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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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之內,此一變也在眾人的預料之外。
    花前語關心則亂,驚呼一聲,便想要上前。
    不過卻被身邊的吳道憂給攔了下來。
    “他是要將自己的內力,傳給大小姐。”
    花前語聞言一愣,再看魏紫衣,雖然眉頭緊鎖,但確實是沒有內傷之相,便也鬆了口氣。
    隻是眉頭緊鎖,總擔心魏奇雄趁此機會,再做些什麽。
    吳道憂見此,便示意花前語去看蘇陌。
    這才發現,蘇陌一隻手始終微微抬起,指尖暗扣一枚鐵丸。
    顯然但凡有絲毫差錯,這鐵丸就會激飛而出,取走魏奇雄的性命。
    眼見於此,花前語這才鬆了口氣。
    卻也不免感慨一聲:“女生外向……”
    隻是這話說完之後,卻又啞然一笑:
    “隨娘啊。”
    她身份來曆大有不凡。
    乃是南海齊家傳人。
    入東荒曆練,結識了魏奇峰魏奇雄兩兄弟。
    魏奇雄心性跳脫古怪,常有憤世嫉俗之舉,不為她所喜。
    但是魏奇峰卻老成持重,敦厚寬容。
    終究是讓她留上了心。
    逐漸的也就萌生愛意了。
    隻不過初時兩個人也都是發乎情,止乎禮。
    卻未曾想到,一次陰差陽錯,有了一夜姻緣。
    那會魏奇雄已經去了萬裏冰川,久無動靜。
    他們當時那一趟,本就是為了去萬裏冰川尋魏奇雄,結果魏奇雄沒找到,兩個人卻是珠胎暗結。
    隻不過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
    當時花前語還在想,這件事情應該如何處置。
    她來東荒曆練,結果跟人有了私情,這件事情怎麽也得返回齊家有個交代再說。
    本想將這件事情告訴魏奇峰再走,卻沒想到,魏奇峰便出了噩耗。
    花前語做事從來果決,當即決定追查魏奇峰的下落。
    此後才發現,這件事情之中,有重重隱秘,沒這麽容易能夠調查清楚。
    便下定了決心,不再返回南海。
    生下了魏紫衣之後,便易容改扮,化身為花前語,入落鳳盟,一直到今天。
    她自己都是一個為了心上人不顧一切的。
    又怎麽能怪魏紫衣,聽蘇陌的而不聽自己的話呢。
    魏如寒則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眸光悠遠,卻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往昔時光。
    良久之後,方才長歎一聲。
    而場中的魏奇雄和魏紫衣兩個,初時尚且站立,半晌之後已經各自盤膝而坐。
    漸漸地,身形離開地麵,浮空三寸,緩緩轉動。
    逐漸形成陰陽輪轉之態。
    前前後後,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魏奇雄的臉色就越發的蒼白。
    原本尚且烏黑的發絲,也絲絲縷縷抽白。
    傳人內功,這一點其實並不容易。
    不僅僅需要自己本身武功高強,方才能為。
    更需要在傳功的過程之中,一路打通對方體內要穴。
    讓其銘記內功運行之法。
    否則的話,傳過去的內功也會如同無根浮萍一般,逐漸消散。
    唯有讓對方銘記行功訣竅,這才能夠生生不息。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
    有些內功可以傳授,有些內功則無法傳授。
    可以說,這天下間的內功不計其數,能夠傳授的卻是寥寥無幾。
    天地大磨陰陽盤,恰在其列。
    最後……
    其實傳授內功是不會讓人頭發變白的。
    除非年齡很大,通過一身內力蘊養身體,不顯老態者,傳授之後因為內功消散,故此恢複本來麵貌。
    否則的話,怎麽也不至於讓人蒼老。
    魏奇雄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他心力耗盡。
    今日場場爭鋒不提,更是多次身受重創。
    如今傳授內功的時候,不僅僅需要幫著魏紫衣打通體內相應竅穴,還要時時刻刻忍受蘇陌紫陽神掌那純陽內力所造成的損傷。
    凡此種種,這才是真正消耗性命之所在。
    而隨著場中兩個人越轉越快,身形越來越高。
