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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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老一少,隨口兩句,倒是讓蘇陌有些摸不著頭腦。
    忍不住看了楊小雲一眼。
    楊小雲笑著說道:
    “你方才剛走,花姐姐就問咱們在做什麽。
    “知道咱們是在下棋之後。
    “她見獵心喜,手癢難耐,也忍不住執棋落子。
    “恰好,伯言居士和雜前輩聯袂而至。
    “眼見於此,便默立一旁,靜靜觀看……
    “其後這位雜前輩見花姐姐棋道高明,詢問來曆,咱們才知道,花姐姐原來還有這般大的來頭。”
    “……夫人可莫要調笑我了。”
    花十一娘連忙擺手:
    “家道中落,已不複舊觀。
    “如今唯有這一點本事,闖蕩江湖也用不上。”
    “哎……”
    老叫花子聞言又歎了口氣:
    “花家的過去太遠,難以追述。
    “不過縱然是我,也曾經聽聞,昔年你花家祖上,憑借一門玉蝶千章的神功,以這弈棋之道為攻伐之術。
    “縱橫睥睨,戰無不勝。
    “打下好大的名頭。
    “巔峰時期,縱然是八門的名頭,也被你花家壓下。”
    蘇陌想起先前於未央宮中,花十一娘曾經提到過自家過去,名頭還在天景門之上。
    當時未曾細想,沒想到這棋道高手,竟然就在身邊。
    不禁連忙說道:
    “還請十一娘幫我解棋。”
    “你是說那盤殘局?”
    花十一娘看了蘇陌一眼,笑著說道:
    “那個已經解開了。
    “隻不過,按照這棋局走勢,縱然耗盡一切能為,廝殺可謂慘烈。
    “最終黑子全滅,白子獨留兩三個。
    “便是如此模樣……”
    她說話伸手一指。
    蘇陌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棋盤。
    其上空餘數枚白子,看上去孤孤單單,不過以棋局而論,這樣的場麵就頗為奇怪了。
    蘇陌眉頭微微蹙起:
    “黑子竟然全滅?”
    “正是。”
    花十一娘點了點頭:
    “說來古怪,我自小得家中長輩熏陶,對於棋道頗為喜愛。
    “可縱然是窮盡百般變化,最初的時候,都是白子大落下風。
    “黑子呼嘯而起,攻城略地,好大的聲勢。
    “卻沒想到,白子在不經意之間,又有一處機會,倒卷而回,竟至於起死回生。
    “殺了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麵。
    “最終白子獲勝,黑子竟然全滅……
    “這一點,也極其少見。”
    “若不全滅,此戰難勝?”
    “正是。”
    花十一娘表情也很古怪:
    “你是從何處弄來這樣的一盤棋?
    “棋盤之上分出勝負,何須如此……
    “偏生這一盤棋,但凡叫黑子還有一支留存於其上,都有反敗為勝之機。
    “唯有將其盡數斬盡殺絕,這才能夠抵定勝局。
    “此局的之古怪,也是我生平僅見。”
    蘇陌眉頭緊鎖。
    這盤棋是東門庸留下的。
    先前蘇陌牽強附會,將這棋盤之上廝殺雙方,想象成驚龍會和禦前道。
    倘若當真是這兩者。
    這棋局走向,會不會就是東門庸所導演的未來?
    隻不過,這兩者,哪一個是驚龍會,又有哪一個是禦前道?
    他心頭泛起嘀咕,索性將這棋局重新擺上,讓花十一娘幫他重解。
    花十一娘來者不拒。
    執棋落子,每每都是妙手。
    隻看得蘇陌大為佩服,感慨人不可貌相。
    他棋道本領平平,卻也看的出來,花十一娘於此的造詣,屬實是非同小可。
    看她隨處落子,皆含殺機。
    而縱觀整個棋局,更是殺氣騰騰。
    白子於黑子的攻伐之下,幾乎全滅。
    眼看著黑子就要戰勝,但隨著花十一娘的一子落定,竟然扭轉乾坤。
    黑子成片成片的從棋盤之上被剝離。
    兩者又成了相互征伐之態。
    一直到黑子盡數被斬,這一盤棋,才算是徹底終了。
    蘇陌從頭到尾都未曾言語,隻是靜靜凝望此局。
    身邊楊小雲低聲開口:
    “夫君……
    “你說這黑白二字,對應的會不會其實不是驚龍會和禦前道……而是驚龍會和咱們?”
