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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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無星,陰雲滿布。
    禦庭山上百般寂靜,皆被這一聲‘伯言來訪’打破。
    一刹那,不僅僅是後山蛇洞之中的眾人下意識的朝著聲音來處看去。
    整個禦庭山,包括天景門的弟子,以及來訪諸位客人,盡數都聽的清清楚楚。
    紛紛自房間之中走出。
    有些人見識短淺,不知道伯言是誰。
    交頭接耳,或者跟同伴打聽,或者詢問長輩。
    但也有人瞬間明白過來。
    三奇五老之一的‘嘯’字,不喜歡這個名號,從來以伯言居士自稱。
    來的,正是這位三奇五老!
    隻是不知道,這位伯言居士,為何忽然之間來到天景門,求見司空化極!?
    當然,僅僅隻是求見卻也罷了。
    此人踏夜而來,又鬧出這般大的聲勢,隻怕另有所圖。
    一時之間,眾人全都興奮了起來。
    江湖嘛,有熱鬧要湊,沒有熱鬧,製造熱鬧也要湊。
    如今熱鬧當前,權當是小堂主及冠之禮前的小節目,不也挺好?
    當即紛紛展開身形,想要看看司空化極如何應對。
    不等他們趕到跟前,也不等天景門弟子趕人,就聽到一個聲音自那未央宮中傳出:
    “伯言居士乃是貴客,若是早知道居士要來,當親自遠迎。
    “隻是,我聞居士,素來雅致,卻為何忽然夤夜而來?”
    這聲音以內力催生,亦有不凡。
    可傳遍整個禦庭山。
    卻並無伯言居士言中之妙,更加簡單直接,可見內力深厚。
    伯言居士待等這話音落下,方才開口:
    “聽聞司空門主習有一門神功,殺人練功,無所不用其極。
    “手段險惡,可謂人神共憤。
    “伯言不才,夤夜登門,便是想要請教此功。
    “還請司空門主,不吝賜教。”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盡數愕然。
    司空化極是天景門門主,天景門自然有天景門的鎮門寶典,絕世神功。
    而且天景門素來門風端正,弟子行走江湖亦有俠名。
    司空化極身為天景門門主,豈能殺人練功,更遑論無所不用其極?
    當即便有人大聲喝道:
    “伯言居士何在?還請現身一見,跟咱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是,司空門主素來仁義,你這般空口白牙,是何道理?”
    他們這些人在這聽伯言居士和司空化極說話。
    然而到了這會,一沒見司空化極,二沒見伯言居士。
    全都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伯言居士對於旁人的話,全不理會。
    隻是靜靜等著司空化極的回應。
    司空化極的聲音很快就傳了出來:
    “居士這話,我卻是聽不懂了。
    “我一身所學,皆為恩師傳授。
    “資質有限,悟性尋常。
    “我天景門武功博大精深。
    “憑我的本事,終其一生,隻怕也難以問鼎巔峰。
    “又豈能舍近求遠,尋什麽旁門左道以成就?
    “居士素來少問江湖之事,一心鑽研音律,心性難免單純,不識江湖險惡。
    “敢問一句,此事是何人與你所說。
    “可敢來我麵前,與我當麵對質?”
    眾人聽司空化極這般說法,都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這話屬實是說的漂亮。
    先是推崇自家絕學,給出了不會學其他武功的理由。
    其後也不說伯言居士汙蔑他,隻是說居士精研音律,少談人心。
    故此不知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隻怕是被人給蒙蔽了,而不自知。
    由此,將此人說出,司空化極願意與其當麵對質。
    是真是假,終究是有一個交代。
    當著天下江湖的麵,司空化極敢說這樣的話,更是容易讓人信服。
    所以,這話音落下之後,頓時引起圍觀的江湖弟子們連連點頭。
    卻聽到伯言居士輕輕一笑:
    “司空門主未免小看了伯言?
    “也小看了天下人。
    “你這話可以蒙騙一時,卻無法蒙騙一世。
    “如今讓我說出此人的名字,無非就是想要殺人滅口罷了。
    “天景門勢力龐大,我認識那人,又不通武功。
    “豈能是你們的對手?
