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難定的海麵上，這會功夫有兩艘船。
    一大一小。
    小的是一艘蓬船，正緊靠在大船的邊上。
    隻是這大船之上，卻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歡聲笑語。
    唯獨剩下慘叫和哀嚎。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混賬啊！”
    “饒命……”
    “我跟你們拚了！！”
    海盜們的老大，還有邊上的書生，呆呆的看著穿梭於船上各處，瘋狂殺戮的一老一少兩個人。
    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
    ……
    大概一盞茶之前，意猶未盡的海盜老大，祈求還有一艘小船，可以讓他們打著玩。
    然後就真的來了一艘小船……
    隻是小的有點過分。
    但窮極無聊之人，好容易有了‘玩具’可以解解悶，自然不會放過。
    因此眼看著那蓬船疾馳而去，似乎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海盜老大就趕緊讓人揚帆追趕。
    卻也不知道那小小蓬船，到底有何玄虛。
    無人劃槳，竟然奔馳如飛。
    追上來的時候是未及細想，如今眼見此景，回過神來之後，海盜老大便開始後悔了。
    敢在這大海之上，以一艘蓬船橫行無忌。
    若非是膽大妄為之輩，那就必有不凡之處。
    自己貿貿然追趕，恐怕不妥。
    可是，這當口再想停下，卻已經晚了。
    他們追趕之舉，已經引起了這小小蓬船的注意。
    竟然直接調轉船頭，朝著海盜船衝了過來。
    海盜老大勃然大怒，他雖然忌憚這不知底細，不知究竟的小船，但是自己這邊已經有心放棄，對方竟然還敢挑釁，這簡直豈有此理。
    當即讓人做好迎戰準備。
    可沒想到，便在此時，那小小蓬船的船篷之內，就飛身而出了兩個身影。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和一個看上去頗為瘦弱的老頭。
    這兩個人上船之後，二話不說，見人就殺。
    船上的海盜們，全然沒有這兩者一合之敵。
    至此為止，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船上的海盜們就已經死傷過半。
    倒是那艘小小蓬船，不緊不慢的靠在了大船的邊上。
    海盜老大腦瓜子都嗡嗡響。
    他看出了這小小蓬船，另有玄機，卻沒想到，這上麵的高手，竟然如此可怕？
    現在又該如何是好？
    轉身就走？
    那自己的基業呢？
    留下抗爭？
    那自己的性命呢？
    腦子裏稍微呆了呆，略作猶豫的當口，船上的海盜幾乎全都被殺光了。
    至此，書生和海盜老大，再也不敢多想，轉身就想要泅水而逃。
    隻可惜，不等跳出船舷，一股寒氣便已經攏在心頭。
    尋經脈而上，以至於周身再也動彈不得。
    隻能撲通撲通兩聲響，自半空跌落到了甲板之上。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響起，那海盜老大抬頭看向來人，滿臉都是恐懼之色：
    “玄冰七絕……
    “龍王殿的高手？”
    蕭何低頭看了這人一眼，發現自己不太認識，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老者。
    發現老者滿臉平靜，見蕭何看自己，也頗為疑惑：
    “認識？”
    “不認識。”
    “那你看我作甚？”
    “……尋思問問你認不認識？”
    “餘生島上那會，感覺你也挺聰明的。怎麽忽然之間，變成傻子了呢？”
    “……”
    蕭何一時之間都沒法反駁了。
    自己確實是問道於盲了。
    這老頭被毒尊困在了餘生島上多年，十幾年不履江湖，自己都不認識，他能認識個球？