    “啊?”
    蘇陌一愣。
    “現如今,咱們來到西州,禦庭山一戰已經算是當麵鑼對麵鼓。
    “徹底跟這驚龍會對上了。
    “如今雖然不能說是大局在握,不過,這一局似乎怎麽走都有很大的優勢。
    “憑此繼續攻伐,說不得就會演變成棋局之上這樣。
    “驚龍會大敗虧輸,卻又死而不僵。
    “待等不經意之間,忽然就逆轉乾坤,將你我趕盡殺絕?”
    楊小雲表情有些古怪的開口。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蘇陌聞言搖了搖頭:
    “倘若他們當真有這樣的本領,又何須按照這棋局安排?
    “又何須自斷臂膀……”
    “倒也是。”
    楊小雲點了點頭:“我這幾日,總是胡思亂想。”
    蘇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凝望棋盤,也是思忖,半晌之後,輕聲說道:
    “這一盤棋的走勢,縱然是有些意思,卻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更在意的是,東門庸耗費心力,鑽研這樣的一盤棋,又是為了什麽?
    “他的心中,到底向著的是誰?
    “倘若白子當真是驚龍會……那此人種種行徑也皆是為了驚龍會。
    “那,到底是什麽樣的理由,讓他對驚龍會下此狠手?
    “亦或者說,他們其實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讓驚龍會,浴火重生之機?
    “到得那時,橫掃六合,一統天下,便指日可待了嗎?”
    這幾個問題,在場無人能夠回答。
    花十一娘低聲問魏紫衣:
    “東門庸是誰?”
    魏紫衣啞然:
    “昨天蘇老魔說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啊。”
    “……大戰過後,我這心裏光顧著打鼓了,誰在意他說了什麽。”
    花十一娘便是如此真實。
    蘇陌此時卻搖了搖頭,看向了伯言居士:
    “先莫要理會這一局棋了,正好居士也在,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盟主有事,盡管吩咐。”
    楊小雲等人見此,便站起身來,離開了大廳。
    不影響他們討論正事。
    蘇陌端坐首位,輕聲開口:
    “現如今禦庭山上的事情,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
    “不過此事影響甚深,對於西州江湖而言,卻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天景門門主連同其他人等,伏誅的伏誅,被擒的被擒。
    “但是八門弟子仍在……
    “我先前著鮮於亨讓八門弟子送信回各自師門,將禦庭山上發生的事情說了個明白。
    “想來此後八門之中,必然會有人前來。
    “有些掌門尚未死去的,或許也會想辦法來跟我要人。
    “這方麵,居士得做些安排。
    “讓他們開不得這個口。
    “否則,一旦演變戰端,出手難免有些死傷。
    “八門各有傳承,未必就是驚龍會之人,需得分辨一下,作為我等掌中之力,好同心協力共抗驚龍會。”
    伯言居士聞言連連點頭:
    “盟主言之有理,此事屬下定當斟酌處理。”
    “好。”
    蘇陌點了點頭:
    “主要是莫要將臉麵上鬧的過於難看。
    “估摸著用不了多久時間,這些八門弟子,就會逐漸登門。
    “而除了這件事情之外……
    “諸葛英雄死在了司空化極的化神印下。
    “諸葛千秋和諸葛玉堂,則已經全都被咱們拿在了掌中。
    “可是……諸葛家這祖孫三代的根,可不是在這禦庭山,而是在敬龍堂。
    “敬龍堂跟八門不同。
    “他們懾服於驚龍會的淫威之下。
    “作威作福,荼毒江湖多年,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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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違逆,便動輒滅人滿門。