    “司空門主,話不必多說,且請出手,你我一較高低,且看伯言有沒有本事,將你那奪天化神大·法逼迫出來。
    “若能,這真相大白於天下。
    “若是不能,你自然無需再去取信於何人。
    “豈非痛快?”
    “居士何必咄咄逼人?”
    司空化極的聲音轉冷:
    “登門是客,我本想以禮相待。
    “隻是居士這般行徑,屬實是讓人心頭不快……”
    話音至此,在場眾人正要開口,就聽到一陣古怪至極的聲音響起,似乎是琴弦轉動,卻又並非那悅耳的聲音,而是糾結於一處,驟然而放。
    嗡!!!
    琴鳴一錚。
    就聽得轟然一聲炸響。
    未央宮的一處房間窗前,驟然炸裂。
    一道身影自這當中破空而出,倏然橫跨虛空,如行天上。
    單手一探,一個大手印,朝著一棵的枝杈遙遙抓去。
    琴鳴之聲再起。
    兩道鳴音震破虛空,就聽得轟然一聲炸響。
    兩個身影分兩側而回,一個站在了未央宮一處簷角之上。
    另外一個則是以樹梢為榻,盤膝而坐。
    以膝做幾,膝上橫琴。
    兩隻手按在琴弦之上,止住琴鳴。
    此人一身素白衣衫,身後還背著一個琴匣。
    灰白的發絲和胡須,隨著樹梢一起一伏而動。
    麵色紅潤,不顯半分老態,抬頭去看,麵上浮現一抹笑意:
    “司空門主果然好武功,卻不知道這又是那奪天化神大·法的第幾招?”
    “豈有此理!”
    司空化極今年尚且不到四十,身形略顯消瘦,麵白無須,容貌不說英俊,卻也周正。
    此時負手而立,聞言卻是怒極:
    “伯言居士先是出手偷襲,更幾次三番汙蔑於我。
    “在下方才出手,乃是我天景門【內景三卷經】中的【一氣擒拿手】。
    “哪裏是什麽奪天化神大·法?”
    “原來如此。”
    伯言居士點了點頭:“怪不得我見你方才出手,堂皇正氣,不見絲毫奸邪。
    “可歎啊,天景門絕學本是玄門正宗。
    “你身為天景門門主,不精修此道,反而去練那邪門歪道……
    “不知道天景門開山祖師知道後輩弟子之中,有你這樣的不孝之徒,又該如何想法。”
    “伯言!你放肆!!!”
    司空化極聞聽此言,哪裏還能忍耐。
    於情於理,伯言居士這話都屬實是過分了。
    縱然是周圍看熱鬧的一群人,聽到這裏,都覺得聽不下去。
    司空化極怒極之下,也顧不上其他了,飛身而起,兩手探拿,直取伯言居士。
    伯言居士端坐樹梢,輕聲開口:
    “正有一曲請教……”
    話音至此,屈指彈動,琴聲頓時響徹四方。
    這兩個人說到這裏,終究已經是無話可說。
    口中無言,唯戰而已。
    而後山的蛇洞之內,一行人靜靜的聽完了這兩者的對話之後。
    後進門的那個壯漢,便看向了蘇陌手裏的蛤蟆:
    “給我。”
    蘇陌抬頭看了看他,輕輕搖頭:
    “不給。”
    那壯漢沉默,倒是未曾去搶。
    就聽到那花君應無鋒怒聲喝道:
    “你到底是誰?”
    那壯漢不去理他,而是自懷中摸索,片刻之後,拿出了一個瓷瓶:
    “這裏麵是療傷聖藥,不死回春丹。
    “價值連城,千金不換。
    “我拿來與你換這蛤蟆可好?”
    “???”
    蘇陌有些迷茫,想了一下,隨手也掏出了一個小瓷瓶:
    “你這瓶子裏,有幾粒?”
    “……不死回春丹為昔年古方,早就已經斷了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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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有一粒存世,已經極為難得,還能有幾粒?”