    終於,魏奇雄睜開了雙眼,隨手一推,將魏紫衣推了出去。
    魏紫衣於半空之中接連幾次轉折,這才飛身落地。
    兩腳宛如生根一般,隻覺得體內真氣沸騰,一口內息自丹田而起,沿著經脈一路上升,下意識的抬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衝天而起,聲傳數十裏。
    直至半盞茶的功夫,方才停歇下來。
    隻覺得體內真氣再次運行,已經無處不通,無往不利,如臂使指,再也沒有絲毫阻礙。
    相比之下,魏奇雄卻沒有魏紫衣這般輕鬆。
    他將魏紫衣推開之後,便重新落在地上,摔的痛苦不堪。
    可縱然如此,他眼見魏紫衣現在的模樣,也不禁嘴角輕揚。
    等到魏紫衣嘯聲落下,魏奇雄看向蘇陌:
    “蘇總鏢頭……”
    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虛弱至極。
    強作聲勢,不想讓自己示弱於人前:
    “今日爭鋒……蘇總鏢頭武功高強,讓人佩服。
    “不過,我心中到底不服。
    “我的天地大磨陰陽盤乃是絕世神功,今日為你所敗,不是因為這武功不行,而是我……
    “而是我不行。
    “我一則身受重傷,二則心中塊壘難紓,鬱結難解。
    “多年修行不見寸進。
    “歸根到底,卻是心性二字。
    “如今我魏家後人,得傳我之神功,未來,卻要看看,能否勝的過你這……
    “你這東荒第一……”
    他說到這裏,卻是下意識的眉頭緊鎖。
    嘴角又有鮮血滲出。
    他伸手擦了一下,將目光落到了魏紫衣的身上,輕輕一歎:
    “切記……陰陽輪轉之要領,不可有一日或忘。”
    “……”
    魏紫衣眉頭緊鎖:“哪怕你將這一身武功傳授給我,我也絕不會感激你分毫。”
    “不需要……”
    魏奇雄微微搖頭。
    今日從任雄飛的口中,知道了昔年真相。
    魏奇雄才明白,自己恨了一輩子,竟然是一場笑話。
    隻可惜,這件事情他明白的太晚。
    也是他心中認定的太死。
    否則的話,他但凡有所懷疑,隻要回來問問魏如寒,一切也就明白了。
    甚至於,他用點心思稍微調查一下,黃遠在那一段時間都在做什麽,也就真相大白了。
    可是他心性多疑,本就對魏如寒他們積怨極深。
    所以全然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情,是否有人是在坑他害他。
    以至於,一步錯,步步錯。
    事到如今,積重難返。
    他也自承罪孽滔天,恕無可恕。
    卻不想就這般煙消雲散,至少也得做些什麽。
    他不需要魏紫衣的感激,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
    隻是,他轉過身,跪在地上,一步一步的朝著魏如寒爬了過去。
    魏如寒眼見如此,哪怕明知道他罪該當死。
    也終究是心中難忍,想要往前迎上兩步,卻又強忍著沒動。
    最終,魏奇雄來到了魏如寒的腳下。
    跪在地上,連著磕了三個響頭。
    “爹……”
    他開口喊了一聲。
    魏如寒雙眼一閉,蹲下身來,將他抱在懷裏,輕聲說道:
    “爹在……爹在呢……”
    “爹……”
    魏奇雄喃喃的說道:
    “孩兒……
    “孩兒口中,苦的厲害……
    “想吃爹給買的糖糕。”
    少時生病,臥榻之旁,魏如寒勸他吃藥。
    他嫌苦,不願意吃。
    魏如寒每一次都是強迫給他灌下,然後拿出糖糕給他吃。
    吃完之後,隻記得糖糕的甜。
    卻忘記了湯藥的苦。
    這些年來,這些前塵往事早就已經忘得一幹二淨。
    今日至此,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想起了這少時美味。
    又想起了那些年的時光。
    知了於窗外鳴叫。
    鳥兒於樹梢高唱。
    那喜歡擺弄拳腳,為了一條狗兒能夠要自己償命的大哥,守在塌前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去。
    隻想著弟弟的病能夠好起來。
    然後帶著憨三,一起去田裏捉蟋蟀,去樹下捕知了,去河中捉魚……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這所有的一切就變了模樣的呢?