    “此等行徑,與邪魔無異。
    “如今咱們江湖盟既然已經成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故此,我打算攻伐敬龍堂,還西州江湖一片朗朗乾坤。”
    伯言居士呼啦一聲站起:
    “盟主思慮極是,此事事關重大,不宜拖延。
    “否則,隻怕敬龍堂的人,收到了風聲之後,望風而逃。
    “先前本想稟明盟主。
    “隻是料想,如今千頭萬緒,盟主雜事繁多,這才一忍再忍。
    “沒想到,盟主已經將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屬下這就前往安排……”
    “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蘇陌輕輕擺手:
    “伯言居士莫要這般急切,事情還得一步一步的做。
    “八門弟子要來,江湖上聞聽風聲的江湖人,也會來。
    “玉書老人要來,還有很多人都要在這禦庭山上聚集。
    “攻伐敬龍堂之事,需得在大勢成就之後,方才可以開拔……
    “按照我的估算,最早也得半個月之後。
    “你如今安排,更容易走漏風聲。”
    “這……”
    伯言居士眉頭微微蹙起:
    “隻怕半個月之後,這消息也已經走到了敬龍堂。
    “待等咱們大軍壓到,他們已經人去樓空。”
    “這倒是不礙的……反而可以平添江湖盟的威勢。
    “讓江湖人都知道,我江湖盟縱然是敬龍堂這樣的龐然大物,也得望風而逃。
    “屆時,縱然敬龍堂當真有高手於江湖行走,也會有人主動告訴咱們的。
    “此戰,他們若留,便會被咱們一舉殲滅。
    “若走,也會讓江湖盟如日中天。”
    蘇陌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點:
    “居士,你可明白?”
    “……”
    伯言居士聽到這裏,方才懂了蘇陌的意思。
    一時之間倒吸了口冷氣:
    “原來如此……盟主果然厲害。
    “隻是,隻是……倘若敬龍堂的人,行走江湖,為非作歹,這豈非,也是你我之過?”
    “沒錯。”
    蘇陌點了點頭:
    “但是準備不足的情況下,手下弟兄死傷慘重,豈非同樣也是你我之過?
    “居士,為上者,便是得背負許多的身家性命。”
    “……”
    伯言居士呆了呆,他過去不是不懂這個道理。
    但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如今親身經曆,方才知道,這當中到底有多難。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這已經不再是一個人的生死榮辱,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將會牽連許多人的未來。
    這份沉重,讓伯言居士感覺難以喘息。
    再看蘇陌,麵色淡然,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
    不禁歎了口氣:
    “屬下明白了。”
    “恩。”
    蘇陌點了點頭:
    “另外,此戰我不會同行。
    “三奇五老之中,如今有詭娘子,班術先生,你和老叫花,再加上即將到來的玉書老人。
    “五老已經聚集。
    “三奇當中的花君應無鋒,是我的階下之囚。
    “餘下兩人,又是什麽人,你可知道?”
    “……刀劍花中,劍君曲中直,不是正在您身邊做客嗎?”
    伯言居士抬頭看想蘇陌,有些納悶。
    “我什麽時候……”
    蘇陌說到這裏,頓時一愣:
    “你是說,那白衣劍客?”
    “……難道他不是您留下做客的?”
    伯言居士也是瞪大了雙眼。
    “他是龍門第十一驚……竟然是劍君?”
    蘇陌輕輕搖頭,這驚龍會落子江湖,果然非同小可。
    有門派掌門,有幫派幫主,有江湖遊俠,處處都是他們的眼線。
    “龍門第十一驚!!!”
    伯言居士倒吸了一口冷氣。
    蘇陌輕輕擺手:
    “居士莫要將此事聲張……
    “不過如此說來,三奇五老之中,唯有一個刀,尚未現身了?”
