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

    市醫院，VIP病房內。

    霍老爺子穿著病號服，正站在床前打太極拳。

    沙發上，霍栩一身清冷的銀色西裝，長臂擱置一旁，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真皮扶手。

    “爺爺，您現在是病患，能不能消停點？”

    看到老爺子打出一招白鶴亮翅，霍栩太陽穴突突直跳，壓著嗓子，低聲道，“一會兒人就到了，希望您裝得像些。”

    老爺子說，“為了裝得逼真，我都提前住進來三天了，這病房又不朝南，我一把老骨頭，悶在這裏，你想憋死我？”

    霍栩：“……”

    “爺爺住哪間病房？他都住院三天了，你們怎麽到現在才通知我？”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虞軟軟焦急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聽見這道聲音，病房裏的祖孫二人，相互對視一眼。

    下一秒，兵荒馬亂。

    霍老爺子一個箭步跳上床，匆忙蓋上被子，戴上氧氣罩。

    霍栩也是用他生平最快的手速，將病床前的葡萄糖點滴紮進霍振綱的手背。

    老頭痛得大叫，“臭小子！你要謀殺？針眼兒紮對地方了嗎？”

    霍栩低聲道，“我是專業的，不要質疑我的業務水平，快躺下。”

    老頭隻好閉上眼睛。

    而與此同時，病房的門恰好被推開，虞軟軟行色匆匆走了進來。

    “霍栩。”

    進門的那一刻，她放緩了腳步，生怕驚擾床上的老人。

    眸光第一時間搜索到房間裏的男人，並朝他走了過來，“爺爺究竟怎麽樣了？情況還好嗎？”

    霍栩大掌握住女孩的手腕，麵色凝重，“出來借一步說話。”

    跟著他來到走廊上。

    男人接下來的話，卻令虞軟軟心下咯噔一頓。

    “是惡性腫瘤。”

    “腫瘤？”

    上輩子，爺爺確實活得不長壽，而且是突發惡疾而死，就死在她的麵前。

    如今想起來，虞軟軟心裏都感覺到愧疚。

    那時候，她不知道爺爺病了，還因為霍栩的事情跟爺爺發生爭吵。

    最後爺爺惡疾發作的時候，她如果能跑得快一點，幫爺爺拿到藥，也許爺爺就不會那麽早去世。

    “醫生說，爺爺現在的情況不太樂觀，情緒必須控製穩定。”

    霍栩臉上的表情很沉著，鎮定自若，“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

    虞軟軟現在滿心都是爺爺的病情，也顧不得和霍栩之間的那些恩怨了。

    “三天前，程姨給爺爺打電話說要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爺爺受這件事的打擊很大，病情突然惡化，醫生說，如果解除婚約的事能有轉圜的餘地，也許對爺爺的病情好轉有幫助。”

    霍栩語氣冷靜，說這番話時，似乎不帶任何私人情感。

    虞軟軟愣住，張了張唇。

    隻是不等她發表看法，跟前的男人再次出聲打斷，“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有點強人所難，不強迫，你想清楚了再給我答複。”

    霍栩垂下眼瞼，鳳眸下那粒小痣愈發鮮豔奪目，平添了幾分脆弱感。

    “爺爺，是我這世上，唯一在意的親人……”

    他好似在喃喃自語，但帶著輕顫的尾音，卻讓虞軟軟一顆冷硬的心為之動容。

    她還是受他影響了。

    虞軟軟想繼續做個冷血的人，可她的心是肉做的，看到他這樣，心髒深處還是莫名被刺痛了一下。

    “晚點再聊這個話題吧，我看看爺爺醒了沒有。”

    她有些逃避，扭頭便匆忙回到了病房。

    病房裏，以為虞軟軟走遠了的老爺子，正拿下氧氣罩想緩口氣，聽見推門聲嚇得立刻把氧氣罩推回鼻梁，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哎喲，不行了，老頭子我命不久矣……”

    “爺爺！”

    虞軟軟一進門，聽見霍振綱醒了，急忙衝到病床前。

    握住老人精瘦的手掌時，眼圈已經通紅，虞軟軟忍著鼻尖酸澀，笑著安慰，“爺爺，您不會有事的，醫生說了，隻要好好治療，後期病情會好轉的。”

    “軟軟？”

    霍振綱掀開眼皮子，垂垂老矣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拿出了他年輕時候參加文藝團表演的演技，“軟軟，你終於來看爺爺了。”

    虞軟軟眼眶一熱，眼淚終於兜不住奪眶而出。

    強烈的酸澀布滿了整顆心髒，仿佛前世的悲劇再次上演。

    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疼她的爺爺突發惡疾，死在眼前。

    那種無助感，像海水一樣，吞噬了她。

    霍振綱有點懵，沒料到小丫頭居然一下就哭了，心中感歎自己寶刀未老，幾十年不登台，演技照樣不錯。

    於是，他喘得更厲害，手抖得更嚴重，仿佛一根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湮滅。

    “軟軟啊……”

    他摸著虞軟軟的臉頰，“爺爺是真的喜歡你，想讓你做我孫媳婦。你能再給小栩一次機會嗎？”

    虞軟軟握著霍振綱的手，哽咽道，“爺爺，我也喜歡霍栩，退婚隻不過是氣話，我那麽愛他怎麽可能和他解除婚約？這輩子我非他不嫁！爺爺你要趕緊好起來，等我一考上大學，我就跟霍栩結婚，您等著喝喜酒吧。”

    老爺子聽了小丫頭這番話，簡直心花怒放。

    “軟軟……”

    病房門外，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

    霍栩一進門，就聽見女孩帶著哭腔的小奶音。

    以及她腦子裏那些關於前世的心聲。

    他心情驀地沉重了幾分，感覺自己利用了她的軟肋，有點勝之不武。

    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虞軟軟脊背一僵。

    這一刻，所有被壓抑在內心最深處的情緒，無法遏製的噴薄出來。

    像是出於最本能的反應，她轉過頭慢慢走到他跟前，澄眸空洞迷茫。

    虞軟軟有些脫力，身子一晃，額頭突然抵在了他的胸口，啜泣逐漸演變成聲嘶力竭的大哭。

    哪怕她裝得再冷淡，再絕情，情感上還是習慣性依賴他。

    霍栩被這陣仗整蒙了，胸襟處很快感覺到了濕熱。

    她哭得他心都裂開了一道縫，她的眼淚好似順著那道縫隙，淌進了他心髒深處，帶出一絲酸楚和甜蜜，但更多的，卻是苦澀。

    甜的是，在經曆了她這麽長時間的冷暴力後，她終於又一次主動朝他張開懷抱。

    苦的是，從前令他不屑一顧的擁抱，如今卻是他通過算計和手段得來的。

    躺在病床上的霍老爺子正為自己精湛的演技洋洋得意，朝孫兒比了個ok的手勢，衝他眨眨眼。

    霍栩擁著虞軟軟，看見爺爺使眼色，卻全然高興不起來，愧疚和心疼遠超出計謀得逞後的喜悅。

    他才發現，他如今居然已經見不得她的眼淚了。

    “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