    正想著呢，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當即回頭，便見到蘇陌領著魏紫衣，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上了船。
    正環目四顧，隨意打量。
    不等老者有所行動，蕭何便已經趕緊單膝跪地：
    “左聖！”
    老頭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
    四海龍頭？
    我呸！
    蕭何此時倒是頗為期待蘇陌的點評。
    餘生島上，自己一人獨對張放和於同。
    蘇陌不滿意自己的武功。
    這一場總應該讓左聖明白，張放和於同，那真的不是無名小卒。
    如今這船上的這些才是。
    自己身為四海龍頭，對付這些真正的無名小卒，自然是手拿把掐，輕而易舉。
    蘇陌看了他一眼，輕輕的‘嗯’了一聲：
    “怎麽還留下了活口？”
    蕭何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屬下知錯，這就殺了他們。”
    “住……住手！”
    那海盜老大聞言，連忙說道：
    “莫要殺我……我，我是幽雲盟的人，你們殺了我的話……幽雲盟不會放過你們的。”
    “幽雲盟？”
    蘇陌感覺這名字隱隱有些耳熟。
    稍微想了一下，便回憶起來了。
    這不是那海蛇曾仇之前說過的那個海盜聯盟嗎？
    根據曾仇當時的說法，幽雲盟串聯了不少的海盜，集團成盟，在當時那一片海域之中，有著不小的勢力。
    隻是那會蘇陌一意趕路，對於幽雲盟並不好奇。
    但根據情況來看，這幫人怎麽也不應該來到齊家的地盤才對。
    難道也是聽到了關於燃木甲，昊日金刀的事情，打算過來打秋風的？
    心中念頭微微轉動，就聽到那海盜老大說道：
    “沒錯，正是幽雲盟！
    “咱們盟主武功高強，有問鼎南海之雄心。
    “如果你們殺了我，必然跟幽雲盟結仇。
    “到時候，就算你們是龍王殿的人，恐怕也難以善了！
    “現在放了我，將來我在盟主的耳邊給諸位美言幾句，未來好處受用不盡。”
    “……”
    蕭何都無奈了。
    當著龍王殿左聖和四海龍頭之一的自己，這人到底是在胡說八道什麽呢？
    還問鼎南海？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組織而已，哪裏來的如此雄心魄力？
    蘇陌則是一笑：
    “原來是幽雲盟的高人……不過，我倒是知道，幽雲盟的活動區域，似乎不在這一片海域之中。
    “閣下帶著手底下的人，進了天齊島地界之內。
    “倘若是讓齊家發現了蹤跡，難道……你也打算這般威脅他們？”
    “齊家？”
    那海盜老大哈哈大笑：
    “齊家算什麽？他們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且不說齊家，縱然是南海盟盟主高天奇，也未必被咱們放在眼裏。”
    “厲害厲害。”
    蘇陌笑著說道：“這麽說來，龍王殿也不被幽雲盟看上眼了？”
    “龍王殿更是不值一提。”
    這海盜老大言談之間，全然不在意自己麵前站著的是什麽人。
    說話沒有絲毫顧忌：
    “而且，如果我猜得沒錯，龍王殿覆滅之日，隻怕不遠。”
    “胡言亂語。”
    蕭何臉色一沉：“龍王殿何時覆滅姑且不提，你今日就得死。”
    那海盜老大臉色一變，連忙說道：
    “且住且住，你們如果是龍王殿的人，就更不能殺我了。
    “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可以告訴你們！”
    “說來聽聽。”
    蘇陌擺了擺手，讓蕭何先莫要著急動手。
    眼見‘左聖’都這麽說了，蕭何也隻能按捺殺心，冷冷的看著那海盜老大：
    “倘若你有半句虛言，今日管叫你生死兩難。”
    “這……”
    那海盜老大猶豫再三，正想開口，耳邊就傳來了那書生的聲音：
    “老大，這事如果說了，咱們在幽雲盟內，隻怕沒有了立錐之地。”
    “……事已至此，隻要能夠保住性命，其他的卻也顧不上了。”