    “正是。”
    伯言居士輕輕地出了口氣,讓自己不要顯得這般沒有見過世麵。
    他看了蘇陌一眼:
    “盟主現如今,可以說是已經將西州江湖,一手掌握。”
    “……”
    蘇陌輕輕搖頭,這局麵雖然是一片大好。
    但是一想到,促成這一切的,其實是東門庸。
    就讓蘇陌的心情,很難舒坦起來。
    他輕輕揮手:
    “居士先去忙吧。”
    “是,屬下告退。”
    伯言居士離去的時候,比先前可要恭敬了不少。
    蘇陌一隻手端著茶杯,另外一隻手,捏著茶杯蓋,打開吹了吹上麵的浮葉,正要呷上一口,卻又開聲說道:
    “來人。”
    蕭何永遠都是在蘇陌需要人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他麵前:
    “屬下在。”
    “去將咱們的客人請來吧。”
    蘇陌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
    “是。”
    蕭何答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而蘇陌,隻是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滿臉都是思忖之色。
    半晌之後,蕭何領著那白衣劍客曲中直,進了廳堂之內。
    這一夜未見,曲中直更顯落魄。
    白衣滿是褶皺,發絲淩亂,滿身酒氣,兩眼都是血絲,顯然一夜未眠。
    看到蘇陌之後,他雙手抱拳,躬身一禮:
    “見過蘇至尊。”
    “你是劍君?”
    蘇陌開門見山。
    曲中直咧了咧嘴:
    “虛名而已,驚龍會讓我是什麽,我就是什麽,不是也得是……”
    蘇陌聽出他語氣之中的怨言,不禁有些愕然:
    “你好像,很恨他們?”
    “……至尊叫我來此,是有事要問吧。”
    曲中直並未回答,而是笑著說道:
    “不敢耽誤至尊的時間,我也不知道雲深不知處在何方。
    “隻知道,當中高手,數不勝數。
    “龍門十三驚,其實,從第七驚之下,幾乎就不怎麽被在意了。
    “無非就是在一群人中,選擇一個高個子而已。
    “而這樣的高手,驚龍會內,仍舊有不少。
    “據我所知,僅僅就是我這劍君背後,就有數人也在苦練。
    “隻等著哪一天,我橫死江湖,他們就能將我取而代之。
    “除此之外,咱們這樣排名的龍門驚皇,私底下是不許聚集的。
    “有什麽事情,都隻能等待上麵的命令。
    “這一趟,若非是第三驚口諭,又有敬龍堂諸葛千秋鬧這一場,咱們也沒有機會,齊聚於禦庭山。
    “因此,對於驚龍會的了解,實不相瞞,我恐怕還不如至尊知道的多。”
    “那……倘若我放你離去,你會如何?”
    蘇陌問。
    “會死。”
    曲中直毫不猶豫:
    “驚龍會定會來人殺我。”
    “好,我放你走。”
    “……”
    曲中直一時之間有點不會。
    他抬頭仰望蘇陌:
    “至尊就不擔心,我做出對至尊不利之事?”
    “擔心,所以會有人監視你,同樣也是保護你。”
    “至尊是想要拿我釣魚啊……”
    曲中直歎了口氣:
    “隻怕我這個魚餌太小,難以讓至尊如願。”
    “倒也未必。”
    蘇陌輕輕擺手:
    “現如今我隻問你,你走是不走?”
    “……走。”
    曲中直深吸了口氣:
    “至尊想要對付驚龍會,我也恨他們害死十二。
    “至尊想要用我釣魚,那我就甘當魚餌。
    “告辭。”
    “去吧。”
    蘇陌擺了擺手:
    “好好保重。”
    曲中直對蘇陌這話語之中的關切,有些不明所以。
    扭頭看了蘇陌一眼,倒也未曾多想,轉身離去。
    待等此人徹底離開了大廳之後,蘇陌這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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