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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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縣衙中。

    縣令高大強的無頭屍體躺在地上,一旁剛才還審問的犯人都在瑟瑟發抖。

    方長招呼泡泡在旁坐下,眼神打量著台下幾人。

    “你們犯了何事?”

    衣著富貴,被高大強叫做熱心群眾的劉公子鼓起勇氣,上前將案情訴說。

    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殺人案。

    凶手李二玟和死者王強仁還有劉永都是城中講學堂的優秀學生,煉氣修為,擁有淺薄法力在身。

    一日王強仁的妻子來講學堂看望丈夫。

    結果李二玟對王強仁的妻子就此一見傾心, 多次在同窗麵前表達自己對王強仁妻子的欣賞。

    後來私欲作祟,趁著王強仁邀請同窗到家小聚之際,趁機在酒中下藥迷暈王強仁,強占了王強仁的妻子。

    劉永當時也在邀請之列,被迷暈了當場。

    不過劉永說自己不善酒力喝得較少,加上體質特殊,對藥物抵抗能力強,所以提前蘇醒了。

    他連忙叫醒王強仁, 就見到了李二玟的禽獸之舉。

    沒想到見他們撞破,李二玟非但不跑,還意欲行凶,他們身中迷藥,法力運轉不暢,被李二玟當場擊殺一人。

    而他也趁機逃跑報官。

    邏輯通順,合情合理。

    方長不置可否,又看向堂下的新喪之人,這個事件漩渦中心的婦人。

    “他說的可是真的?”

    婦人表情迷茫道:“民婦,民婦不知,民婦一直都昏迷著,還是劉公子帶人來叫醒我的。

    民婦醒來的時候,夫君就已經死了。

    但衙門的人說是李二玟殺的。”

    方長再問:“你覺得是李二玟殺的嗎?”

    婦人看了眼地上早已進氣少出氣多,不成人形的青年,遲疑道:“民婦不知道。”

    方長搖搖頭:“可憐。”

    “你身上的確有這青年的氣息, 這青年冒犯過你。”

    在他眼中,即便隻是一縷氣息殘留, 但就如黑夜中的螢火蟲, 想不注意都難。

    畢竟曾經他也可是深研補陽錄的男人。

    婦人神情一震,表情愕然:“什麽?”

    她隻是無力反抗,所以隻能說什麽都不知道。

    但在她心中,被打得這麽慘的青年,極有可能被冤枉。

    畢竟嫁禍的痕跡太重了。

    若不是如此,何必取他舌,斷他手,毀其丹田。

    就聽方長繼續道:“當然,冒犯你的不止他一個,在一個月中,起碼有三個人和你發生過關係。”

    這種異性氣息一般不會殘留太長時間,一個月內就會消散。

    但這婦人的身上卻擁有三道不同的異性氣息。

    常人肯定以為這看似清純的婦人私下生活混亂,但方長洞徹人心,卻知這婦人精神純淨,非是什麽之人。

    “大人,民婦一直恪守婦道,除了前些日子被人冒犯之外,民婦自始至終便隻有夫君一人, 何曾來得第, 第三人?”

    婦人極為羞憤。

    方長不為所動, 隻是淡淡道:“那第三道氣息便是你身邊的劉公子。”

    啪嗒一聲。

    劉永跪伏在地, 冷汗滿頭,再也堅持不住。

    “大人明鑒,不是我強占李氏,乃是那王強仁將他妻子賣於我,我,我給了錢的。”

    “說來聽聽。”

    “是是。”

    劉永擦了擦額頭冷汗,將真相說出。

    卻是那王強仁看似正經,卻隔三差五讓他那美貌的妻子至講學堂尋他,還有意無意地在同窗麵前炫耀他妻子如何溫柔體貼,在床上如何體己。

    其目的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激起同窗對他妻子的不軌之心。

    至於王強仁喜歡給自己戴帽子。

    一是他自身的毛病,喜歡看自己妻子被別人侵犯,滿足其變態的心理。

    第二個則是他可以借機勒索同窗,俗稱仙人跳。

    劉永身家富貴,輕易入套,一開始還心中惶恐,後來便逐漸習慣,還樂在其中。

    就是每次李氏都是昏迷狀態,有些不爽。

    不過在他看來,給點靈石,就能在別人麵前玩他老婆,不比到青樓刺激許多。

    而李二玟卻是無意中牽扯其中,他的確對溫柔美麗的李氏心生愛慕之情。

    王強仁看在眼中,就想故技重施,邀其飲酒,卻暗下催情藥物,讓其與自家妻子春風一度,事後以作威脅。

    結果李二玟清醒過來後,抵死不從,還與王強仁發生了衝突,爭鬥中失手殺了人。

    而劉永作為同犯,哪裏能容許李二玟將自己秘密說出。

    不然的話,他的名聲就全毀了。

    玩的時候有多刺激,敗露的時候就有多危險。

    所以他買通高大強,將李二玟的舌頭割下,雙手打斷,丹田廢去,就是為了讓他閉嘴。

    “大人,小民全都交待了,人不是我殺的,小民隻是與人通奸,罪不至死啊。”

    劉永其實是想嘴硬的,但被方長的眼神一瞥,心理防線直接告破,便什麽都招了。

    聽得事情真相,婦人臉色蒼白,失了血色,眼神中滿是灰敗死意。

    “夫君他以往的相敬如賓,琴瑟和鳴,竟都是假的嗎?”

