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劃過天空，所有人閉眼許願。

    虞軟軟雙手交握在胸前，閉上眼的一瞬，腦子裏卻閃過那日在醫院中，霍栩那雙瀕死般絕望的眼睛。

    “撲通撲通——”

    胸腔震動，綿延的疼痛密密麻麻纏繞上心扉。

    就像是超長反射弧，當時不痛，時隔很久後，回憶起來，痛徹心扉。

    虞軟軟不明白自己是在心痛什麽？

    心痛自己對霍栩終究無法善終的感情麽？還是在心痛那一瞬間仿佛被他深愛著的錯覺？

    淩晨冷空氣吹得腦殼疼，第二天是周末，虞軟軟一覺睡到了下午。

    醒來後，緩了好久才想起，昨晚她給霍爺爺打了電話，約好今天下午見麵，談退婚的事情。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之後，打車去了薔院。

    霍氏莊園是私人莊園，霍家注重隱私，外來陌生車輛一般進不來。

    司機被堵在門口，正犯難時，後車窗降下。

    女孩伸出一隻手，朝門衛示意。

    “虞小姐？”

    門衛一見來人，立刻殷勤地打招呼，不敢耽誤片刻，給司機放行。

    莊園大門的鐵柵欄，徐徐升起。

    虞軟軟曾以薔院女主人身份自居數年，從門衛到管家，沒人敢不賣她麵子。

    一路暢通無阻，車停在別墅樓下，結了賬，她走進別墅。

    霍家的下人們見到她跟見了鬼似的。

    “虞小姐。”

    “虞小姐。”

    此起彼伏的打招呼聲。

    虞軟軟點點頭，徑直朝管家走去，“爺爺在家麽？”

    “在在在！老爺子現在在書房呢！”

    管家滿臉堆笑，忍不住朝虞軟軟身後瞄了一眼，“您終於回來了？行李呢？我叫人幫您去搬。”

    管家覺得，虞小姐這次回來，必定是想通了的。

    她那麽愛少爺，怎麽舍得說割舍就割舍？

    更何況，少爺之前受了這麽重的傷，上周他忽然從醫院消失，被發現在郊區別墅，險些因為傷勢惡化而喪命。

    如今一周過去了，虞小姐也該露麵了。

    即便再大的脾氣，也該消了。

    見管家朝外麵走，顯然誤會了什麽，虞軟軟伸手攔住他，“福伯，我沒帶行李，這次來，是退婚的。”

    說完，也不理會管家詫異的目光，虞軟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老爺子的書房前。

    猶豫片刻，她最終還是抬起了手。

    “篤篤篤——”

    書房門被敲響。

    “請進。”

    沙啞蒼老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虞軟軟推開門，走進屋。

    霍振綱戴著老花眼鏡，正坐在辦公桌前，修複一件損壞的文物。

    看見進來的是虞軟軟，霍老爺子扶了扶老花鏡，露出慈祥的笑容，“來啦？”

    “爺爺。”

    虞軟軟乖乖巧巧地叫了一聲。

    “坐。”老爺子放下了手中的文物，“要不要喝點什麽？我讓管家端過來。”

    “不用了，我不渴。”

    霍振綱摸著拇指上的玉戒，一雙老目倏然變得認真嚴肅，“丫頭，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不打算回頭了嗎？”

    昨晚霍振綱接到小丫頭電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裝病的事露餡兒了。

    說來也是，那天小栩忽然失蹤，鬧得人心惶惶，他不得不站出來主持大局，消息自然是會傳到軟軟耳中去的。

    紙包不住火，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

    如果兩個孩子真的已經離了心，強行將兩人綁到一起，隻會適得其反。

    小栩以前不懂得珍惜，給軟軟造成的傷害回不去了。

    虞軟軟抿唇。

    這一刻，竟又開始猶豫。

    “霍栩……現在還好嗎？”

    “你還關心他？”

    老爺子眼神睿智，像是要看穿小丫頭的內心。

    虞軟軟點頭，很誠懇，“當然，更何況，他是為我受的傷。”

    “即便這樣，你依然想要退婚？”

    “對。”

    老爺子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最終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軟軟能狠下心做這個決定，想必是真的被小栩傷透了。

    老爺子站起身，走到虞軟軟跟前，慈愛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好，爺爺尊重你的決定，你如果想退婚，爺爺不會阻攔你去尋找真正的幸福，你如果還喜歡小栩，願意再給他機會，霍家孫媳婦的這個位置，爺爺永遠為你留著。”

    虞軟軟眼圈一熱，看著麵前慈祥的老人，鼻尖頓時酸澀。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爺爺永遠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考慮。

    如果可以，她想像親孫女一樣，在爺爺膝下承歡，孝敬爺爺一輩子。

    可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婚約一旦解除，他們就更加沒有關係了。

    虞軟軟覺得很惋惜。

    她長這麽大，隻有在霍爺爺這裏體會到做孫女的幸福感。

    “怎麽眼睛紅了？”老爺子看到她眉眼泛紅，淚水包在眼眶裏，要掉不掉的樣子，伸出粗糲蒼老的手，心疼地捧起她的臉，給她擦眼淚。

    “傻孩子，哭什麽？選擇權在你手中，你想走，爺爺不攔你，若有一天你想回來，薔院的大門也隨時為你敞開。”

    爺爺越是包容她，疼愛她，虞軟軟此刻心中就越是不舍得。

    眼淚流得更凶。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情緒突然失控。

    是因為舍不得爺爺嗎？

    還是說，其實內心深處，還有更放不下的人？

    霍老爺子歎了口氣，抱了抱這個情緒崩潰的小丫頭。

    虞軟軟在爺爺的懷裏哭了很久，才終於平複下去心情，吸了吸鼻子。

    一雙被眼淚洗得通紅的眼眸，格外澄澈。

    她看著霍振綱，深深朝老爺子鞠了一躬，“那麽，從現在起，我和霍栩的婚約，徹底一筆勾銷，從今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霍振綱真的難以相信，這會是從軟軟小丫頭的口中說出來的。

    流最淒慘的眼淚，說最絕情的話。

    老爺子神色微怔，歎了口氣，擺擺手，“嗯，你先回去複習功課吧，爺爺也乏了。”

    “爺爺再見。”

    虞軟軟再度朝老爺子鞠了一躬，然後退出了書房。

    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霍老爺子才扭過頭，朝書房旁一扇屏風後咳嗽一聲：“人走了，出來吧。”

    細微的響動過後。

    霍栩陰翳蒼白的身形，扶著牆壁，從屏風後走出來。

    “都聽見了吧？”

    老爺子看著霍栩，態度冷淡，與剛才對待虞軟軟時天壤之別。

    對這個孫子，他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霍栩抿著唇，不說話，那張酷似他母親的絕美麵龐泛著一層青灰，溴黑的鳳眸消瘦了許多，眼角那粒淚痣，更加鮮豔。

    “嗯。”

    他輕哼了一聲。

    “那麽，你死心了嗎？”

    老爺子眼神犀利得望著他。

    霍栩以拳抵唇，劇烈得咳嗽了兩聲，發出輕笑，抬眸道，“爺爺，這麽多年，我從未感覺到心跳如此鮮活過。”

    死心？

    他的心是她救活的。

    從今往後，隻為她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