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蜀中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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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別說,陶羽東也真不是瞎唬我的,看著蘇瑉指導了一天的戲,這劇情也真是有些詭異的。

    劇名叫《幸運之花》,講述了一個淒慘悲涼的故事。

    窮苦的山村裏有一對孿生小姐妹,父親早亡,母親病重,二人不過十來歲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不但要操持家務,照顧母親,唯一的收入也是靠著點手藝折紙花賺錢。可那是個動蕩的年代,到處軍閥割據,混戰不斷,老百姓連生計都難,誰還願意買紙花呢?

    眼看著度日越來越難,母親病情也愈發嚴重,姐妹二人常常守著賣不出去的紙花默默的流淚。

    姐姐常對妹妹說:“真希望世道好起來,咱們的紙花能多賣些。”

    妹妹卻說:“我倒希望有貴人幫上咱們,不用再勞累了。”

    一日姐妹倆照理去城裏賣紙花,卻看到城裏貼滿了告示,圍著許多人。二人不識字,隻好問旁人。人家告訴她們,是當地的一個軍閥司令在尋找多年前遺失的親生女兒。告示上還貼著一張幼女的畫像。

    有個多嘴的婦女還指著姐妹倆說:“喲,你倆跟畫像倒有幾分相似呢。”

    姐姐笑了笑就罷了,妹妹卻沒有笑。接下來的幾天,姐姐如常折紙花,做飯洗衣照顧媽媽,妹妹雖然也幫手,卻有點不如往常了,總有些心事重重的。

    這天姐姐上山背柴,遇著一隻受傷的小野狗。小野狗約麽是被山裏捕獵的陷阱所傷,後腿上有道很大的傷口,流著血。

    姐姐動了惻隱之心,扯下衣角給它包紮。小野狗一時驚慌,竟然伸了爪子將她的手背撓出一道傷疤來。姐姐卻不惱,還是很溫柔的哄著它,替他包住傷。她又見它瘦骨嶙峋實在可憐,終於是把它抱回了家。

    妹妹卻很不樂意,直說這家徒四壁的,人都不夠吃了,哪裏還有閑的糧食喂狗?

    姐姐卻叫她安心,自己食量不大,省自己那口給狗兒吃就行。

    沒過幾日,二人又去城裏賣紙花,那告示依然還在,並且似乎還翻了新,看來是每天都在貼,那位司令的女兒還並未找到。

    這八成是找不到了。”

    可不是,戰亂的時候丟的,又那麽小,哪裏還認得?”

    路人的議論裏都這樣說。

    若真找著了,那閨女可太幸福了,當了司令的女人豈止是不愁吃喝,簡直是掉進了蜜罐子了。”

    也有人這樣說。

    回到家,姐姐給母親喂了藥,又忙著折紙花,小狗兒呼啦啦的圍著她打轉,很懂事的跟前跟後。姐姐笑著摸摸它說:“莫不然,你也要學會折這紙花了?”

    妹妹雖然在打下手,卻越來越心不在焉。有時小狗也會上前跟她甩甩尾巴,她總是煩躁的將它踢開。小狗委屈的躲在了結界腳後,夾著尾巴哼哼。

    你怎麽了?何苦跟小狗計較?它是親近你的一番好意啊。”

    妹妹白了姐姐一眼:“稀得它來親近?”

    姐姐搖搖頭,也拿她沒法子。

    第二天一早,二人到城裏置辦糧食,又去了城中的中藥鋪給母親抓完藥,一切妥當後正要往家裏走。妹妹忽然跟姐姐要錢,說想吃一塊糖油餅。

    姐姐數了數身上僅有的錢,又看了看妹妹渴望的眼神,想起她這段時間總是心裏鬱悶,心裏疼愛,就拿了一半的銅板給她說:“一塊哪裏夠,你個饞貓我還不知道嗎?買兩塊吧。”

    妹妹拿著銅板的手有些發抖,輕輕喚了一聲“姐”。

    去啊。”

    妹妹咬了牙,轉身就走了。

    姐姐等了她很久,才看到她跑了回來,她突兀的把一塊糖油餅塞進姐姐的嘴裏說:“我一塊也就夠了,這個是給姐姐吃的。”

    姐妹二人回到家中,照理煮了飯,給母親喂了藥。姐姐點著燈火開始做紙花。忽然聽到母親睡夢中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姐姐嚇壞了,忙起身去照顧,母親卻極為不正常,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嘔了兩下,竟然噴出一大口血來!姐姐大喊一聲扶起她來,卻已經癱軟得一塌糊塗,一摸鼻子,沒了氣息。

