中的內容，但卻仍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種令他渾身冰冷的不適感。
    疲憊、恐懼、混亂、瘋狂。
    在他破破爛爛、傷痕累累的身軀內像是颶風般回旋。
    恍惚間，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行政樓，在被遺忘的黑暗房間內，悄無聲息地流血至死。
    所有的不甘和憤怒都困在了沉重的身體內，像是泥沼般，拖著他向著深處沉去，讓他被同化成和自己一樣的汙泥。
    像是一場慢性的死亡。
    忽而，冰冷的手指落在滾燙的眼皮上，耳邊傳來了一個無法辨識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又好像是緊貼著他的耳邊：
    “……睡吧。”
    接下來，溫簡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
    “！”
    毫無預兆地，溫簡言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一片漆黑，令他幾乎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把雙眼睜開。
    不過，隨著他的醒來，夢中的幻象也跟著消失了，或許是因為現在是安全區的緣故，san值降低的副作用也減輕了些，耳邊的聲音雖然仍舊沒有遠去，但卻仍算是好一點了。
    溫簡言皺著眉，艱難地用胳膊撐起自己的身體，抬眼向外望。
    眼前的場景很熟悉。
    是他的宿舍。
    耳邊很安靜，給人一種安全的錯覺。
    先前在行政樓內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隨著他的蘇醒模糊遠去了。
    溫簡言垂下眼，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
    指根處，銜尾蛇戒指仍在閃閃發亮。
    不過，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東西已經沒用了。
    真正被禁錮於其中的存在已經找到了掙脫束縛的方法，已經沒有可再用同樣的方法將對方重新囚禁回來了。
    溫簡言注視著戒指，睫毛垂在蒼白的臉頰上，似乎顯得有些沮喪。
    很難說原因究竟是什麽。
    是因為他好不容易取得的控製地位喪失了嗎？還是因為從此失去了一個可以為自己危險行為兜底的絕好道具？
    二者應該都有。
    不過一個埋藏更深、但卻無法忽視的原因……
    或許是孤獨。
    “被囚禁起來的巫燭”是個強大而恐怖的雙刃劍，如果想要借助對方的力量，他很有可能會把自己也搭進去，不到萬不得已，溫簡言絕不會考慮這樣的解決方法。
    事實上也是如此。
    他到現在也沒有真正意義上地使用過這一道具救命。
    可是，對於在一個個永無止境的副本之中，煢煢獨行的溫簡言來說，這個道具——這枚戒指……似乎又不止於此。
    它多多少少意味著，絕境之中的第二個選擇，黑暗之中的另一道影子。
    巫燭不是夥伴，溫簡言也從未對他放鬆過警惕。
    可是，夥伴無法陪他一遍遍地走入那黑暗的，沒有任何光線能照射進去的淵藪，他也不會允許任何夥伴和他一起走入其中，他一遍遍地將他們推遠，一次次地隻身離開。
    他的身邊往往是空無一人。
    他也習慣了空無一人。
    溫簡言早已戒斷希望，戒斷信任，不去接近任何能讓他產生依賴感和歸屬感的東西，但即便如此……
    也仍然會偶爾地感到孤獨。
    “你醒了？”
    一旁傳來蘇成驚喜的聲音。
    溫簡言收回視線，看了過去。
    剛剛短暫的走神似乎隻持續了幾秒，等他抬起眼來時，一切都已經恢複狀態，像是流淌過夏日地麵的水，一眨眼就蒸發的一幹二淨。
    “……對。”
    但是，話音剛剛出口，就把溫簡言自己嚇了一跳。
    他的嗓子啞的不像話，就連他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蘇成快步走了過來，幫他掀開簾子，又扶著溫簡言坐了起來，低聲詢問：
    “你感覺怎麽樣？”
    溫簡言清了清嗓子，但嗓音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改善：
    “……還好。”
    “我昏過去了多久？”溫簡言問。
    蘇成的雙眼眨也沒眨：“大概五個半小時。”
    “你差不多把整個安全時間都睡過去了。”頭頂的床鋪上，一顆毛茸茸的橘黃色腦袋探了下來，將溫簡言嚇了一跳。
    是橘子糖。
    “不過醒的倒是很及時，我們正準備轉移陣地呢。”
    還有最後半小時，安全時間就要結束了，等到那個時候，先前暫時失效的規則製約應該就會重新起效，所以，他們最好在這段時間裏遠離學校內的所有建築物，找個地方開闊安全的地方，等夢魘把新的規則頒布完再說。
    雲碧藍坐在他對麵的床上，或許是由於先前使用天賦過度的緣故，她側臉的血色荊棘變得更加冶豔，也襯的她的臉色愈發慘白：“你的數值怎麽樣了？”
    她的語氣冷冰冰的，但卻不掩關切。
    溫簡言抬起眼，向著右上角掃去一眼，露出一個苦笑：
    “生命值21，san值13。”
    說實話，已經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了，一般來說，san值降低到他先前那個程度之後，是幾乎沒有任何自行恢複的可能的，甚至還會由於幻覺的影響，即使沒有任何事情發生，san值甚至也會自然下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昏睡過去的那段時間是安全期的緣故……
    他的san值不僅沒降，還緩慢回升了一點。
    溫簡言不是很確信是不是這個緣故。
    他眨了下眼，被燒的滾燙的眼瞼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一點冰冷的，幻覺般的觸感。
    “還好還好。”
    橘子糖笑嘻嘻地探頭看他：
    “反正現在新地圖開了，那個小超市也出來了，副本肯定會給新的san值回複的方法的，就算不行——大不了再讓雨果切根手指。”
