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山魈在很小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一件事。寧雨珂說，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山魈就毫不避諱的告訴了她這件事。在她看來，他後來的許多的行為方式似乎都因為這事受到過影響。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社會還處於改革開放的初期，雖說舊時的東西經過這麽多年應該逐漸被新事物淘汰，其實那也隻是表麵現象。因為開放，因為改革，反倒讓很多因為十年動蕩沉寂多久的舊事物如解開了泥土禁錮雨後春筍一般，重新蓬勃了起來。

    觀花婆子就是那樣一個古來就有的職業。其實做觀花的並非全是老太太，隻是把巫婆蠱婆叫慣了些，江湖上也都跟著叫了個“婆”。

    那時候山魈還是個六年級的小學生。他老家在湖北鄉下，父親早年當知青插隊到了CQ市鄉下，後因為有高中學曆，進入CQ市的一家工廠做技術員，之後把老婆和三個兒子接了過來，安了家。

    山魈才十來歲，不過已經擔負起家中長子的責任了，很小就跟著母親做了農活，帶著兩個弟弟，也從來不出去玩，很少讓父母擔憂。

    就是那一次，父親出差回來沒幾天，忽然就病倒了。那病生得也怪，沒來由的腹痛腹脹，起初以為是在外地吃壞了東西，結果一檢查卻查不出問題來，何況這吃壞東西能痛這麽久嗎？

    鄰居一個老人來看了之後說搞不好是中邪了，得找觀花婆子看看。山魈的家人不懂這些，就詳細打聽。老太太說，南岸的一碗水有個“小觀聖”，人稱活神仙。父輩都曾在晚清時期給達官貴人觀花看勢，很有名氣。叫他們也不妨去試試。不過那人要價可不低的。

    醫院跑遍了也沒辦法，當然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母親要照顧父親走不開，兩個弟弟也離不得人，於是就讓山魈去請那位小觀聖。

    山魈一向聽話，拿了五元錢零錢就出了門。轉了兩趟公交車，一路跟路人打聽，卻很少有人知道“一碗水”是個什麽地方。他急得坐在路邊哭了。

    這時一個要飯的老太太走過來坐在他旁邊，看他哭著，也沒過問，就把一個破碗遞過來跟他要錢。

    山魈有點生氣，卻看那老太太確實很可憐，骨瘦嶙峋，衣衫襤褸，一雙眼睛沒有神采。小小年紀的山魈是過過苦日子的，心生同情，就留下兩塊錢坐車，把一塊錢給了那老太太。

    老太太拿了錢就要走。山魈覺得這老太太也太沒禮貌了，好歹拿了他的錢總得說個謝謝嘛。

    “您也不說聲謝謝嘛？”

    老太太冷冷的說：“你願意給的。”

    山魈也無奈，自己一個小孩子，也不敢跟大人多說。愣了一會才問了句：“那……那您能不能讓我問個路。”

    老太太笑了笑說：“問吧。”

    山魈有點發怵，總覺得這叫花子有點可怕，可還是問了。

    那老太太聽了之後，搖頭晃腦的捏了捏滿是髒泥的手指頭對山魈說：“你去找根竹子來。”

    山魈覺得奇怪，這叫花子什麽意思？找竹子來幹嘛？莫非是她腿腳不好使，所以要給她找根拐杖？還是同情心泛濫，山魈覺得老太太脾氣古怪也是因為生活窘迫所致，於是沒和她計較，還是到附近撿了一根枯黃的細竹竿給她。

    老太太看了一眼，將竹竿子順著竹節折斷了一節，從衣兜裏掏出一枚小小的起了銅綠的銅錢放了進去。然後遞給山魈說：“你拿著這個，去十裏外的玉石山，接一口山頂的泉水，記住，一定要山頂的。然後用你的左手拿著回家給你爸爸喝下去。記住我說的話了嗎？”

    “可是……”

    “不要問，問了可就沒用了。還有，別碰山上的那些東西！”老太太說完。忽然起了一陣怪風，吹起沙子迷了眼睛，山魈低頭揉眼。風停了，他再抬眼，那老太太就沒了蹤影了。

    他畢竟還小，一時根本沒明白怎麽回事。但是老太太的吩咐他卻是記住了，於是就問著路去了玉石山。這玉石山是個鬱鬱蔥蔥的小山，僅有一條小石板路上山。山上沒有住戶，偶爾有一些廢棄的草棚搭著，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處的。

    山魈走了一會，就發現不對了。這山上雖然沒有人家，卻到處都是墳包子，沿著這條小石板路，隨處可見散碎的紙錢和破了的招魂幡。盡管現在是青天白日，可他心裏還是害怕。走著走著，不遠處看到一個男人立在一個墳前，穿著工裝，戴著鬥笠。想來是上墳的吧。

    看到人，他總算是緩和了一點，想上去問問離山頂還有多遠。可走近了問了半天，那人也沒回頭。他就上前拉了拉那人的衣服，喊了一聲“叔叔。”

    誰知，那“人”沒能經得起他的一拉，上半身忽然傾斜了90°，哢嚓一聲斷裂開來，上半個身子就這樣摔在了地上！

    山魈嚇得腿肚子發麻，當即就摔倒在地，往後連爬帶滾。過了一會，沒有動靜，他回頭去看，那“人”的上半身正麵對著他，那臉上沒有五官，是一個用草編織起來的草人！

    他順了順氣，往四周看去，剛剛一路上他因為害怕不敢多看，此刻仔細一看所有墳包子邊上都有一個這樣的草人。

    可是，這場景依然很詭異。

    他抓緊了趕路，也不敢嫌累，一路沿著小路走到半山腰，卻見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山頂流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音。他渴極了，捧起來就喝，果然是甘甜無比。

    此刻天色漸漸晚了，周圍變得陰冷起來，他還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像蟲子叫，也像人在說話。再去看那些墳包子，在陰風的吹拂下，那些草人的衣服和招魂幡開始飄蕩，墳頭的紙錢也被吹得到處飛動。

    他嚇得不行了，趕緊拿出那竹子接了水就發瘋一樣的跑了下山。

    這水，也就是從山頂流下來的，不也一樣嘛。他這樣想著。

    回到家，他把這竹節裏的泉水喂給父親喝了。

    結果，第二天，山魈的父親——去世了！死狀奇慘，腹部腫脹爆裂，腹水帶著血水和屎尿流了一屋子，屍體僵硬得如同一個假人。而上半身因為腹部的爆開而斷開成了90°。（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