    姐姐抓著頭,仰天狂喊,哭得撕心裂肺,卻忽然也覺得頭昏腹痛,胸口一股鬱結難以消散,她捧著心口猛地咳了幾下,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恰好噴在了那還尚未折完的紙花上。粉色的花瓣沾染了暗紅的鮮血,獻出詭異的紫黑色。

    姐姐一心牽掛著妹妹,卻發現她正好好的站在門外,瞪著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是恐懼,悲傷,還是……

    姐姐喊著妹妹的名字,問她為什麽。

    妹妹卻顫抖著,啜泣著說:“姐姐,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隻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姐姐,你不要怪我……”

    姐姐倒在了血泊中。小狗兒見主人倒下,憤怒的衝著妹妹狂吠,聲音淒厲。它若一直叫喚恐怕會招來人,妹妹心一橫,抓起一塊磚按住小狗兒的頭,直直砸了下去,一下兩下三下,砸得血肉模糊。

    她在破房子裏點了一把火,然後發狂一樣的跑下了山,大哭了一個時辰,才平複好情緒,既做了就不能罷休!

    她找到了軍閥司令的府邸,稱自己就是司令失散的女兒,編了許多可憐故事,一陣酸楚說得好生動人。

    司令拿出畫像一比,果真是有幾分相似,於是好好的認了下來。

    從此,妹妹成了司令的千金,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隻是這位千金小姐有些怪癖,見不得糖油餅,若是有那個下人不小心做了這個,或者見著誰在吃這個,必然大發雷霆,偏要將人家打死才好。

    沒過去幾個月,一天妹妹在城裏逛街,被一個女子撞了一下。她又是發了火,非要侍從把她抓回來。那女子不說話,戴著遮住了臉的寬鬥篷,手裏提著一個籃子。

    她大搖大擺的上去一把揭開她的鬥篷,當時就吃了一驚,那張臉滿是傷疤,仿佛被燒過一樣。再看她手裏的籃子,裏麵居然是——滿滿一籃子的紙花!且那紙花,全是紫黑色的!最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那手背上的三道傷痕,就像是……就像是狗的爪子抓過的一樣!

    妹妹瘋癲無狀的跑回了司令府,幾日幾日的不出門,總是裹著被子在床上。每到夜裏就能聽見她的驚叫,說周圍有狗,讓全府上下的人都起來滿世界找狗。可是,找遍了,誰也沒聽到有狗叫聲啊。

    是狗,是狗!它來找我了,它來找我了……”她每天嘴裏都是這話,叫人摸不著頭腦。

    漸漸的,妹妹已經不吃不喝精神異常了。司令愛女心切,覺得女兒這是得了病,於是到處找醫生來看。

    其中來了個老中醫,看了妹妹一眼就說:“這姑娘我曾見過,她和她姐姐常來給母親抓藥來著。”

    司令忙問,她還有個姐姐?母親?和她曾經描述的身世遭遇並不符合啊?又問老中醫是不是記錯了。

    老中醫說:“老夫可沒記錯,這姑娘最後一次來,是在我這裏買了兩錢的砒霜啊!”

    司令忙叫人徹查,果然查到了妹妹曾經燒掉的深山裏的廢墟。裏麵卻僅有一具老嫗的屍體和一隻狗的屍體,並沒找到那個姐姐的屍體。

    司令勃然大怒,當即把妹妹亂棍打死,又將屍體懸在城門處示眾三日才解恨。

    圍觀懸屍的人群中,有個帶著鬥篷,拎著籃子的女子。

    她看了那屍體一眼,轉身離去,回到那座山上,回到廢墟邊,在屋後挖了一個大坑,然後安然的躺了進去,自己把自己的身體全然掩埋了起來。

    接著,那墳頭上飄飄忽忽的升起一團黑色的煙霧,竟然是一隻狗兒的形狀。它圍著墳頭繞了三圈,悲鳴哀嚎,最後沒入山林中消失了。

    我聽完陶羽東給我描述的故事,真覺得淒涼難過。不過竟然也有些蹊蹺。我能猜到這隱藏的情節,八成是當時狗狗還未氣絕,用盡全力將主人的屍體從火海裏拖了出來,隨即自己也咽了氣。

    那姐姐心地良善,又因為那一口最後的糖油餅沒有對妹妹心懷怨恨,魂魄入了輪回。可這小狗兒卻不能放下,魂魄成了陰魔鑽入了姐姐的身體替主人和自己複仇。最後,才將主人安葬。

    我想也不用想,也猜的這個編劇是誰了,肯定就是蘇瑉本人了。

    這畜生雖為下三道眾生,亦是有情種,與人類並無區別,同樣懷著癡愛怨恨的心,放不下的執念也是會化作陰魔的。很快,我自己也就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