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湖底殘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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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驚覺而至,手腳都發了冷。

    方雄說兩個頭的死蛇,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

    大約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放暑假發生的事。

    以往暑假,因為媽媽要工作,我白天隻能待在外婆那兒。不過那個暑假,是唯一一次例外,因為外婆生病,我被送去了離家兩百多公裏的鄉下表姑婆家。

    表姑婆是我外公的一個表姐。動蕩年代家道中落,辜家子孫宗親大多失散流離,唯一還有些聯絡的,也就是這位表姑婆了。

    表姑婆早年喪夫,僅有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的表舅。這表舅成年後在工地開挖掘機,還能養活自己。後來聽說出了大事故,挖土的時候,竟挖出地下一個跟迷宮似的的蛇坑,當下造成了塌陷,很多人受傷。表舅也摔斷了腿,再也不能開挖掘機了。

    因為身體缺陷,他直到四十多歲了才娶了一個同村的智力有些缺陷的女子。好容易生了一個孩子,這傻媳婦卻有天犯了病,說繈褓的嬰孩是條魚,愣是活生生的給丟到柴鍋裏炸了。

    後來,這對夫妻倆都死了,表姑婆無依無靠,又心傷痛苦,實在可憐。外婆心疼她,多次去看望勸慰,兩家變得和睦起來。把我放在她家去,家裏人也都放心。

    表姑婆寂寞多年,家裏突然來了個活潑的女孩,真是打心底裏的高興,待我也是真心的好。

    她的家在鄉下,是早期建起來的兩層樓,樓下是堂屋廚房和柴屋,樓上有三間臥房,一間是她的,一間給我住。另一間一直牢牢的鎖著。她說,那是以前表舅和表舅媽的住處,他們死了,就一直鎖著了,留個念想。我那時候不過十歲,哪裏懂得那麽多,隻是鄉下熱鬧,村子裏的孩子又多,成天爬山摸魚,還會地裏摘蠶豆,剝玉米,燒烤著吃,想在想來,想不是那件事,這該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到表姑婆家一個星期後,這天村裏的張貼欄貼上了一張巨大的彩色宣傳海報。

    “飛夢雜技團”將於七月八日在田穀地壩場表演,五元一張門票。圍觀的人很多,我揚起脖子才能看清那張海報的宣傳圖。

    左上角是一隻柴狗,正在跳火圈,右上角是好幾個穿著泳裝跳舞的女人。左下角是一個沒有手臂的男人,光著上半身,用嘴喊著數條小蛇。右下角則是一些什麽魔術表演,訓馬表演的和一般的馬戲團雜技團差不多。

    倒是構圖正中的一張照片引得我的好奇。那是一個穿著泳裝的女人,那女人泡在水池裏,身材姣好,身體上纏著一條黃金巨蟒,那蟒蛇就有兩個頭,配字就是“美女與雙頭蛇”!

    許多圍觀的人都說這雜技實在無聊,記得有個有些見識的村民說,他去過上海,去看過人家那兒的馬戲團,都是外國人,什麽走鋼索,馴獅子馴老虎的,而且跳舞的美女一個個身材修長穿得少得不得了,哪會穿這種泳裝,人家那才是精彩。什麽“雙頭蛇”美女的,都是唬人的,老早以前就曝光了揭秘了,都是造假的。

    村民們大多很認同那人的話。

    的確,即便是我小時候,也是家家有電視的改革開放紅火時候,這種過時了很久的巡回雜技團早已沒了市場。想必,這“飛夢雜技團”還想著能在這種鄉下賺點稀罕,恐怕也是一曲涼涼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演出那晚卻並不是這樣。

    小夥伴們似乎都邀約著要去看,孩子總是天真無邪的。我拗不過他們,就回去跟表姑婆提了,表姑婆卻很輕鬆的就給我十塊錢說:“去看熱鬧吧,再買點橘子水和花生脆。”

    來到田穀地壩場,那兒早早就搭起了一個藍綠相間的圓形棚子,頂端還綁著一條灰棕色的很長很長的飄帶,寫著“飛夢”兩個字。門口還搭了一個小木桌,旁邊立個牌子寫著“售票處”。早已經排了很長很長的隊了。

    賣票的是個很矮小的男人,脖子也非常短,幾乎就像是頭被直接擱在了肩膀上一樣。圓頂棚子門口,還站著一個瘦長瘦長的女人。她穿著紅色的旗袍,塗著很厚的脂粉,嘴唇非常厚,非常寬,是血紅色的口紅。她倚在門上,懶懶散散的售票。

    我們跟著排上去,正好到我這裏的時候,竟然被告知,沒有票了。

    我正失望,看著小夥伴們齊齊進去。自己則隻好在門口等他們了。

    這時,門口那個穿旗袍的女人朝我招手。

    我走過去,聞到她身上有脂粉混著泥土的味道。

    她拍著我的肩膀說:“別走啊。待會就能進去了。”

    我撓撓頭,看著她裂開一張巨大的嘴巴,笑嘻嘻的,一雙細長的眼睛眯縫起來,竟然連眼白都看不見,隻有一團黑色的眼珠。我很害怕。

    “可是沒票了了啊。”

    她笑嘻嘻的說:“馬上就有了。”

    她話剛落,就看一個老頭灰溜溜的跑了出來。後麵有三個穿著黑衣的大漢狂躁的轟著他,嘴裏罵罵咧咧的什麽“叫你個老色鬼不安分,竟然還去後台偷窺”。那老頭捂著臉,也不敢抬頭,就知道拔腿就跑。

    “看,這不是有了票了?”她站直了身子,掩著嘴狂笑著。

    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心下更是害怕了。可一想到小夥伴們在裏麵,也顧不得,就給了錢,鑽進了棚子裏。

    裏麵坐得滿滿當當,很黑,酒味,煙味,人的汗臭味,體味都充斥著氣悶的空氣。我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節目還沒開始。環形的觀眾席裏開始吵鬧。

    忽然一束追光在中央的圓形舞台亮起,一個穿著老氣的燕尾服的老頭子走了出來,舉著麥克風大喊一聲:“各位觀眾,各位觀眾,請靜一靜,靜一靜。我們飛夢雜技團今晚的表演,現在開始,首先是大家最期待的第一個節目,魔術表演。”

    一陣老式的迪斯科音樂被一個破落的音響放了出來,震得耳膜生疼。這第一個節目沒開始,已經有些年紀大些的人受不了先離開了。

    我捂著耳朵朝門口去看,那個瘦長的女人依然倚在那裏,一個個的看著離開的人,嘴角裂得很大的笑著。

    她似乎看見我也在看她,那雙眼睛再次和我對視,看得我寒毛直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