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心之向往——歸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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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李家屯就忙活起來了。

    先是全家祭祀了灶王。

    然後,婆姨們開始打掃,老少爺們去城裏再采購一次年貨,這一次可不是之前零零散散的買,而是牽著牲口大批大批地往回馱。

    等到老少爺們回來,就是洗澡、剃頭。

    俗話說的好,有錢沒錢剃頭過年,就是這個理兒。

    老少爺們洗澡、剃頭的時候,打掃完家的婆姨們則是剪窗花。

    到了晚上,就開始包第一頓餃子。

    吃上了餃子,就說明‘年’開始了,也就是從今天開始,一直到二月二為止,李家屯都開始了漫長的貓冬日子。

    當然了,也不是絕對。

    李家屯是這樣,但黑土地那麽大,那還不得有些不同。

    更何況更遠的海門、帝都、申城了,更是不同。

    早晨,老李一家也是祭祀了灶王。

    打掃則是拜托給六嬸等人了。

    老李的媳婦兒早年病故,李長海看上的媳婦被綹子霍霍了,李富貴還小,怎麽也得過兩年再說,所以,三個光棍的老李家過年這陣全靠屯子裏的人幫襯。

    屯子裏的人也願意幫襯。

    因為,老李能耐、義氣。

    自己家富裕了,也沒有忘記屯子裏的人。

    不僅是讓去自家鋪子裏上工,不滿意的,還給介紹其他工作,哪怕苦點累點,也比一輩子窩在大山裏強。

    所以,全屯子不僅以老李馬首是瞻,還滿是感激。

    “長海,去請莫先生!”

    “富貴,一會兒見了你幹姥姥別瞎說!”

    老李磕著煙鍋。

    李長海快步走向屯子後麵。

    李富貴則是一臉憨厚撓頭。

    與認定了天下有異人,名山大川有福澤的李長海不同,李富貴完全是另外一個極端,對這些基本上是不屑一顧。

    認為就是騙人的。

    當然,這是在莫先生出現之前。

    莫先生出現後?

    李富貴則是從這個極端走到了另外一個極端。

    比自己哥哥還要狂熱。

    不過,礙於以前的冷言冷語,這個時候不好意思往莫先生跟前湊。

    心底?

    看看李富貴這個時候看自己哥哥羨慕的樣子就知道了。

    老李看著自己小兒子,抬腿輕踹了一腳。

    “想去就去,老子的種,可不是窩囊廢。”

    “莫先生通情達理的,會和你計較?”

    老李沒好氣地說道。

    “爹,我知道莫先生不會和我計較。”

    “莫先生越是不計較,我就越難受。”

    “心裏麵啊,就像堵著啥一樣。”

    李富貴撓著頭,一臉苦笑。

    “嗯,還算有點兒男人樣,一會兒我和莫先生去說……”

    老李心疼兒子啊,就準備親自出麵,將這個事兒揭過去。

    可還沒有等老李說完,李富貴就連連擺手。

    “爹,這事兒您別摻和啊,我本來心裏就不舒服,你再摻和,我真就沒臉見莫先生了,我自己琢磨著,怎麽來,行不?”…

    “行。”

    老李一點頭,咧嘴笑了起來。

    他,老李,大字不識兩個,但是他教出的兒子沒有丟人。

    擱那都不跌份。

    是好孩子。

    越想,老李越開心,心底也是常常鬆了口氣。

    “秀琴啊,老李也算對得起你了,你下回托夢的時候,可別罵俺老李了。”

    老李心底念叨著。

    遠處,李長海帶著歌德走了過來。

    “莫先生!”

    老李連忙打著招呼。

    歌德點了點頭。

    隨後,一行四人就向著屯子外走去。

    歌德和老李肩並肩在前,李長海、李富貴在後麵拿著東西。

    “我那幹媽就在前麵十裏的林子裏,一進去最大的那棵樹就是——我小時候生下來的時候,接生婆說我命格弱,得認一個厲害的幹媽,才能順利長大,不然恐怕夭折。”

    “我爹是老來得子,心疼我,當即就花大價錢找先生去看,最後才扔了我幹媽。”

    “要說我這幹媽可了不得了。”

    “之前屯子裏鬧黃皮子,我差點就被一隻黃皮子迷了,抓瞎了眼睛,後來病了一場,等我病好我爹去帶我看幹媽的時候,那樹杈子上掛著一溜黃皮子。”

    老李邊走邊說著自己的幹媽樹。

    半真半假吧。

    產婆說他命格子弱,那是真的。

    找先生花了大價錢,也是真的。

    而後來的黃皮子?

