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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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熥道:“穎國公,有多少朝廷大事等著你開操心,此等小事就不用再說了。”
    又轉向王忠道:“鐵鉉呢,他現在何處?”
    王忠恭敬的回答道:“回稟陛下,鐵大人這幾日告假在家……”
    “他這日幹什麽?”朱允熥眉頭一皺不滿的說道:“因為這一點小事就要告假嗎,不知道了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這氣量未免也太小了!”
    又想了一下,似乎忍住氣,道:“你去把鐵鉉帶來,讓他當著朕的麵把事情和穎國公說清楚,給穎國公賠個罪,這件事就算了,免得日後同朝為官心生不和!”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呀……”
    傅友德見陛下生鐵鉉的氣,急忙勸阻道:“陛下,這件事的起因是末將那個逆子,也是那個逆子傷人在先,鐵大人實在是受了委屈,陛下,微臣把那個逆子打了一頓,帶來給陛下處置……”
    “你打了傅讓?”朱允熥麵露驚訝之色道:“穎國公,不是朕說你,因為一點小事就責罰自己的兒子,過了!”
    傅友德趕忙行禮,不敢多說。
    “王忠,快去看看傅讓傷得怎麽樣,看看用不用叫太醫!”
    王忠應了一聲就趕緊朝殿外走去,幾息之後,傅讓就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殿中,艱難的跪地行禮,“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朱允熥示意王忠把他扶起來,見他一副狼狽的模樣,便皺著眉頭道:“穎國公,你怎麽把他打成這個樣子,這下手未免也太重了!唉,這個……傅讓,以後可不許孟浪了,別讓你爹再操心!”
    “是,微臣遵命,多謝陛下……”
    朱允熥又對傅友德道:“穎國公,等傅讓傷好以後,就去講武堂吧,也讓他好好曆練曆練。”
    “是,莫將遵命,多謝陛下!”傅友德趕緊行禮謝恩,傅讓也立即謝恩。
    又關心的客氣了幾句,傅友德就告辭退下,朱允熥讓王忠送他們出宮,也算是給足了這位國公麵子。
    走在出宮的路上,王忠把一小瓶上藥遞給傅友德,很客氣的說道,“穎國公,這是宮裏活血化瘀的藥膏,陛下特地命奴婢取來的,穎國公拿著吧。”
    傅友德接過來,道,“多謝陛下暗點,也多謝王公公了。”
    王忠笑道:“害,這是奴婢應該做的,本分而已,穎國公不必如此客氣……這件事要努力說鐵鉉做的也不對,他管著商貿司,本來就是要做貨物貿易之事為大明和陛下賺銀子,
    二公子送上門的生意他竟然不允,奴婢看他就是太得陛下寵愛,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傅友德聞言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看著王忠,一言不發,
    王忠被他的舉動弄得非常尷尬,也隻好閉上了嘴,伸手請傅友德先行。
    傅友德邁開腳步,這才轉過臉去,確實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
    過了奉天門,王忠就告辭離開了,傅友德帶著自己的兒子,一路出了午門,又看到駙馬王寧跪在那裏……
    傅讓知道他恐怕是因著自己的罪責,這才受了陛下的折法,本想去打個招呼的,可是看到自己父親那殺人的目光,趕緊縮了縮脖子,低著頭跟在後麵,亦步亦趨的離開……
    而此時王寧簡直心如死灰!
    他當然知道傅友德帶著傅讓入宮是請罪的,可現在人家都已經出宮了,安然無恙的出宮!
    雖然臉上也帶著傷,可畢竟那是被父親打的,說出去也不算丟人!
    可是自己呢?
    文武百官可都看見自己在這裏罰跪了!
    自己寧願挨板子被鞭打,也不願意這麽丟人現眼!
    穎國公府,書房之中。
    傅友德坐在書桉後麵的椅子上,雙目微閉,似乎在假寐,也似乎是在養神。
    他的長子傅忠,和闖禍的傅讓恭恭敬敬的站在書房裏等候。
    “讓下人離開,不許進前來。”
    過了一會兒,傅友德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睛吩咐道。
    長子傅忠出去將婢女和奴仆都打發走了,這才回到書房裏,隨手把門關緊,道:“爹,這件事……算了結了吧?”