    伴隨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雨果從不遠處走來。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眼橘子糖。
    橘子糖挑挑眉，像在挑釁——怎樣？
    “……”
    雨果也不能怎樣。
    他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看到雨果的瞬間，先前在行政樓三樓時的記憶也跟著複蘇了。
    溫簡言想起，自己是如何強迫對方聽從自己的計劃和安排的——
    在對方的注視之下，他的脊背上頓時竄出一層冷汗。
    糟了，馬甲掉了。
    還是自己脫的來著。
    當然，如果時間倒流，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溫簡言還是會這麽做的，畢竟，他無法將自己的信息和視角和雨果共享，想要讓對方在那種情況下聽從指令，除此之外恐怕別無他法。
    可問題是……
    這玩意兒該怎麽圓呢？
    正在溫簡言的大腦飛速運轉時，雨果卻定定看了他一眼，開口道：“該走了。”
    溫簡言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雨果是個體麵人。
    他不僅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也看上去並不想將自己成為前十之前的遭遇和其他隊友共享。
    蘇成看向他，伸出手：
    “能站起來嗎？”
    溫簡言讓蘇成把自己拽了起來，高度的驟然變化令他一陣頭暈眼花。
    他的身形晃了晃，搖頭拒絕了蘇成第二次伸過來的手：
    “放心，沒事。”
    橘子糖根本沒爬梯子，身手矯健地從床上跳了下來，輕盈落地的模樣比溫簡言都穩得多。
    “好啦好啦。”
    她拍拍手，嘰裏呱啦的宣布：“走走走，去外麵！”
    頂著樓下宿管阿姨的冰冷視線，一行人離開了宿舍。
    顯然，和他們有同樣想法的人並不少，樓下的空地裏，很快就被從宿舍之中湧出的主播擠滿了。
    “走，我們換個地方。”
    橘子糖不想和他們擠，在高級別的副本裏，人多並不意味著安全，反而意味著更多的蠢貨，以及更多可能會蠢貨引來的危險。
    很快，一行人離開了宿舍樓下，來到了育英綜合大學的一條主幹道上。
    向後走就是教學樓，向左走就是操場，往右是食堂宿舍，而不遠處正對著的，則是緊緊關閉的校門——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十分機動靈活的位置。
    天空仍舊是黑暗的。
    隻有路燈釋放出微微的光芒。
    橘子糖坐在花壇上，百無聊賴地晃著兩條小腿。
    “喂，還有多久？”
    “十分鍾。”衛城低頭看了眼手機。
    時間過得比想象中快的多。
    六個小時的安全期轉瞬即逝，不過隻是一眨眼，新的挑戰就要開始了。
    “放心，”橘子糖懶洋洋地說，“對咱們來說，難度提升的不算太大。”
    畢竟，他們自從進入育英綜合大學副本開始，所做的一切行為，在其他人的眼中看來都和“找死”沒什麽區別，自然也就早已有過離開副本的a級框架，接觸到它更黑暗、更恐怖一麵的經曆，接下來發生的，不過是將他們已經接觸的部分，變成副本真正的主線，並且甚至開拓更多。
    “但對於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橘子糖說。
    對於那些並未主動接觸過副本另外一麵，隻準備消極通關的主播……接下來發生的事，一定會是遠超他們的想象。
    怕死沒有錯。
    使用更安全，更保守的辦法通關更沒有錯。
    隻可惜……夢魘的法則太過殘酷，為了“收視率”，為了保證直播的精彩程度，它不會允許副本變得簡單無趣、隻要混時間就能通關。
    它會創造對立，培育衝突，製造危險。
    如果說，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是一罐死氣沉沉的沙丁魚的話，那麽，這一次，橘子糖小隊就是被投放進來的“鯰魚”。
    他們雙方都沒有選擇。
    都是被放在舞台上，為了取悅觀眾而賣力舞蹈的演員。
    而作為從這樣的環境之中爬到頂尖的主播，無論是橘子糖、雨果，還是溫簡言，都十分清楚。
    妥協中庸，貪圖安逸，隻會無謂送死。
    隻有冒險激進，才可能博得一線生機。
    在這一次的副本結束後，如果剩下的主播裏還有人能活下來的話，他們也會清楚這一道理——這是被夢魘用血肉和人命精心澆灌培育出來的生存法則。
    隻要它還存在，這樣畸形的惡意就永遠不會消失。
    空氣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靜靜等待著。
    十分鍾過的很快。
    在六個小時的最後一秒走過去的瞬間，熟悉的機械音出現在了每個人的耳邊：
    “叮！”
    “恭喜諸位在育英綜合大學升入第二學年！”
    “和第一學年相比，第二學年的時間將砍半，為期三天。”
    “由於副本完成異化，作為參與者，隻要通關，您的收益將會獲得3%的極大提升！！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隱藏福利等您解鎖！”
    黑暗之中一片死寂，眾人屏息聽著係統的聲音，從中提取著可能有用的信息。
    正在這時，田野似乎發現了什麽：“喂，你們看……”
    眾人抬起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在緊閉的校門外，廣場上剛剛還空無一人，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廣場上就變得十分擁擠，一個個人影站在廣場之中，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雖然已經有了心裏準備，所有人都還是不由得屏住呼吸。
    看樣子，副本果然擴容了。
    新主播已經完成投放。
    這些是新一批的大一新生，也是他們的“學弟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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