    則是老李的爹帶著屯子裏的獵戶打的。

    隻是因為黃皮子算是五仙兒之一,怕被報複,聽之前先生的話,都掛到了幹媽樹那。

    歌德聽著老李的話,也沒有多說什麽。

    那幹媽樹,他見過。

    和王家的‘保家仙兒’差不多。

    都算是善靈。

    不過,與王家‘保家仙兒’不同的是,這位幹媽樹似乎更加的‘無私’一些。

    不用什麽仙家樓,也不用日日祭拜,隻要是逢年過節別忘了,就行。

    和家中真正的老人也差不多。

    每日裏坐在門前,等待著歸來的孩子。

    歌德記得他那陣上了初中,因為福利院內沒有初中,隻能是去公立初中上,那位福利院的院長每天把他送上公交車,晚上又在公交車站牌等他。

    初中三年,每日如此。

    直到他上了高中住校後,就變成了等他回來過節。

    “呼!”

    歌德微微吸了口氣,壓下思緒。

    這個時候,已經到林子裏了。

    在一眾樹木中,幹媽樹異常顯眼。

    不單單是因為樹杈上係著一根根紅繩,還因為這棵幹媽樹異常高大,在一眾樹木中就如同成人站在了小孩子中一般。

    “這是……雲杉?”

    之前借助【血鴉之靈】空中看過還不覺得什麽,等到真正站在幹媽樹下,才發現這棵幹媽樹的高大,早已經超出了一般雲杉的範疇。

    歌德在一旁打量。

    老李帶著兩個兒子忙碌起來。…

    香燭瓜果貢品一一擺上。

    一人一根紅繩係在樹杈上。

    “幹娘,老李帶著兩個兒子看您來了。”

    “給幹奶奶磕頭。”

    老李說著,捧起線香就跪下去了。

    李長海、李富貴跪在老李身後。

    歌德站在更遠一點兒的位置。

    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隨著老李父子三人的跪拜,幹媽樹的‘靈’開始活躍了,就好似從熟睡中蘇醒看到了至親一般。

    那是雀躍的。

    更是欣喜的。

    就好似他記憶中,院長的笑臉一般。

    老李三人的香插在了幹媽樹根莖前的泥土裏,不是不想擺香爐,而是擺一個香爐就得丟一個香爐,這林子裏野獸太多,指不定就被啥東西給叼走了。

    插好了香,老李坐在樹根那,和自己的幹媽樹聊著天。

    既有著李家屯的家長裏短,也有著城裏鋪子的發展,更有著一些往日裏說不出的難事兒,真的就宛如在和自己父母說話一樣。

    天底下,除了父母能夠無條件的包容孩子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而老李早早就沒有了父母。

    能夠傾述的也就剩下幹媽樹了。

    歌德看著有些羨慕。

    他當時也像老李一樣,向院長媽媽傾述著自己的一切。

    “您還好嗎?”

    歌德輕聲自語著。

    足足半個小時,香燃盡了三遍。

    “幹娘啊,三十我再來啊!”

    老李這樣說著,身旁等了許久李長海、李富貴拿起貢品,可不是帶回去,而是掰開了、揉碎了,向著四麵八方灑去。

    這代表著請客了。

    老李又拱手向著四周拜了拜。

    確認沒有什麽遺漏後,四人這才轉身返回屯子。

    等到進去屯子的時候,最後一次置辦年貨的老少爺們們已經回來了,一群小孩子纏在各自大人跟前撒歡地要糖吃。

    這要是擱到平時,早就一腳上去了。

    但今兒是小年,情況不同。

    各家大人都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粒兩粒的糖果。

    糖果可不止這些。

    但大頭肯定不能這會兒就拿出來,誰家沒個親戚朋友了?正月裏走親訪友招待人的時候,花生瓜子得有,糖瓜也得有。

    早些年,李家屯窮的時候,去親戚朋友家看見糖果都是眼巴巴的,自家孩子饞嘴想要,自家就得一頓嗬斥。

    有些孩子鬧得凶,爺們們就得動手。

    正月裏打孩子,真難。

    媳婦們則是悄悄抹眼淚。

    誰讓自己家窮呢。

    來年,一家人更努力了。

    不為啥,就為了過年的時候,孩子能夠吃塊糖。

    可惜還是吃不上。

    直到老李挖到了那顆百年人參,帶著整個屯子的人發家致富。

    因此,看到老李回來,屯子裏的老少爺們紛紛打著招呼。

    “掌櫃的,晚上來俺家吃餃子吧。”

    “李哥,晚上來俺家。”

    “老李,晚上到二叔家。”…

    叫什麽的都有,李家屯本來就沾親帶故,老李發了家也沒有忘本,這讓稱呼越來越亂,但也越來越親。

    “好、好、好。”

    老李笑著連連點頭。

    他,老李為啥這麽拚?