    那壯漢臉色有些發沉。
    蘇陌想了一下,便打開了那小瓷瓶,從裏麵倒出來了粒,放在手上:
    “你看跟你的一樣不?”
    “???”
    那壯漢整個人傻在了當場,趕緊將這瓷瓶打開,小心翼翼倒出來。
    拿來跟蘇陌手裏的丹藥對比了一下。
    顏色,形狀,確實是大同小異。
    卻不知道味道和藥性又如何?
    壯漢眉頭緊鎖:
    “你換就換,不換就不換,莫要糊弄人。
    “不死回春丹縱然是在昔年大玄王朝還在那會,也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好東西。
    “乃是玄帝杏林堂內研製出來的絕品。
    “你怎麽可能會有……而且,還有這麽多?”
    看蘇陌這瓷瓶,隨手一倒,就是粒。
    誰知道這瓶子裏還有多少?
    不死回春丹,什麽時候變成了這種隨處可見的普通貨色?
    “杏林堂?”
    蘇陌微微一愣。
    初見此丹,還是楊易之拿出來的。
    天門主當時滿臉震撼,說不死回春丹乃是懸壺亭的絕品,縱然是拿一座城來換,也是換不來的。
    但是這人又說了一句杏林堂。
    當即不禁有些好奇:
    “玄帝昔年還弄過什麽杏林堂?”
    一邊說,一邊將這不死回春丹裝進了瓶子裏。
    小司徒跟在他身邊,雖然明知道他武功高強,放眼天下都沒有幾個人能夠傷到他。
    但是仍舊擔心他會有所閃失。
    因此,閑著沒事就弄些丹藥出來。
    這不死回春丹正是其中之一。
    再加上當年霧忘林一別那會,小司徒給他的,兩者相加,他身上的不死回春丹屬實是太多,全不當成什麽稀罕物。
    他都快忘了,這東西價值連城了。
    那壯漢眼見蘇陌將這丹藥收起來,一時欲言又止。
    聞言眉頭緊鎖,沉聲說道:
    “昔年玄帝征集天下醫者,組成杏林堂。
    “專為皇族治病。
    “同時撰寫醫書【懸壺錄】。
    “當中不知道記錄了多少的奇妙丹方。
    “隻可惜,大玄王朝覆滅之後,這些便也全都失傳了。”
    說到這裏,這壯漢似乎有些不耐。
    他來這裏另有所圖,可不是給蘇陌做科普的。
    當即說道:
    “既然丹藥你不要,那你要什麽盡可以直說。
    “這蛤蟆對你沒用,留在身邊反而是一場隱患。
    “但是放在我的手裏,卻可以解救千萬人。
    “盼你三思。”
    蘇陌聞言又是有些愕然:
    “難道有人身中奇毒,需要用這蛤蟆做藥引?”
    “不是。”
    壯漢冷冷說道:“莫要問了,你隻說給或者不給吧。”
    “不給。”
    蘇陌搖了搖頭:“而且,誰說這蛤蟆對我無用?此物於我而言也有大用。
    “閣下還是息了這份心思的好……”
    “好!”
    這壯漢話說至此,再不多言,身形一轉,不見出手,反而催生了一股濃煙。
    蘇陌眉頭微微一蹙,當即袖子一卷,直接帶著花十一娘後退。
    花十一娘沒想到蘇陌竟然護她,慌忙之中連忙拽了身邊那丫鬟一把。
    三人退出丈許範圍。
    而那應無鋒眼見於此,卻是冷笑:
    “區區毒煙,能奈我何!?”
    他本就修習毒功,一身內力皆有劇毒,眼看這壯漢出手,竟然是以這煙霧為憑,哪裏會放在心上。
    當即身形一衝,便要脫身而去。
    可剛剛衝到了煙霧之前,就見到一道黑影竄出。
    待等花君應無鋒看清楚這黑影的模樣時,便覺得整個人好似是沉入了冰窟之中。
    這黑影赫然是一條大蛇。
    身上漆黑色澤,血色斑紋,一雙碎金眸子冰冷無情。
    “妖怪!!!”