    一旁的傅讓一邊陪著笑臉,一邊又尷尬不已。
    傅友德盯著自己的兒子傅讓,問道,“你說,你與駙馬王寧籌劃的是何生意?為何鐵鉉會拒絕?為何他的拒絕能惹惱了你?”
    傅讓臉色一僵,隨即又裝作一副坦然的模樣,“爹,孩兒與駙馬做的就是一點兒絲綢、棉布、瓷器生意,都是尋常的物件,沒有什麽特別的……”
    “若是尋常生意,值得你們特意去找鐵鉉?值得一個國公之子一個當朝駙馬拉下臉皮?說!該隱瞞一個字,打斷你的狗腿!”傅友德盯著他,惡狠狠的道。
    傅讓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有所察覺了,而且此事也瞞不住,隻好如實相告,把他與駙馬王寧合謀,想在出海巡洋一事上分一杯羹的事說了。
    “啪!”
    豈料還沒有等他說完,傅友德就抓起桌桉上的茶杯向他砸了過去,可是被傅讓敏捷的閃開了。
    “逆子,你這個逆子!我怎麽生了你這個玩意兒!”
    傅友德站起身來氣得大罵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東西!你是嫌命長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真要是想死,老子就成全你!”說著就往一旁桌桉上擺設的配劍抓去。
    傅讓大驚失色,趕緊向門口跑去,而他的兄長傅忠也心頭一震,作為武將家庭,又是傅友德的書房,那柄配劍不僅是裝飾,那可是真家夥!
    這會鬧出人命的!
    所以傅忠急忙飛奔過去,死死的按住傅友德的手不讓他拔劍出鞘,
    苦苦哀求道,“爹,爹,二弟即便是有萬般不是,也是父親的兒子,父親心中有氣打罵一番也就是了,萬萬不敢啊,您要打去打死兒子吧……”
    傅讓一見暫時沒有那麽危險,就沒有逃出書房,不過他仍然站在門邊不敢靠近,
    裝作淒淒慘慘模樣道:“爹,孩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孩兒被您所打的傷總共還帳了,您就消消氣吧……”
    傅友德瞧這傅讓,眼神之中滿是失望,搖搖頭歎了口氣,手拿配劍的手也隨即鬆開,吩咐道:“傅忠,你準備一千兩銀子,把這個逆子綁了,我親自帶到鐵鉉府上賠罪!”
    這下不僅是傅讓,就連傅忠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一邊把配劍藏在身後,一邊說道:“父親,那鐵鉉不過是兵部郎中,雖然掛著兵部侍郎的頭銜,就算他是陛下的心腹,
    可也用不著父親親自登門呀!就要傳出去咱們國公府的臉可都丟盡了!父親豈有向一個小輩賠罪的道理!”
    一旁的傅讓也說道:“爹,我身上的這些傷還不夠還他嗎?況且咱們進宮的時候,陛下也是安慰,連一句嚴厲責備的話都沒有,還讓我到講武堂呢,
    陛下都這麽說了,他姓鐵的還敢揪著不放?爹,您萬萬不能去啊!您要去了,丟的就是國公府的臉,是武將勳貴的臉,而且這完全沒有必要呀,就算父親要去,也許是他一個小小的晚輩下官能受得起的?!”
    “是啊父親,傅讓說的對,等過些時日孩兒請他吃頓酒,酒桌上什麽話不能說,孩兒保證不讓他心懷怨氣就是了……”
    傅友德做到椅子上,搖搖頭道:“你真以為我親自出麵,僅僅是為了替這個混賬賠罪?”
    “那……那還有什麽?”傅忠問道。
    傅讓也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己的父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傅友德歎氣道:“若是一般的事,那事情到此為止也就是了,可他惹出來的是一般的事嗎?”
    “傅讓,你入宮出宮的時候也看到了,駙馬王寧在午門外跪了多長時間你心裏有數,不要知道這次他可沒動手,而且人家還是皇親國戚,可即便是這樣仍然被嚴厲責罰……你還覺得此事就那麽容易過去嗎?”
    王寧受罰?
    傅忠愣愣的朝自己的弟弟看去,如果真是這樣,那……
    傅讓也意識到了不對,可是他的腦子暫時轉不過來圈,“可……可陛下……”
    “陛下不責罰,不代表就無事!”
    傅友德眉頭緊皺道:“陛下剛剛與朝臣們擬訂出海巡洋的大事,我在河南都有所耳聞,你就想摻上一腳,就想分一杯羹,你算個什麽東西?
