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但凡認真打官司，我們都不會輸，我知道，你最難過的是心理這關。”

    虞軟軟深吸一口氣，用掌心蹭去眼角的淚水，“你不必因為我而感到為難，如果覺得虧欠程程，就盡自己所能去彌補，但有一點，你必須清楚，程程癱瘓不是你的錯，那隻是個意外，如果說一定要有一個人來為這場意外負責，那麽真正需要對此負責的人，是她自己。”

    “你隻是救人，隻是因為關心則亂，才會犯下那樣的錯誤。”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程程不會癱瘓，我是造成她癱瘓的直接因素。”虞非凡抓住頭發，瞪大了雙眼，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鼓足了多大的勇氣，總之，精神已經快要崩潰。

    他哭著哭著，就哭不出聲了，蹲在地上，頹廢得像喪家之犬，“我做不到把責任推卸給程程，我做不到！我也有錯，我也有錯的，不是嗎？”

    “對，你也有錯。”虞軟軟並不反駁，她走到虞非凡跟前，蹲下來，抬起雙手，將哭得像個孩子般無助的三哥抱進懷裏，輕拍他的後背，“你錯就錯在做事太魯莽，所以，你要吸取教訓，今後行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上輩子三哥不管不顧趕來救她，應該是她前世短暫生命裏唯一的一絲溫情了，所以雖然微弱，雖然隻是瀕死前最後一通電話，卻溫暖了她黃泉的路。

    隻是沒想到，三哥朝她奔赴而來的，不是救贖，而是殉葬。

    梟是虞程程的頂級忠犬。

    虞程程恨自己，所以梟也將她視為眼中釘，甚至連接近她的人，都要跟著一起遭殃。

    三哥性格一向大大咧咧，情感上雖然細膩，但有勇無謀。

    在虞家所有人都因為她得罪這幫惡勢力之後，開始審時度勢時，隻有三哥一根筋，還會護著她。

    所以，三哥最終死在了救她的路上。

    他這凡事不過腦子的脾氣，假如不改改，這一世隻怕也要受這脾氣牽連。

    虞非凡趴在妹妹懷裏，雖然妹妹的懷抱很小，但他卻感到了溫暖和安慰。

    崩潰的情緒，不安的靈魂，在這一刻都好似找到了歸屬。

    從前他和軟軟總是對著幹，一見麵就吵架，鬧得不可開交，沒想到正真出了事，她卻願意站在他身邊支持他，理解他，開導他。

    心尖震顫，酸澀的感覺再度襲來。

    虞非凡擦了擦眼淚，覺得自己很丟臉，“我要怎麽三思後行？”

    “就比如你剛剛衝動得要去警局投案自首，你有想過後果嗎？首先，你這個案子能否立案另說，即便你真的被抓去坐牢了，你以為虞家就能恢複安寧，程程內心的怨念，就能徹底消除了嗎？”

    “虞家隻會分崩離析，再也沒有安寧之日。”虞軟軟握著三哥肩膀的雙手非常用力，但是她的目光卻很柔和。

    虞非凡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深吸著氣，泛紅的眼角也找回了理智，“那我該怎麽做呢？”

    “該怎麽做怎麽做。”虞軟軟很有耐心，循循善誘道，“程程的訴求無非就是繼續留在虞家，她想留，那就讓她留下來好了，你還可以做些什麽，來彌補心裏的愧疚。”

    “但是三哥，你一定要清楚，這一切都隻是意外，她癱瘓，有你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在她身上，彌補和愧疚適可而止，不要泛濫，時刻保持清醒和理智。”

    虞非凡攥緊了拳頭，再度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軟軟，謝謝你，三哥現在情緒好很多了。”

    “那麽，現在你能暫時走出陰影，下樓去跟媽打個招呼了嗎？”

    “嗯。”