    應無鋒驚呼一聲,來不及多做他想,探手兩掌便打了出去。
    卻沒想到,這掌力施加在身上,這大蛇全不動搖。
    反而好似是被激怒一般,頸部皮褶於兩側膨脹,腦袋高高仰起,驟然向前一撲。
    應無鋒哼都沒哼一聲,整個倒飛而去,狠狠地砸在了牆壁上,翻滾之間跌落在地,地上群蛇嘶嘶避讓,好似他身上有什麽髒東西一樣。
    而這條大蛇,到了此時忽然盤攏身軀,仰起頭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蘇陌三人。
    忽然口吐人言: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將這蛤蟆交出來,讓我為我的徒子徒孫報仇。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我還能念你一份恩情,將來隨時報答。
    “可若是你負隅頑抗……大不了,連你帶這蛤蟆一起吞了就是。”
    “要不……要不交給它?”
    花十一娘平日裏雖然自問是個鐵血真漢子。
    但是,那都是對人。
    對蛇……而且還是這樣的妖怪。
    她屬實是鐵血不起來。
    而身為江湖中人,她也想過自己會如何死去。
    於江湖之上,懲奸除惡而亡。
    亦或者是被人暗算偷襲而死。
    縱然是喝酒喝死,吃飯撐死。
    她都考慮過,但是……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沒想過,自己會被蛇給吞了。
    而且還是被一個妖怪!
    蘇陌聞言卻是啞然一笑:
    “你素來自稱老江湖,怎麽看不出來,這條蛇是假的?”
    “假的?”
    花十一娘一愣:“明明看上去,好像是真的啊……”
    “那也僅僅隻是看上去。”
    蘇陌輕聲說道:
    “江湖上類似的把戲可不少。
    “比如……神仙索一類手段。
    “眼前這不過就是一場障眼法罷了……”
    “障眼法?”
    麵前大蛇聞聽此言,一雙眸子似乎越發的冰冷無情: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竟然還想以凡人手段,曲解我之神通?”
    “好一個神通……”
    蘇陌輕輕搖頭:
    “方才應無鋒給你那兩掌,他自己可能處於慌亂之中,未曾得見分明。
    “但是我卻看得清楚。
    “那兩掌落到你的身上,全無絲毫波瀾。
    “直接穿了過去。
    “你既然已經現出真身,縱然是妖怪,也應該是血肉之軀。
    “豈能有這般虛幻?
    “他那兩掌的掌力,其實盡數打在了你身後牆壁之上。
    “可見,你這身軀,有形而無實。
    “若非幻術,又能是什麽?
    “除此之外……你以濃煙遮蔽,我初時以為是煙中有毒。
    “但是見過了應無鋒這兩掌之後,才明白……
    “這濃煙其實就是為了遮擋你身下的。
    “畢竟,你有形無實,地上這些蛇,又在折騰不斷。
    “若是不這趟一下,這些小蛇,豈非是在這大蛇的身上,進進出出?
    “最後……你若是當真是蛇。
    “又怎麽會拿腦袋撞人的?
    “縱然不咬,也是要吞。
    “如今濃煙遮蔽,雲山霧繞,大蛇顯形,確實是精彩紛呈。
    “這是好活,當賞!”
    話音至此,一抖手,罡風倏然而起,圍繞這大蛇盤旋一圈,盡數走出了山洞之外。
    花十一娘定睛一看,果然如同蘇陌所說那樣。
    這蛇根本就沒有實體。
    雖然不知道是以什麽手段蒙蔽於人。
    但是仍舊留有破綻。
    而對麵這大蛇眼見於此,卻終究是歎了口氣。
    倏然身形一散,那壯漢站在山洞之內,看了蘇陌一眼:
    “好眼力。
    “這蛤蟆留在你的手裏,倒也說得……隻盼著,你莫要將此物交還給司空化極。
    “告辭!”
    “且住!”
    蘇陌連忙開口。
    然而這人去意已決,就見得一股黃煙倏然炸開,待等煙霧消散,那人已經不知所蹤。
    花十一娘眉頭緊鎖:
    “跑了……”
    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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