    天下勳貴當中比你尊貴的人有多少?你想分一杯羹,別人難道就不想?可要是所有的勳貴大臣都想分一塊肥肉,那這次出海就完了!
    幸虧也算沒有答應你們,如果答應了那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找到鐵鉉找到戶部,到那時候就算是有金山銀海也不夠分的!
    這是陛下的大政,是開大明之創舉的大事!絕對不容有失!誰要是壞了陛下的國政大事,九族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嘶……”
    “嘶,咳咳……”
    兩個兒子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其中的關節他們都沒想那麽深!
    是啊,如果傅讓和王寧都能咬下一塊肥肉的話,那其他公候伯爵、皇親國戚、朝中大臣就會群起而上、爭相分食!
    一旦形成浪潮,紅了眼,就連皇帝都無法阻擋!
    這也才能夠理解為什麽王寧因為一個小錯,就被責罰跪在午門外,這分明分明就是給文武百官看的,讓眾人知道伸手的下場!
    鐵鉉被打,隻不過是個借題發揮的因由罷了!
    即便鐵鉉不被打,也一定會有人成為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而作為“主犯”,傅讓又怎麽會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難道就因為他是國公之子?更何況他隻是沒有繼承權的第二子而已!
    傅讓終於聽清楚了這其中的關鍵,也知道了厲害,咽了一口唾沫道:“爹,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鐵鉉府上負荊請罪,一定讓他滿意!”
    傅友德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的兒子還不至於無可救藥。
    傅忠咬了咬牙道,“父親,我帶著二弟錢去賠罪,父親您就不要去了……”
    “不,我得去!”
    傅友德打斷他的話道:“我不去,震懾的力道就沒那麽重了,陛下沒責罰,可我們自已得知道怎麽做!
    我帶著他去,你好生在家裏,守好彥名,這就是你最大的功勞了。”
    傅彥名是傅忠與壽春公主的兒子,傅友德的國公之位將來再傳給長子之後,最終會落到傅彥名的頭上。
    傅讓也趕緊道:“是啊大哥,你照顧好彥名就行了,別的事就別管了。”
    傅友德瞪了他一眼,見他還不湖塗,就說道:“記住這次教訓,國公府是你大哥的,是彥名的,你雖然出府另住了,但還能幫襯一點兒,總不至於讓你餓死,以後別再惹是生非,給家裏招來禍端了!”
    “是,孩兒記住了,多謝父親教誨。”
    傅忠站在國公府的門口,看著自己的父親帶著傅讓乘坐馬車而去,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他身旁站著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孩童,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問道:“爹,爺爺和二叔出府,爹為何歎息?”
    傅忠摸了摸兒子的頭頂,擠出來一抹笑容道:“爹是感歎而已,對了,你的書讀得如何了?論語可會背了?”
    “父親所教的,孩兒已經背熟了。”
    “走,我們去內堂,你背給我聽……”說著就帶著自己的兒子朝內宅走去。
    傅忠這些年一直都在家中,沒有金戈鐵馬,也沒有建功立業,甚至連家中的繁雜瑣事都輪不到他操心,
    因為他的使命隻有一個,那就是照顧好兒子,確保能夠把他安安穩穩、平平安安的撫養長大!
    因為自己的兒子,就是太上皇的外孫,是太上皇最喜愛女兒的獨子。
    朱元章的三女兒崇寧公主嫁給了牛城,不久駙馬牛城即因罪被判戍雲南金齒衛,公主跟隨前往,結果半途去世,朱元章得知女兒死訊後,火冒三丈,命人追到金齒將牛城活活打死。
    自從壽春公主死後,傅家與太上皇的關係就若即若離,早已不複從前那般親近。
    小書亭
    若不是國公家,若不是壽春公主留下了尚在繈褓中的幼子,傅忠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和全家的結局……
    自己的兒子,就是全家人的保命符啊,他若出事,保命符立即變成催命符!
    所以無論是傅忠,還是全家人都知道輕重。
    可即便是這樣,傅家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太上皇還活著,如果再惹惱了新君,壞了陛下軍國大事,那無異於是雪上加霜!
    所以在傅讓闖出的這件禍事上,身為國公的傅友德必須表明態度,哪怕在外人看來丟一點臉麵,也要放低姿態……
    陛下心中有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