    海盜老大看了他一眼：“難道你以為，不把這事說出來，咱們還有活路嗎？立錐之地，是人活著的時候用的，不是人死了之後用的。”
    書生聞言微微低頭，閉上了嘴巴默不作聲。
    海盜老大則是深吸一口氣，似乎給自己鎮定心神：
    “天齊島上，將要發生大事。
    “咱們幽雲盟，已經傾巢而出，於此周圍布置月餘時間。
    “按兵不動，就等著這大事到來，好讓南海盟和龍王殿，兩敗俱傷！”
    說完之後，抬頭看向了蘇陌：
    “這消息，對你們可還算有用？”
    蕭何聞言眉頭一跳，下意識的看向了蘇陌。
    這消息確實是有用的。
    齊家的事情非比尋常，天齊島占據地利，是一處南海盟和龍王殿重要的關節點。
    南海盟之心，路人皆知。
    他們想要的，不僅僅隻是燃木甲，他們更想要讓齊家從這江湖消失。
    這主要是因為，齊家勢大。
    倘若放任不管，再給一些時日，縱然是高天奇，也未必能夠壓得下齊頂天，以及齊家這龐然大物。
    此中之事，非比尋常。
    龍王殿自然不會視若無睹。
    隻是當中有不少的玄機，須得一一整理清楚。
    不過，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便是幹預其中。
    蕭何身為四海龍頭之一，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出現在南海盟所屬海域之中的。
    他去餘生島，雖然是為了墨霜而去。
    但實則，齊家的事情也是他的首要處理之事。
    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從這小小的海盜老大的口中，聽到這樣的一個消息。
    這消息確實是有用。
    但要說有什麽大用，卻也未必。
    幽雲盟小小一盟，在龍王殿和南海盟看來，不過是一群海盜的自娛自樂罷了。
    真正緊要的是，在這個關口，是否還有除了幽雲盟之外的其他勢力，也在暗中積蓄力量，打算趁著天齊島上的這亂子渾水摸魚？
    從中獲得天大的好處？
    心念及此，蕭何自然是忍不住看向了蘇陌，想要讓‘左聖’給個章程。
    蘇陌摸了摸下巴，輕輕搖頭：
    “這消息雖然有點意思，卻也無關緊要。
    “此役幹係重大，幽雲盟不自量力，貿然卷入其中，隻怕是要粉身碎骨。”
    那海盜老大聞聽此言連忙說道：
    “您莫要小看了幽雲盟！
    “幽雲盟盟主來曆神秘至極，背後似乎另有勢力支持。
    “否則的話，憑借他這一己之力，憑什麽讓咱們這麽多人，聽其號令？
    “更重要的是，此役已經籌謀良久。
    “盟主為此更是多有準備，說是……會帶著咱們，殺盡龍王殿和南海盟之人。”
    “籌謀良久？多有準備？”
    蘇陌定定的看著這人：
    “說說看，他都準備了些什麽？”
    那海盜老大頓時麵色一苦：
    “我，我不知道……
    “此事隱秘，他根本不會隨意說出。
    “幽雲盟雖然結成一盟，但是內部之人，各有想法，本是一盤散沙，豈能隨意揉成一股？”
    “這話有理。”
    蘇陌笑了笑：“既如此，我還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料想這事應該難不住你。
    “如果此事成了，我確實是可以放你一馬。”
    “什麽事？”
    那海盜老大連忙抬頭看向蘇陌，宛如看著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蘇陌則隻是微微一笑。
    ……
    ……
    蓬船重新奔赴天齊島。
    坐在船頭上的蘇陌，手裏則是拿著一份名單。
    這是他讓那海盜老大最後做的事情。
    將幽雲盟內所有他知道的成員名單，全部記錄在紙上，並且將他們現如今的藏身之所寫出。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這才發現，這幽雲盟卻是不可小覷。
    其內成員不少，更是有很多就算是蕭何也聽說過的成名海盜。
    哪一個都是非凡之輩。
    遠非當日曾仇所說的那般簡單。..
