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抱著小滿從抄手遊廊上走，一路行過桃花林和薈芳園，遇見不少丫鬟，她們退至一邊向秦煜行禮，待人走後，都忍不住交頭接耳，“二爺抱著的那小丫頭是誰啊，跟秋曇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看不僅跟秋曇像，跟二爺也有幾分像呢！”
    “快別胡說，秋曇不是六年前就……還能跟二爺有個女兒？”
    那邊廂，小滿頭回見這樣大的園子，在蘇州時，秋曇雖不缺銀子，可因家裏人丁少，並未置辦大宅院，因而小滿見過的最大的府邸，便是知州大人的私宅，沒想到這兒有過之無不及，這季節該有的大麗菊、車矢菊、各樣的菊，還有四季桂、垂絲海棠，無處不是花，除了花樹，各樣構造精巧的亭台樓閣，水榭亭廊，看得她目不暇接。
    “叔叔，叔叔，你看那兒有隻好看的大鳥，快放我下來！”小滿看見芭蕉樹下開屏的孔雀，激動地在秦煜懷裏蹭，秦煜這便放她下地，拉著她的手一起去看孔雀。
    小滿想去摸孔雀的羽毛，又不敢，便拍著手圍著那孔雀轉了幾圈，把那孔雀嚇得顛顛地跑了，她又笑又跳地跑去追趕，忽被秋千架子吸引了，又跑去蕩秋千，見著兩個小丫鬟在從旁邊過，她一點兒也不怕生，“兩位姐姐，幫我推一推秋千吧！”
    兩小丫鬟看向緩步走上來的秦煜，見他頷首，於是一個抱小滿上秋千，一個幫著推，小滿激動得啊啊亂叫，“再高些，姐姐，再高些！”
    秦煜在旁看著，這些日子積在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空。
    待小滿蕩得累了，秦煜便抱她去聽風院，讓李媽媽給她做點心吃。
    李媽媽和張嬤嬤都見了這孩子，都暗自嘀咕她與秋曇生得像，李媽媽心喜這孩子，帶她去灶房，端了十幾碟子點心出來請她吃個夠。
    張嬤嬤進屋問秦煜：“二哥兒，這孩子怎麽同秋曇一個樣兒？怕不是……怕不是……”
    秦煜並不正麵答她，隻擺手道：“派兩個丫鬟帶她去園子裏逛，我歇一會兒，”說著，衣裳也沒脫便歪倒在羅漢塌上。
    張嬤嬤料他昨夜未睡，忙從八寶櫃裏尋出一厚厚的鳧絨毯替他蓋上，而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隨後命丫鬟燕兒和雀兒領小滿去外頭玩兒。
    小滿吃飽後，拉著兩個小丫鬟的手在園子裏亂逛亂跑，一會兒問一句：“姐姐，這是什麽，”“姐姐，那是什麽？”
    問得兩小丫鬟煩了，恰逢兩個姐妹路過，幾人說起話來便忘了小滿，小滿便獨自在園子裏轉悠，轉著轉著轉到平南侯的院門前。
    門內，平南侯坐在院子裏，腿上蓋著灰鼠皮厚氈，身子頹然地靠在藤椅背上，望著那片開的絢爛的海棠，一旁的小杌子上坐著周氏，用勺子攪弄著青瓷碗裏的濃黑湯藥。
    忽聽見小孩子聲音，平南侯隨口問了句：“外頭是哪家的孩子？”
    那顯然是個小丫頭的聲音，這六年他添了幾個孫兒，就是沒有孫女。
    小廝立即出門，把小滿拉了進來。
    小滿好奇地望著這小院和眼前的人，杏眼滴溜溜轉著，心想這應當是叔叔的爹爹和娘親吧，秋曇教過她見著年輕的叫叔叔阿姨，見著年老的叫爺爺奶奶，於是走上前，有模有樣的向平南侯行了個禮，“爺爺好，奶奶好，我是小滿。”
    平南侯和周氏都愣了下。
    “你叫我什麽？你是哪家的孩子？”平南侯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小滿便又往前走了幾步，奶聲奶氣地道：“是叔叔帶我來這兒的，你們的院子可真大，真好看！”
    看清小滿的模樣，兩人都嚇了一跳。
    平南侯和周氏對秋曇的模樣記憶深刻，以至於一見這孩子，便自然想到這是秋曇的女兒，尤其平南侯，他甚至坐起身子，攥著她的小手把她拉過來細看，發覺她五官與秋曇相似，然眉毛和輪廓卻像極了秦煜，尤其眼中的神采，真真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你娘是誰啊？”周氏問，其實心裏已猜到八九分了。
    “我娘……我娘是芙蓉齋的掌櫃的，叫陸芽兒。”
    這下，周氏什麽都明白了。
    然平南侯不知秋曇本名，便以為這孩子與秋曇沒甚瓜葛，隻是恰好生的像，尤其他膝下隻有孫子沒有孫女兒，見著一個小丫頭叫他爺爺，他心裏那個樂啊，立即命人：“拿些茶果子來給這孩子。”
    “謝謝爺爺，”小滿湊過去，在平南侯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一口把老人家的心都親化了，平南侯立即把小滿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閻王臉上難得地現出笑容，“你叫我什麽，再叫一遍。”
    “爺爺！”小滿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平南侯誒了聲，撫了撫小滿的腦袋，笑對周氏道：“昭兒媳婦這胎要生個女兒才好。”周氏尷尬笑笑，連聲附和。
    接著二人逗了會兒小滿，平南侯咳疾又犯了，隻好把小滿放下進屋去歇息，走時還不忘叮囑丫鬟們好好看顧這孩子。
    周氏在院子裏坐著端詳小滿好一陣，愈看愈覺她神情態度與秦煜相似。
    她打聽過秋曇，自然知道她有個女兒，然她一直以為是她同她丈夫生的，此刻她卻有了另一個想頭。
    她拉著小滿的手，滿麵堆笑，“你叫小滿是麽？今年幾歲了？”
    “六歲半，”小滿自豪道：“快要七歲了喲！”
    “六歲半？”周氏嗬的笑了，這孩子不是秦煜的還能是誰的？
    原本她想著要拿秋曇來威脅秦煜，如今看來不必，有這小孩子便盡夠了。
    “來，我領你出去，別攪了爺爺歇息，”周氏說著，拉住小滿的手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