    魏奇雄想著想著,隻覺得困倦入心,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我的兒啊……”
    魏如寒抱著懷中的二兒子,一時之間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哪怕他鑄成大錯,哪怕他人人喊打,哪怕縱然是魏如寒,也不會讓他繼續活下去。
    可是,真的眼看著他死在自己的懷裏,哪一個做爹的能夠不痛。
    周圍落鳳盟弟子,眼看如此,心中也是複雜難明。
    魏奇雄罪該當死,這毋庸置疑,隻是這會,卻又有什麽話可以安慰魏如寒呢?
    花前語長歎一聲,來到了魏如寒的跟前:
    “大盟主……”
    魏如寒聞言,抬頭看了花前語一眼,又掃了一眼在場眾人。
    深吸了口氣,沉聲開口說道:
    “今日盟內大會,我任花前語為下一任大盟主。
    “諸位,可有不同之念?”
    眾弟子彼此對視一眼,同聲應道:
    “謹遵大盟主之命!
    “拜見大盟主!”
    前一句是對魏如寒說的,後麵一句自然是對花前語。
    花前語則歎了口氣。
    今天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其實大盟主之位應該稍後再議。
    但是她明白魏如寒為什麽這麽急切。
    落鳳盟八大盟主。
    今日,魏如寒退位。
    曾有望和徐君桑身死。
    遲路雖然沒死,卻顯然已經不足以勝任此位。
    八去其四。
    尤其是錦陽城,一日之間失去了兩位盟主。
    之後的許多事情,都得盡快籌措,不能有絲毫懈怠。
    但是魏如寒今日雖然是知道了當年的凶手到底都是誰,卻也親曆喪子之痛。
    讓他繼續主持,終究難為。
    索性便指認花前語做大盟主,由她主持,此後的事情,自然是該商議的還得繼續商議。
    不過這就是落鳳盟自己的事情了,跟蘇陌沒有關係。
    所以當魏如寒離去之後,蘇陌也就順勢提出了告辭。
    至於任雄飛,就暫且留在這城主府好了。
    等此人一死,無生堂也好,落鳳盟也罷,夜君伸到了西南的爪子就算是徹底的斷了。
    起起伏伏,紛爭不斷的大盟主之爭,至此也該告一段落了。
    ……
    ……
    這一日之後發生的事情還有不少。
    隨著落鳳盟城主府大堂之中事情的商議,一隻隻信鴿便飛了出去,奔走四方。
    無論城內也好,城外也罷,今日總是不免流血。
    北城門口,吃夠了玉米的老翁,又換了一把花生米。
    一顆顆的掰開,一粒粒的送入口中。
    目光除了在這北城門口端詳之外,更多的也是看向了這天上隨處亂飛的信鴿。
    眉頭就越皺越緊,隱隱有些不安。
    正沒理會之處,身邊忽然就多了兩個人。
    老漢看向了兩邊,卻是下意識的將花生往懷裏收了收,大聲喊道:
    “幹什麽的?想要搶我的花生嗎?
    “我告訴你,這裏是落霞城,頭頂上有落鳳盟,可容不得你們如此為非作歹。”
    “說得好。”
    身邊兩個人也不說話,隨手取出落鳳盟的腰牌:
    “既如此,那就跟咱們走一趟吧。”
    那老漢眯著眼睛看了兩眼:“哎呀,我這眼老花了……這上麵寫的什麽啊?”
    拿著腰牌那人往這老頭跟前送了送:
    “仔細看看。”
    “這……我忽然想起來,我不認字啊。”
    老漢一笑:“要不,您說說您是哪位啊?”
    “少廢話!”
    那人一聲怒喝,伸手按在了這老頭的肩膀上:“落鳳盟拿人,束手就擒吧!”