    這還隻是方才那海盜老大知道的，隱藏於水麵之下的，卻不知道還有多少？
    根據那海盜老大的說法，他們在這裏已經藏身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盟主嚴令，不可以暴露他們的所在。
    他窮極無聊，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趁著夜色出來放鬆一下。
    結果就遇到了一艘商船。
    作為海盜，豈能放過這到了嘴邊的肥肉？
    更何況，一個多月的時間，未曾活動筋骨，自然是得好好的放鬆一下。
    結果，一不小心，把命給放沒了。
    “蘇老魔，你果然不愧是老魔頭。
    “說了放他一條性命，結果還是殺了。”
    魏紫衣坐在一邊，搖頭晃腦。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是她的臉上，卻全然沒有責怪之色。
    蘇陌一笑：
    “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跟他們講究仁義道德，未免可笑？
    “更何況，我又沒有動手殺他。”
    “是啊，殺他的人是蕭何嘛。”
    魏紫衣瞥了蓬船之內一眼，又看了看蘇陌，擠眉弄眼的，意思很明顯。
    這事得裝到什麽時候？
    蘇陌笑了笑，忽然撤去了周流水勁，止住了蓬船的前行之勢。
    讓它停在了海麵上。
    轉回頭來，看向了蓬船之內的兩個人。
    準確的說是有三個人，不過這魔刀血浮屠，根本動彈不得，早就昏迷不醒，這當口，顯然也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麽。
    蕭何和那老者同時看向了蘇陌。
    不明白為什麽忽然停了下來。
    就聽到蘇陌說道：
    “前麵快到天齊島了，如今暫且停在這裏，有幾件事情，想要跟你們交代一下。”
    蕭何連忙翻身而起，單膝跪地：
    “左聖有事盡管吩咐，縱然萬死，屬下也必然完成左聖的交代。”
    老者又忍不住瞥了這蕭何一眼。
    感覺這廝是抓住機會，就表忠心啊。
    想到自己身上的劇毒，他也輕聲說道：
    “若是有什麽事情的話，我也必然出力。”
    “倒也無妨。”
    蘇陌微微一笑：
    “首先跟你們交代的第一件事情是……
    “如今我用的名字，不是什麽左聖，也不是龍王殿的人。
    “我現在……叫蘇陌。”
    “蘇陌！？”
    蕭何猛然抬頭，滿臉不可思議之色：
    “左聖……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頭很納悶：“蘇陌又是何人？”
    “東荒第一高手！”
    蕭何臉色凝重的說道：
    “此人絕不可小覷，縱然是咱們殿主，對此也是忌憚萬分。
    “根據咱們所知道的消息。
    “這人出江湖不過寥寥幾年而已，便已經打遍東荒無敵手。
    “東荒核心所在為東城，東城有三大魔教，七大門派。
    “兩者相爭年月可以百年來計算。
    “結果此人橫空出世，不過短短數月之間，原本不可一世的永夜穀，便徹底給打的沒有了還手之力。
    “就連永夜穀穀主夜君，也被此人活活打死。
    “這人忽然離開東荒，來到了南海，雖然尋常人了解不多，但是殿主卻早就得到了消息，讓咱們若是遇到的話，切不可與之衝突……”
    他說到這裏，忽然看向了蘇陌。
    蘇陌微微一笑，麵色平靜至極，之所以在這裏停下，主要是身份這件事情，怎麽都繞不開的。
    與其讓他們以後發現，胡思亂想。
    還不如現在就將這件事情給說出來。
    蕭何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也有對應的結局。
    最壞的結果，大概就是直接沉入海底，龍王殿四海龍頭，便隻剩下了三個。
    不過蘇陌料想，自己當不至於如此心狠手辣。
    畢竟，蕭何的身上可是有很多的事情可待挖掘呢。
    而此時，就聽到蕭何長歎一聲，滿臉都是歎服之色：
    “沒想到，這所謂的東荒第一高手，不知道何時，便已經被左聖給拿下了！
    “並且以此人之名，縱橫於南海之上。
    “暗中行我龍王殿的大事！
    “此等武功智謀，屬下唯有歎服二字，實在是深不可測！”
    “……”
    蘇陌自不至於被這種彩虹屁打倒，隻是看著蕭何，眉頭輕揚。
    這人到底說的是真是假？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是左聖？
    還是說……故意跟自己虛與委蛇，裝瘋賣傻，好保全自己的性命？
    心念微微轉動之間，蘇陌便笑了起來：
    “蕭何，你很聰明。”
    “屬下這點小聰明，不及左聖之萬一。”
    蕭何連忙低頭謙卑。
    蘇陌點了點頭：
    “既然聰明，那便當知曉，登島之後，左聖二字再也休提。”
    “是，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