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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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難處多了,今日有今日的難處,明日有明日的難處,總不能事事來求你,須得我自己立起來,不然我不還是原先那個柔弱無能的秋曇,那逃出府的這六年,有什麽意思呢?”秋曇吸了吸鼻子,掏出帕子把淚擦了。
    秦煜仍立在窗台邊,“一旦跟朝廷打交道,便會陷入權力的泥淖,恐怕將來抽不了身。”
    秋曇嗬的一笑,起身大步走到秦煜麵前,秦煜忙背過身,不叫她看見他的淚。
    “可是你們已經把我拉進去了,我蘇州的生意受損,至少損失幾萬兩銀子,既然我已在局中,你便索性讓我同你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別把我拉進來又丟在一邊,這才是幫我!”
    “我說不成便不成,你的生意,我會替你料理,”秦煜背對著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秋曇像聽見了什麽笑話,掩唇嗬嗬笑起來,“秦煜,我以為這些年過去,你該變了,原來還是老樣子,還是喜歡圈著我,還是讓我什麽都按你的來,當初你要娶我做正妻,說我什麽都不必做,你自會為我鋪路,結果呢?我還是得承受府裏的流言蜚語,叫老太太和那些富家小姐看不起,還險些嫁給了倪老三,你以為你一人便能抵擋所有風雨?你以為它不會淋在我身上?它早把我澆得落湯雞一樣了,你沒看見麽?”
    她激動地說著,從秦煜背後繞到他身前,“你該成全我,讓我自己去抵擋,”忽見他滿麵淚痕,秋曇愣住了,“你……你怎麽?”
    秦煜再忍不住,伸手攬住她的纖腰,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將攜風帶雨的一吻重重印在她唇上,秋曇躲閃不及,觸及唇的那瞬間,她腦子裏仿佛有什麽炸開了,身子不由自主後退……後退……卻被他步步緊逼抵在牆上,退無可退。
    他的舌頭攻城掠地,攫取她唇齒間的每一縷氣息,令她幾乎喘不過氣,隻好舉起拳頭推他打他,可他的胸膛結實如鐵板,她推不動分毫。
    她覺自個兒要昏倒了,要窒息了!
    終於他放開她的唇,秋曇仰起頭,像被衝上岸的魚兒,大口大口喘氣,身子卻軟得像一灘水,若非他的手臂攬著,隻怕已滑落在地,而秦煜也埋頭在她的肩窩,狠狠喘了幾口氣。
    “對不住,我那時以為自己能護住你,原來什麽也沒能護住,”他的聲調低沉喑啞,撓著她耳朵的癢癢,忽的他握緊拳頭往牆上一砸,“咚”的一聲,聽著都疼。
    “你……”秋曇瞪大眼望著他崢嶸有力的拳,看著那紅從指節蔓延至手背,“你瘋了麽?”
    “我是瘋了,”秦煜將那雙淩厲的鳳眸對準秋曇的眼,極近極近,“我要你和離,嫁給我,把小滿也帶過來,從此以後我會護你周全!”
    秋曇瞪大眼,迎上秦煜熾熱的目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我知道,我秦煜叛逆之事行得不少,多一件又何妨?”
    秋曇咽了口唾沫,她知道秦煜說出這句話用了多大的勇氣,可她不能接受,此時此刻的她,仍不配與他並肩啊!
    她偏過頭,“我不想同你說這件事。”
    “可我隻想同你說這件事,”秦煜伸手捏住她的下頜,掰過她的臉。
    秋曇左右甩著腦袋,將他的手甩脫了,而後立即從他腋下鑽出去,往旁邊快走幾步逃離他的禁錮,“你還是沒聽懂我的話,你若真心待我,不該隻想著為我遮風擋雨,而該成全我,讓我自己為自己遮風擋雨,你明白麽?”
    秦煜自然明白,可他如何舍得?
    “秦煜,今日我隻當什麽也沒發生,”秋曇迎著秦煜的目光,小心翼翼往門口挪,“把我當個人看吧,我也有我想做的事,別再圈著我,別再使絆子,別再同太子置氣,如此便是補償我了!”
    “難道我不曾把你當人看?好,好!既然你非要蹚這渾水,我便成全你,”秦煜說著,大步走向她,秋曇立即抬手製止,“站住,我夫君在樓下等我,請二爺自重,”說罷又朝門口挪了兩步,瞅準個空檔,猛拉開門走出去,深呼吸兩口便狂奔下樓。
    看著她又驚又怕,迫不及待遠離他的樣子,秦煜苦笑了下,踉蹌著跌坐回矮塌上。
    他確實瘋了!
    秋曇一口氣跑出了茶館,跑到街道上,雙手撐著膝蓋大喘氣……
    茶館右側梧桐樹下停著一頂藍呢小轎,轎簾掀開,一身玄色錦袍的春娘從裏走出來,笑著上前攙她,“你見著鬼了,跑這麽快?”
    秋曇揚起臉,“你少……少打趣我。”
    “喲,這嘴怎麽了?該不會……”春娘看著秋曇紅腫的唇,嘖了幾聲,一麵扶她進轎子,一麵故作惱怒,“你這不守婦道的女人,背著夫君我做什麽了?”
    秋曇白她一眼,春娘更哈哈大笑起來。
    她們不知道,二樓的窗口有雙眼睛望著她們,直到轎子隱沒在人流中,再望不見,他才放下窗紗,在窗前獨自站了許久。
    挨到午飯時分他才下樓,也不坐馬車,隻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像個遊魂,偶然瞥見一小酒館,便進去點了兩大壇燒刀子。
    他向來飲酒有度,僅有的兩回縱酒都是為了她,一回是在攬月閣與趙文賢拚酒,一回是今日。
    他醉了,在酒館睡到打烊,小二來喊他他才醒過來,而後付了銀子,捧著剩下半壇子酒踉蹌著走出酒館……
    去做什麽?
    不知道。
    隻是不知不覺走進那個巷子,走到秋曇宅邸前。
    大門緊閉著,能看見灶房煙囪裏升起的炊煙,聽得見院子裏小滿踢毽子的踢踏聲,“三十六,三十七……哎呀累死了,娘,您接著!”
    “誒!接住了,三十八,三十九……一百二十一,她爹,你來接!”
    “唉……沒接住!”
    “爹爹沒接住,爹爹沒接住,要罰,罰唱一首《外婆橋》。”
    “哎呀,爹爹肚子疼。”
    “耍賴,爹爹耍賴,娘,你快抓住爹爹!”
    門內,一家三口歡聲笑語;門外,秦煜咕咚咕咚將剩下半壇子酒全灌了,回身踉蹌著往巷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