    不就是希望兒子有出息,李家屯的鄉親們能過上好日子?

    現在目的達到一多半了。

    那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到了後來,老李所幸就站到了屯子裏一顆壓著酸菜的大石頭上,他大聲喊道:“今兒是小年,咱屯子裏收成不錯,老李的鋪子也靠各位老少爺們抬愛,今晚上來我家,酒菜管夠,不過,這餃子可得各家出啊,咱老李家就沒有能包餃子的婆姨。”

    一句話說的大夥哈哈大笑。

    老李指揮著李長海、李富貴騎馬去城裏買酒。

    肉食,家裏不缺。

    菜,也存了不少。

    但,酒肯定不夠。

    一年到頭,李家屯的男人們也就偶爾放開了喝。

    而一旦放開了喝,那一人就得半斤往上,能喝的,喝個二斤不成問題。

    屯子裏當家的男人,攏摸一下也有三十多口子。

    掐頭去尾,按一人一斤的來,也得四十斤。

    老李這存了酒,拋開泡了藥酒的,也就剩下七八斤了,肯定不夠。

    “知道了,爹。”

    老李家的兩個小子,興高采烈地往出走。

    花錢是花了。

    但高興。

    各家爺們看見了,也囑咐各自的婆姨餃子餡兒裏多放肉,別到晚上了,喝酒喝得正熱鬧,吃一口餃子,全是酸菜。

    那還做不做人了?

    臊也得臊死。

    歌德就站在一旁看著熱鬧的李家屯。

    忙碌,卻帶著笑容。

    很純粹、質樸的笑容。

    就像是院長媽媽的笑容。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歌德知道,自己想家了。

    想那個不怎麽富裕,需要稍大一點兒的孩子,打工補貼,稍小的孩子也得克製自己才能維持的家。

    有一些不愉快,但都是小孩子間的玩鬧。

    有一些不舒服,也隻是小孩子間的天性。

    可更多的是快樂啊!

    那個總欺負他的小胖子,半夜被他掐住脖頸,差點窒息後,過年的時候都主動向他承認錯誤,說當時是自己不對。

    那個想來占院長便宜的街溜子,喝多了被他和小胖套了麻袋,一頓亂棍。

    後來喝多失足了,摔倒河裏淹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那些討厭的家夥,在被他友好溝通後,都成了他的朋友。

    成不了的。

    也都消失了。

    沒什麽的。

    他記不得那些家夥,他隻記得福利院。

    那裏是他的家。

    他,也想回家,吃餃子。

    強烈的想法,令歌德呼吸急促,他的心開始劇烈跳動。

    冬、冬冬!

    每一下都好似戰鼓敲響。

    每一下都猶如雷鳴炸響。

    李家屯的人都看了過來,當發現是歌德後,立刻露出了釋然的神情。

    原來是莫先生啊!

    那就沒事了!

    莫先生能耐多大啊!

    這點兒異響又算的了什麽?

    各人幹個人的事兒去了。

    歌德轉身返回了房間。

    他的心平複了下來。

    可他的【心】卻異常活躍。

    他的思維也隨之活躍起來,甚至,歌德能夠感受大自己的靈魂正在不斷的拔高。

    在他的眼前,福利院出現了。

    在那裏,一切都如同他記憶中一樣。

    一草一木。

    一模一樣。

    他的院長媽媽就站在那等他。

    冬、冬冬!

    平複下的心,再次跳動。

    活躍的【心】,更加悅動。

    兩種不停的動,開始了某種契合。

    仿佛本該如此一般。

    這樣的契合,從不適應,到適應。

    呼吸間,完成。

    而當心與【心】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契合後,就開始變得不分彼此。

    心之向往。

    就是【心】的……映照!

    歌德內心深處所想的,以【心】具現化出了,此刻對他來說最需要的存在——

    職業:歸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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