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 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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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時分,天上隻有半輪月亮。

    風聲闌珊,似幽魂飄蕩。

    城外官道上,一行人縱馬奔馳,沒人交談,隻有馬蹄聲嘚嘚。

    “大人,那萬裏飛不知道進城了沒有?咱們追了他三天三夜,可總是逮不到他的影子。”手下人不免灰心。

    “他已是強弩之末了,撐不了太久。”陳思薄唇微抿,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他急著進京,就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大人,那我們該怎麽辦?他進了城,豈不是遊魚歸海,更難找了嗎?”

    “雁過留聲,不信他能一點兒痕跡不留。”陳思敬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馬兒疾馳,在路上揚起塵土。

    月光照耀下,仿佛升騰起了一道青煙。

    “咦,這時候了,路上還有行人?”前方隱約有人影,馬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走到近前,看清了是一個人牽著匹馬,馬上側坐著一個婦人。

    “你們是哪裏人?這麽晚城門都關了,你們要幹什麽去?”這些官差見了不對勁的人和事自然要盤問。

    “各位老爺,我們不是進城去,是要去東邊的村子。我嶽母病重了,托了人捎信給我們,說要見最後一麵。我隻好連夜送她回娘家去。”牽馬的男人三十歲上下,點頭哈腰的,十分恭敬。

    坐在馬上的婦人似乎十分害羞,她裹著頭巾,胳膊上掛個包袱,羞答答的低著頭。

    “你娘家在東邊村子裏?”陳思敬問那女子,“你可能替我們給那村的保正宋登捎句話?”

    “官老爺隻管說就是。”那女子扭扭捏捏地說。

    “你們兩個歹人,根本就不是良民!”陳思敬抽出腰間的配劍,指向坐在馬上的女子,“那村子的保正根本就不姓宋,更何況誰家女兒明知母親病重,竟然一滴眼淚也不掉!”

    手下人也迅速將那牽馬的漢子給扭住了。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這兩個人遮掩不過,便立刻求饒。

    他們的確不是好人,是從林州遊蕩過來的。

    打算在京城周邊劫幾回道,得些盤纏再做打算。

    他們選中了一處山路,要打劫當然不能在官道上。

    要選一條僻靜些的路,且又離官道不算遠的,這樣才能保證有人經過。

    誰想第一天就遇到了個騎馬的醉漢,當時天已經黑了,四周沒有人。

    兩個人便將醉漢拉下馬,把全身搜了個遍,得了些銀兩,又牽了這匹馬,打算繞道離開。

    原本以為不會有人撞見,誰想陳思敬等人恰好路過。

    他們想著這半夜裏,兩個大男人騎著一匹馬必定惹人懷疑,於是就假扮做夫妻回娘家的樣子。

    沒想到還是被識破了。

    “你們把那醉漢丟到哪裏了?這深更半夜的野外,萬一被野獸吃了,豈不是傷人性命?”陳思敬喝問。

    “就是那邊有片鬆林,有條窄窄的山路。”兩個人指著遠處說“我們沒有打他,隻是把他從馬上拽下來。他若是醒了,自己慢慢走回城來,正好趕上天亮開城門。”

    他們頂多算是兩個小毛賊,小偷小摸還成,殺人是不敢的。

    “你們四個押著他們兩個先進城去吧。”陳思敬說道“你們三個跟著我去找人。”

    他們出來查案,身上都帶著令牌,無論什麽時候回城都能進去。

    他們本來是打算直接進城去的,可是半路遇到了這件事,就不能不管。

    陳思敬帶著剩下的三個手下,按照那兩個人說的,找到了那條鬆林裏的山路。

    那條路並不長,一共也就二裏地,可是找來找去竟然都沒有找到那個醉漢。

    “莫非剛才那兩個鳥人沒說實話?”手下的人懷疑道。

    穀嫼<spa>  “我猜他多半是走到別處去了。”陳思敬說道“咱們四個分散找找,不管找到找不到,一個時辰後,再回到這裏聚齊。”

    四人分成四個方向,每人手裏都舉著火把照路。

    此時夜更深了,月亮已經偏到了西天。

    夜梟淒厲的叫聲響徹山間,不時有蝙蝠在頭頂盤旋。

    這是偌大的地方隻有四個人尋找,必須得足夠細心,否則就容易錯過。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竟一點蹤跡也沒尋見。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就算希望渺茫,他們也得繼續找下去……

    斷崖之上,陳思敬高舉起火把。

    一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山崖邊的大石上,小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隻消一個翻身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此時的情形堪稱萬分危急,可那人卻渾然不覺。

    他爛醉如泥,睡得正酣。時不時扭動一下身體,大約是石頭太硬擱得慌。

    陳思敬和他隻隔一步之遙,一伸手就能將他拉過來。

    同理,隻需要輕輕一推,就能讓他粉身碎骨。

    有那麽一瞬,陳思敬心底的惡猶如猛虎出籠,凶惡狂暴得幾乎按捺不住。

    他生平從未想過要害誰,但此時卻無比想要把這個人推下去。

    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是鄭無疾。

    他揮霍無度,荒唐恣睢,是出了名的敗家子。

    但即便如此,他也罪不至死。

    陳思敬想要他死,隻是因為徐春君。

    那個懸在他心裏,永遠皎潔明亮的姑娘。

    眼前這個酩酊大醉的男人是累贅,是火坑,是汙濁的泥淖。

    隻會生生地將嬌花摧折,將美玉玷汙。

    陳思敬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山風拂過他的臉,也能感應到他牙齒咬得死緊。

    他看似平靜,實則心裏頭天人交戰,驚濤駭浪。

    耳邊一直有個聲音在繞,“殺了他!一了百了!”

    這空曠的山間,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第三人。

    仿佛老天爺刻意安排下的,天知地知,還有陳思敬知。

    甚至這個醉酒的男人都不會知道是誰推他下山的。

    多好的機會!

    陳思敬十七歲入職,從最低的官階做起。

    五年間見識過的醜惡黑暗,比有的人一生見的都多。

    把鄭無疾推下去,或者不管他,讓他自己滾下去。

    這算不上多邪惡。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首先是他把自己陷入險境的。

    陳思敬緩緩蹲下身去,朝鄭無疾伸出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