    方長揉碎一顆療傷靈丹,施以春風化雨靈術,藥力落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青年身上。

    就見其斷掉的雙手,割掉的舌頭,乃至破碎的丹田都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

    隻是一個普通的煉氣小修,方長的一粒靈丹配合靈術就足以肉白骨生死人。

    不多會兒,青年就從地上爬起,不敢置信地望了望雙手。

    “這”

    他心中憋著一口怨氣,即便是剛才那般情況也沒昏了過去,所以發生了什麽全都知曉。

    此刻他隻有驚喜感激之情。

    “多謝大人!”

    “能得真相,小人便是死也值得了。”

    方長卻是擺擺手道:“死什麽死,不用死了,本官恕你無罪。”

    青年愕然道:“可是大人,我殺了人?”

    方長點點頭:“哦,也對,殺了人不能不罰,本官就罰你今後好生照顧李氏,不要虧待了人家。

    你殺了人家丈夫,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青年看了眼表情呆滯的婦人,朝方長磕頭道:

    “大人,小人還是死了好。”

    “那就換個地方死去。”

    方長一揮手,就有一陣狂風吹去,卷著青年和婦人出了縣衙。

    縣衙門口。

    狂風散去,青年和婦人因為慌張,卻是相擁在一起。

    “夫夫人,對不起。”

    青年連忙放開婦人,臉色燥紅。

    婦人沒有回應。

    青年原本想要賭咒發誓,說自己一定給她丈夫償命,但見此情形,膽氣莫名湧了上來,一把拉住婦人的手。

    “夫人,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我不要你負責,也不要你償命,更不想見到你。”

    婦人看了眼青年,卻是搖搖頭,抽手而去。

    青年連忙追上去。

    “人心莫測,泡泡,你瞧見了麽,今後可不要隨便信錯了人。”

    方長放過青年,卻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人情法理,都沒有他的喜惡重要。

    他修行至今,不是為了守法遵規,而是讓別人都學會守他的規矩。

    從一開始,他走的便是魔道。

    聞言,泡泡似懂非懂。

    她不懂什麽情情愛愛,也不明白什麽人心善惡。

    她隻知道聽大老爺的話就好了。

    隻是聽著大老爺提點的話,泡泡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以前的大老爺可從來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小小的臉上不自覺帶上幾分緊張,牢牢抓住方長的衣襟。

    “泡泡隻相信大老爺。”

    方長見狀,知道這小家夥大概是明白了什麽。

    他默默歎了一口氣,朝劉永道:

    “本官現在心情不好,所以就不說什麽子,罪不可赦的理由了,隻能請你去死,讓本官舒舒心。”

    他一指點出,惴惴不安的劉公子高喊饒命,卻隻能陪著高縣令雙雙倒地成了無頭死屍。

    就在方長審案的間隙,縣衙陸陸續續有人走了進來。

    其中還有不少方長認識的熟人。

    如孟班頭錢師爺等人。

    這些人見到地上穿著縣令官服的屍體,都是一言不發,甚至還有眼中露出快意之人。

    他們這些老人之所以離開縣衙門,還不是被現任縣令排擠出去的。

    此刻方長出關,他們有了靠山,什麽縣令就不在乎了。

    麵對這些人,方長隻有一句話。

    “本官出關了,心情不太好,通告全城,給他們三天時間自查,三天過後,後果自負。”

    “至於你等,暫且官複原職。”

    “是!”