    虞非凡漲紅了臉，回想起這段時間自己要死要活的狀態，隻覺得丟臉萬分。

    幸好他手機都關機了，這幾天沒去學校，丟臉也隻是在家裏人麵前丟臉，否則真沒法見人了。

    “軟軟，你先出去，三哥要去洗漱一下，整理好儀容，再下樓。”

    “好。”

    虞非凡洗完臉，把胡子刮了，換了身衣服，整個人煥然一新，隻是眼睛裏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傲氣，多了些陰霾。

    他出來的時候，虞軟軟在門前等他。

    兩人結伴一起下樓。

    “爸，媽，大哥，二哥……”虞非凡叫了一圈人，最終目光落在了輪椅上的女孩身上。

    虞程程看見三哥和軟軟關係親密地走下樓，心裏頓時一陣光火。

    三哥怎麽有臉和軟軟走這麽近的？

    他們兩個是害她癱瘓的罪魁禍首呀！三哥不是說對自己虧欠的嗎？這就是他虧欠的方式？

    和逼她跳樓的虞軟軟親密無間？！

    程程手裏端著茶杯忽然灑了，水溫有點燙，她的手指頓時燙得一片通紅。

    “程程！”

    虞清和虞非凡同時驚呼一聲，朝她走來。

    但虞程程卻隻是用淒楚哀怨的目光看向虞非凡，咬著唇瓣微微顫抖，眼圈裏盈滿了淚水。

    “程程，你是不是燙疼了？”虞非凡對上她含淚的目光，心裏頓時有些不自在，腦海中閃過那個雷雨夜，他抱起渾身是血的程程，耳邊傳來骨骼錯位的幻聽。

    這些天來，這道可怕的聲音一直充斥著他的耳畔，折磨著他的神經。

    他真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他的親妹妹告訴他，這一切隻是個意外，他不需要過度自責。

    好不容易，他終於走出來了一點點。

    可現在麵對程程這雙充滿控訴的眼睛，那股洶湧的愧疚感再度席卷了他，壓得他喘不過氣。

    看見她燙傷，他真的很想關心她。

    但隻要一想起那件事，他的關心裏，就摻雜了小心翼翼的試探。

    “三哥，我們出去聊聊吧？”

    虞程程這次既然選擇回虞家，就是為了重新找回自己地位的，她當然不能再衝動，她現在所做的每件事，都必須精打細算。

    她要好好利用虞家的資源。

    隻是該死的虞軟軟太精明了，居然先她一步采取了措施，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朝爸爸要了一個億。

    想來這段時間內，自己若再想伸手要錢，也要不到多少了。

    那就想辦法籠絡人心吧。

    虞非凡跟著程程走到院子裏。

    今天天氣很好，外麵陽光明媚，虞非凡在程程腿上蓋了一層毛毯，有點心不在焉。

    程程道，“三哥，我們好久沒有一起這麽坐著聊天了，自從去年軟軟突然性情大變，家裏人的目光也都開始漸漸轉移到她身上，不過，也對啊，誰讓我不是親生的呢？”

    她自嘲地說。

    虞非凡心裏頓時一陣扭捏，如果是以前，他會為此心疼程程，會覺得家人給程程的關愛少了，忽略她了。

    可是經曆了這麽多事，程程和這個家的矛盾，早就不僅僅是親生不親生的問題了。

    從程程當初推軟軟，撒謊，隱瞞實情，到後來虞家要和程程斷絕關係，程程跳樓，自己陰差陽錯害程程截癱。

    這中間發生的所有事，真的僅僅隻是因為大家在這一年內，都把目光逐漸轉移到軟軟身上嗎？

    虞非凡不說話，虞程程又接著道，“我已經不怪你了，這件事不是你的錯，畢竟當初真正逼我跳樓的人，不是你……”

    “程程！”虞非凡突然打斷她的話，胸腔劇烈起伏，額角青筋突了突，他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語氣盡量聽上去平和，“是我的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不要去怪媽，也別怪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