    卻沒想到掌中按下這老翁,身形卻宛如遊魚一般靈動。
    身形隻是一轉之間,就已經從他掌心脫身,轉身一把將手裏的花生米,花生皮全都撒了出去。
    顆顆力大,非同尋常。
    兩個落鳳盟弟子個打了個頭暈眼花,就聽到那老頭一邊喊著:
    “來人啊,有強盜啊,光天化日之下,搶我老人家的花生米啦。”
    旁人不明所以,正要將這兩個人給圍住,指指點點一番,就聽到那兩個人一聲怒喝:
    “落鳳盟辦事,閑人退避!”
    圍觀者一聽這話,哪裏還敢上前?
    紛紛讓開,隻是這一打岔,那老頭已經快要到了城門口了。
    眼看著這一耽擱,這老頭就要出城,卻沒想到迎麵而來的一個青年男子,驟然飛起一腳。
    這老漢既然能做永夜穀的碟子,一身武功自然也是有的說的。
    這一腳固然是變起肘腋,他卻反應極快,身形一晃便已經到了一側,正要衝出,卻又見到眼前橫著一件東西。
    那東西奇長,用白布包裹,足有七尺。
    老漢伸手一抓,隻覺得其上一股大力轟然而至,不禁後退兩步,緊跟著就見到那人掄圓了手中之物,驟然一擊。
    老漢雙手交叉於胸前,硬接下來。
    隻覺得手臂劇痛,整個人直接就被抽的倒飛而去。
    好巧不巧直接落到了那兩個落鳳盟弟子跟前。
    這兩個人知道這老漢武功有些門道,哪裏還敢小覷?
    伸手一把按住,猛然一腳踢在他的兩腿腿彎。
    讓這老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不過片刻的功夫,跟前身後的穴道就已經被點了十幾個。
    兩個落鳳盟弟子點住了這老漢,抬頭正要感謝這路見不平,出手相助的好漢。
    結果,眼前一掃,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
    不禁一愣,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回去交差。
    這江湖上武功高強之輩,所在多有。
    有高手路見此事,順手幫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因此他們也並未多想。
    拿著這老漢,就轉身折返城主府。
    卻不知道,街道一側的屋頂上,一行人正默默地看著他們離去。
    “今日這落鳳盟盟主大會,果然是有不少事端啊。”
    一個容貌平平的女子,看著漫天到處亂飛的信鴿,眉頭輕輕皺起:
    “不過現如今看來,一切應該都已經在是正軌之上了。”
    “嗯。”
    一個眉目愁苦的老者,低聲說道:
    “方才撞到了也就罷了,此後的事情就莫要多做理會了。”
    他說到這裏,看了一眼旁邊青年手裏那七尺長的白布包,無奈說道:
    “要不,你將這東西送給小陌算了。
    “拿著這麽長的家什招搖過市,總有一種你瞬間就會被人認出身份的感覺。”
    “……我的名聲已經這麽大了嗎?”
    那青年頓時一喜:“卻是不知道跟這東荒第一相比,又如何了?”
    “咳咳……少做點白日夢。”
    那女子翻了個白眼。
    青年聞言,嘿嘿笑說道:
    “姐,你什麽時候也給我找個姐夫唄?
    “你看這老頭,女兒女婿還沒成親呢,就天天想著為他女婿謀取好處了。
    “這會理由冠冕堂皇,還不是想要將我這把好劍,送給他未來女婿?”
    “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那老者和女子同聲開口。
    而在這三個人的身邊,還有三個人。
    當中一個女子,見此無奈一笑,隻是看著這落霞城,眸光隱隱有些故地重遊的落寞。
    一個年輕人,站在這屋頂看著城內風光,則是長歎一聲:
    “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幾個人看了看他,那老者便說道:
    “其實,你可以留下來的。”
    那年輕人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一趟,等參加了蘇總鏢頭的大婚之後,我還是隨著你們一起走。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爹當年也未曾將這天門鏢局看的如何重要。
    “我多多遊曆江湖,如果將來還想開鏢局的話,就請蘇總鏢頭提攜一番就是。”
    眾人見此也不再多言:
    “這裏不是閑談的所在,那咱們先找地方落腳,到了晚間,再去紫陽鏢局。”
    ……
    ……
    ps:今天太難了,各種不在狀態,月底了也不想鴿……好在趕在更新之前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