    眾人低頭遵命。

    三天後。

    血色籠罩扶風城,久久不退。

    百姓們家家閉戶,不敢隨意出門,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整座城中。

    心懷僥幸,不識利害的人不在少數。

    一個三十五年沒有出現的縣尉就想讓他們老老實實守規矩,誰都覺得有點過分了。

    於是,平靜了三十五年的扶風城,同時也混亂了三十五年的扶風城迎來了久違的大清洗。

    隻有那些經曆過方縣尉時代的家族幫派,這些年低調做人,即便自家產業力量被新崛起的勢力所擠壓侵占,也不敢壞了半分規矩。

    雖然引得很多年輕族人心中腹誹不滿,但此刻他們隻有慶幸薑還是老的辣。

    昨日還談笑風生,氣吞萬裏的豪強天才們今日就在菜市口鋃鐺斬首,地板上的血跡衝刷不淨。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顯得格外無力。

    方長甚至沒有露麵,隻是傀儡阿大出場,便足以鎮壓一切。

    一個月後。

    扶風城的大清洗終於引得郡城方麵注意。

    實在是死的人太多了,而且都是當地豪強,與郡城有絲絲縷縷的聯係。

    但費盡心思,努力掙紮向上層聯係的新晉豪強們不知道這種情況他們的前輩也經曆過一次。

    監察司又又來人了,來得還是他們老大。

    城外山亭。

    程千戶眼神複雜,看著牽著個小女孩的方長無奈道:

    “你搞得太大了,我已經壓不住了。”

    方長無所謂道:“壓不住就不壓了唄,殺了這麽一遭,扶風城起碼能再平安喜樂二十年。

    這是我給這座城留下的最後禮物。

    嗯,雖然咱們分屬不同係統,但城裏的上司被我幹掉了,所以這辭職信就交給你了。”

    方長很正經地扔出一封書信。

    程千戶接過辭職信,問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方長笑了笑道:“當然是為了我自己爽啊。這個境界太高,起碼有三四層樓那麽高,你不理解也正常。”

    “反正你回去就說我跑了也好,被你幹掉也行,我今後不會再出現在這裏了。”

    “嗯,鑒於你這麽多年的關照,你身上的東西我就取走了。

    不用感謝我,我這人其實挺溫柔的,可惜你們都不理解我,非暴力不合作,我也沒辦法啊。”

    方長伸手一招,程千戶身體一個踉蹌,沉睡在他識海數十年的魔種就被取走,驟然感覺空虛不少。

    這麽多年過去,他都快習慣自己識海中多了這麽一個異物。

    如今鉗製他的手段祛除,他不自覺神光一閃,但轉瞬就被壓下。

    就這樣吧,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方長朝程千戶招手告別:“如果以後想找我報殺子之仇,我很歡迎的。

    現在,再見。”

    他抱起泡泡,身化玄刹遁光,轉瞬已經去了百裏之外。

    “真是個怪人。”

    程千戶看著方長的遁光遠去,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心中默默做出評價。

    三個月後。

    慶國,彩蓮湖。

    曾經的李家早已遠去,如今彩蓮湖已經是棲霞妖王的地盤,妖氣彌漫。

    顯然在十方劍閣與萬妖宮的較量中,萬妖宮暫時占據了上風。

    泡泡抱著方長的脖子,聲音中帶著惶恐。

    “大老爺要丟下泡泡了嗎?”

    盡管心中早有預料,但臨到分別,泡泡眼中仍是忍不住蓄滿了淚水。

    方長卻搖搖頭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同樣也是如此。”

    “別哭,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哭的。”

    泡泡又生生把淚水憋了回去,可聲音中還帶著哭腔。

    “大老爺,你不要丟下泡泡好不好?你去哪,泡泡就去哪,泡泡以後聽你的話。

    泡泡現在一點都不肥了,泡泡修煉也很努力,一點都不偷懶。

    而且泡泡跟你發誓,再也不吃那麽多了,你別嫌棄泡泡。”

    見泡泡委屈的眼神,方長沉默片刻,緩緩道:

    “我非此界人,你若想找我,就努力不,我不該給你什麽目標,活波天真才是你的本性,開開心心過上一輩子也無不好。”

    “我們相逢於此,便也分別於此吧。”

    泡泡卻道:“可是沒有大老爺,泡泡也不會開心。”

    方長笑道:“你才與我相處多長時間?你以後還會遇見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還有你很多喜歡吃的東西。

    不要因為年輕時候的一時衝動就做下終身後悔的決定,大好魚生,毀於一旦。

    不過等到百年後,如果你還是如此堅持,就找阿大要一個儲物袋,裏麵有我留給你的話。”

    傀儡阿大已經生出正常靈性,雖還有些木訥,但神智已與常人無異。

    方長便將其留下,既是照顧泡泡,也是給她留個伴。

    方長放下泡泡,半蹲下身子給其一個擁抱。

    “再見,泡泡,謝謝你這麽多年的陪伴。”

    泡泡想要抓去,卻隻抓住一片虛影,方長早已消失不見。

    “大老爺!”

    “嗚嗚嗚”

    彩蓮湖上空,有烏雲聚齊,電閃雷鳴中,一條長蛇狀的妖物撞入湖水中,引得周遭小島大雨連綿三日不息。

    與其共同沉沒湖中的還有一個呆愣木訥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