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聰明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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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長夫人氣笑了,“別人家都是當兒子拖老子後腿,你倒相反,生怕勒不死老兒子。”

    她自覺已經夠矯情,卻也不像丈夫這樣。

    隻幾天看不到人,就火燒屁股似的坐立難安。

    老兒子去府城,是磨練性子長進自己的,當老子的幫不上忙,也不能死命拖後腿吧?

    “我也沒幹啥,”慕族長不服氣,“說說都不行?”

    “你敢發誓自己隻是說說?”

    “當然……”

    慕族長話還沒說完,就聽族長夫人又補充,“以老兒子的安危起誓!”

    頓時噎住。

    良久,磨磨蹭蹭吐出這兩個字,“不敢!”

    見狀,慕耀和李念同時低下頭。

    兩人一個比一個親緣淺薄,他們無法體會如此濃厚的親情,隻能更加珍惜現在擁有的。

    “相公,”蘇黛察覺後,立刻善解人意開口,“時間不早,咱們是不是該回家了?”

    “對,現在就回家。”

    慕耀說完,便抱著兒子起身。

    “耀哥,別落下我,咱們一起走。”

    蘇黛一家離開,反應最快的並不是慕族長夫妻,而是那些安安分分幹了半個月活的大夫。

    “慕相公,明天你們就不回村裏?”

    “對的。”

    “那怎麽呢?”有人小心翼翼試探,“什麽時候可以回府城?或者說,我們還要待鄉下多久?”

    聞言,慕耀頓住腳步,“你們是什麽想法?”

    “不敢有想法,”那人連連擺手,“慕相公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

    說完,他下意識捂住捏緊荷包,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依舊不敢鬆手。

    看到這一幕,慕耀忍不住挑眉,“總共就掏你們三百兩銀子,至於嗎?”

    “是每人三百兩!”

    “很多?”

    “即便我們昧著良心,一年也才賺這麽多銀子,”有人快哭了,“這才半個月就被你掏出來,以後咋辦?”

    養老,遙遙無期!

    連這根胡蘿卜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包吃包住,不會讓你們餓死,”慕耀有意再晾晾這些大夫,語氣特別敷衍,“還有事沒?沒有就別擋道,我們還要回家。”

    “能不能帶上老夫?”呂舍幽靈一樣突然冒出來,“老夫可以燒火、砍柴、燒水、喂雞,甚至看孩子,吃的也不多,不餓死就行,更不會像那幾個摳索,三百兩銀子就跟被剜了大腿似的。”

    “你很有錢?”

    “本來有,”呂舍心虛,聲音都小了很多,“這些年花銷太大,就沒那麽多了。”

    手頭上的銀子,可能連那群憨憨的多都沒有。

    若不是因為這個,他也不可能自降身份跑到臨川府。

    “因為看病?”

    “不止,”呂舍猶豫好一會兒,才咬著牙坦白,“除了看病,我還要定期花錢請人宣揚自己名聲,比如請人寫話本送去茶樓,讓人扮演患者家屬送匾額之類的。”

    慕耀……

    蘇黛……

    這特麽哪裏是人才,分明是鬼才!

    當大夫,未免也太委屈。

    沉默好一會兒,蘇黛幽幽問出聲,“呂舍,你有沒有考慮轉行?”

    腦袋這麽靈活,如果做生意,肯定能賺的盆滿缽滿。

    “沒有,”呂舍搖頭,“我跟那群憨憨不一樣,他們沒得選隻能做大夫,我這輩子隻想做大夫。”

    “那麽呂大夫,你最擅長治什麽病?”

    “這個啊,”呂舍為難起來,掙紮良久,才閉著眼社死一般坦白,“老夫最擅長治療跌打損傷,其他病隻會開基礎方。”

    呂舍當初做學徒時年幼,沒那麽多心眼,有人肯收他當徒弟,立刻屁顛顛跪下來拜師。

    後來才發現大意了。

    師父收他是覺得遇到肥羊,徒弟有錢又年輕,特別適合給自己養老。

    自己年輕不知事,還當天上掉餡餅遇到好人。

    彼時,後悔也晚了。

    拜師禮行過,名份就定下來,倘若再改投別人,就是欺師滅祖,傳揚出去,整個杏壇都容不下。

    再加上資質一般,師父雖然黑心卻實打實教真本事,漸漸就認命了。

    蘇黛嘴角抽搐,“你一個治跌打損傷的大夫,竟然敢來劉家渾水摸魚,不怕被揪住秋後算賬?”

    “沒辦法,缺錢,”呂舍並不後悔這個決定,“同行眼紅我生意太好,把那些見不得光的把戲全捅了出來,城北混不下去,我才被逼著換到城西,湊不夠買宅子的錢,隻能把主意打到劉家頭上。”

    就……離譜!

    蘇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一旁,慕耀勉強穩住的表情徹底龜裂,“如果在城西也被同行嫉妒呢?”

    “那就再搬,”呂舍不以為意,“京城那麽大的地方,肯定會有我的容身之地。”

    “其實,”蘇黛吞吞口水才建議,“你也可以選擇腳踏實地。”

    “不行,賺的銀子還不夠我一天的藥錢。”

    “不會被打嗎?”

    “會,但是,比起銀子不值一提,”呂舍絲毫不隱藏真實想法,“挨頓打貼幾副膏藥就好,但是缺了銀子,我們全家老小都得等死。”

    “你家髒腑不齊的人很多?”

    “祖父,我爹,三個兄長一個姐姐,還有侄子侄女,”呂舍認真回想後得出結論,“四代內,隻有我早夭的大侄子沒得病,壓根沒活幾年。”

    全家唯一的希望,卻連五年都沒堅持到。

    這讓人怎麽接話?

    良久,慕耀拍拍他的肩膀“節哀!”

    “這是呂家的宿命,老夫早就習慣,隻是,但凡有一點希望,我都會死抓住不放。”

    在呂舍尚未對死亡有概念時,府裏下人就用那種這孩子活不多久的眼神看他,同情憐惜卻帶著隱藏很深的驕傲自得。

    剛開始,他隻是覺得不舒服,下意識拒絕別人靠近。

    明白怎麽回事後,便生出一股壓抑不住的不甘。

    後來,便開始不擇手段的挽留自己。

    怕死,更怕在宿命麵前的坐以待斃。

    他雖然賣慘,神情卻很淡然,仿佛命運的不公隻是腳下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

    可正因如此,才更加讓人無法敷衍。

    甚至,連之前的排斥都一點點消散。

    察覺到這些變化,慕耀立刻端正自己態度,“你很聰明,也很坦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