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栩站在離她有一定距離的位置，沒有靠過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剛才說出那番話時，仿佛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我沒事。”虞軟軟看著霍栩，有些擔心地問，“你怎麽了？臉色為什麽這麽差？”

    雖然韓光霽剛才的挑撥確實引起了自己的不適，但她還不至於這麽脆弱，脆弱到外人隨便一挑撥，就嚇得拍拍屁股走人了。

    上輩子那樣的經曆都熬過來了，她見識過可怕的殘忍的霍栩，如果害怕，她早都逃得遠遠的了。

    但霍栩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是聽見韓光霽說他壞話了嗎？

    虞軟軟澄澈的杏眸盯著霍栩的眼睛，看見男人的眼睛裏有一閃即逝的疼痛，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

    霍栩才忽然沉聲開口，嗓音像是被鋸齒切割的枯木，沙啞幹澀，“軟軟，你在想什麽？”

    虞軟軟腦子裏咯噔一頓。

    一種無比奇怪的感受襲上心頭。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霍栩這麽問了。

    “我……”

    “你先好好休息。”霍栩忽然背轉過身去，疾步走出了病房。

    “砰——”

    病房門重重合上。

    看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虞軟軟愕然地瞪大雙眸。

    出什麽事了？

    他怎麽忽然就情緒起伏如此大？

    虞軟軟急忙掀開身上的被單，穿上鞋，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霍栩還沒走遠，虞軟軟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力氣，原本受過驚嚇，發軟的雙腿忽然又不顫了。

    她一把拉住霍栩的胳膊，身體因為失去平衡，趔趄地險些摔倒。

    霍栩下意識伸手去扶，可是將她扶穩以後，卻猛地縮回了手。

    “霍栩，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倒是說呀！”

    虞軟軟急得冒汗。

    男人卻隻是垂眸看著她，臉色蒼白。

    什麽都聽不見……

    他的讀心術，又消失了……

    剛才他換完水杯回病房，還沒靠近，就聽見了光子的挑撥還有軟軟的心聲。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她在心裏回憶前世的他，傷害她的那些細節。

    因為虞程程的一句挑撥，他把對自己有恩，為了救自己斷了手腳筋的軟軟囚禁在了薔院。

    不準她接觸外界，也不準外界接觸她。

    羞辱她，讓她痛苦地活著……

    她心裏的每一句關於前世的描述，於他而言，無一不是淩遲般的極刑。

    她見識過前世他的殘忍和可怕，所以光子挑撥的那些話，在她看來不是捕風捉影。

    她永遠無法放下前世那個混蛋給她帶來的陰影，也將永遠無法接納今生的這個自己。

    這樣的認知，就如一記鐵錘，擊碎了鏡子。

    原本存在於鏡中的美夢也徹底破碎。

    霍栩終於清醒的認識到，自己一輩子也無法擺脫前世那個混蛋的陰影，他不會被軟軟接納，他會被拋棄，他甚至……會消失……會變成前世的那個混蛋。

    當他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刻，耳邊屬於女孩的心聲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長的死寂和尖銳的耳鳴。

    他像是被籠罩在一層玻璃罩子裏，聽見罩子外的軟軟擔心地詢問他怎麽了？

    怎麽了？

    霍栩慘淡一笑，她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麽？

    他的讀心術又消失了。

    她又不愛他了……

    原來她對他的喜歡是如此脆弱易碎，明明昨晚還纏著他，哭著向他表白，可她卻排斥著這份愛，甚至希望他消失。

    這一年來，他為她做了很多事，可卻依舊捂不熱她的心麽？

    她愛的始終都是前世那個混蛋吧？

    所以不論自己做什麽，在她眼裏都一文不值，她不肯正視他，她的心裏隻有那個混蛋帶來的傷害。

    霍栩鳳眸裏生出冰冷的寒意，麵容蒼白，愈發病態。

    是不是隻有傷害才能讓她銘記呢？

    他想讓她眼睛裏隻有他，是不是隻有像那個混蛋一樣，去囚禁她，才能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霍栩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女孩。

    虞軟軟澄眸明亮，盯著他的目光擔憂而不安。

    讓他的心在這一刻忽然生出殘暴的淩虐欲，如果隻有傷害才能讓她銘記……

    他緩緩抬起手，伸向女孩纖細的脖頸。

    虞軟軟沒有任何防備，任由男人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細膩的肌膚。

    她無害的模樣卻讓陷入魔障中的男人忽然驚醒，觸電般縮回手，向後倒退了幾步。

    “霍栩！你不舒服嗎？我們去叫醫生！”

    女孩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麽大，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攙扶他。

    “別過來……”霍栩蒼白著臉，突然製止。

    虞軟軟愣在原地。

    重生歸來至今，霍栩第一次對她表現出這樣抗拒的姿態。

    他究竟怎麽了？

    她有些無措迷茫地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心髒在這一刻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刺痛酸脹。

    這一年來，始終是她拚命推開霍栩，排斥霍栩。

    她以為她是這段感情中最灑脫的那一個，是隨時可以抽身離開的那一個，她以為擺脫了霍栩，她就會徹底獲得新人生。

    可是，當他再一次呈現出對她的抗拒姿態。

    潛藏在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還是忍不住痛了。

    霍栩呼吸有些淩亂，在平複好心情之後，他才看到女孩無措的表情，“對不起，我確實不太舒服，剛剛不是有意要吼你的。”

    虞軟軟咬了咬唇，秀眉擰緊，看著霍栩小心地試探，“能告訴我，你是怎麽了嗎？是因為韓光霽剛剛說的那些話嗎？你放心，我是不會當真的。”

    “沒有，不是。”

    霍栩垂下眼瞼，眸中卻劃過一抹諷刺。

    她的心口不一，讓他感到挫敗和無力，而更令他害怕的是，剛才那一瞬間，他腦子裏竟然想過將軟軟囚禁，像前世那個混蛋一樣。

    可是，他如果這麽做，豈不徹底變成了前世那個混蛋？

    即便將軟軟囚禁在身邊，她眼中所見的，心中所想的，也都隻是那個混蛋而已。

    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他無法忍受放軟軟離開，卻也做不到讓她心裏念著別人。

    他隻想讓她喜歡自己，心裏裝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