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虛幻的場景完全從視野中消散，整個世界回歸冰冷與血腥的現實，圍繞在何奧身周的，隻有如夜晚一般的暗淡的寂靜。

    何奧收回了伸出去的木匣，將其插回背上。

    木匣上鐫刻的法陣光輝強盛了一些，在吸收了那些紫色的霧氣之後，裏麵儲存的力量增強了幾分。

    何奧透過玻璃幕牆看了一眼這布滿血腥味的深坑，緩緩轉過頭去，走向主機房間的敞開的大門。

    織夢師。

    有多少人能抵擋得住內心最渴望的夢境的誘惑呢。

    何奧的身影越過了門扉，看向閃爍著紅色光輝的房間。

    “傑斯叔叔，你那邊遇見了什麽事嗎？怎麽這麽久沒有說話？我們這邊網絡斷了，那邊好像物理拔掉了網線。”

    耳機裏傳來維安娜有些擔憂的聲音。

    何奧伸手打開了麥克風，目光掃過那個閃爍著光輝的控製台，“沒什麽事情，我現在正在找被拔掉的網線。”

    很快，他就在地上發現了一根粗壯的網線線頭。

    他拿起這根線頭，找到了主機的網線接口，把網線插了進去。

    隨著網絡的再次聯通，那刺眼的紅色光輝短暫的閃爍了一下，整個房間的燈帶變成了流光溢彩的呼吸閃爍的模樣。

    “核心主機網絡恢複，正在拷貝數據資料。”

    夏娃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網絡接通了！”

    維安娜有些驚喜的說道，“傑斯叔叔，你是找到了機房嗎？”

    “差不多。”

    何奧的目光從那個無頭的義體上掃過，這應該就是剛剛阻擋他們的黑客。

    “那個機房裝修的好看嗎？”

    維安娜好奇的聲音夾雜著劈裏啪啦的鍵盤聲傳入何奧的耳畔。

    聯邦計算機愛好者差不多都有一個相似的習慣，就是裝修自己的電子計算機主機，設計出有趣的塗裝或者好玩的計算機裝配方法，是他們的樂趣之一。

    如果有足夠經濟實力，或者因為工作原因有自己的機房的人，也有可能會裝飾自己的機房。

    比如何奧現在所在的這個機房，這些閃爍的燈帶，似乎就是那個黑客個人的愛好。

    “沒什麽特殊的，”

    何奧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等待，沒有發現什麽隱藏的機械結構，“就是一些簡單的燈帶，到處都是。”

    “原來是一個燈效黨啊。”

    維安娜咂咂嘴，“有燈性能提升百分之三百”

    “所以這是真的能提升計算機性能？”

    何奧離開了房間，一邊走向電梯井，一邊笑問道。

    他自然知道這是一個計算機愛好者之間的梗，但是不怎麽研究這種電子產品的傑斯，對此是一竅不通的。

    事實上，維安也有這樣的愛好，他的操作台都是機械簡約風，並且加了很多意義不明的燈光。

    “嗯······怎麽說呢？”

    維安娜思索了片刻，“這種東西都是迷信啦，和占卜是一樣的，不可能有什麽實際效果的，當不得真的，甚至還會給主機增加負擔，浪費電源的功率。”

    “那你的主機上有這些燈效嗎？”

    何奧站在電梯門前，笑問道。

    “我有。”

    維安娜斬釘截鐵的答道。

    “內部安全係統已破解，閘門已開啟，正在操控電梯係統。”

    夏娃的聲音響在何奧的耳畔。

    銀色的電梯門緩緩向著兩側打開。

    何奧收起笑容，走進了電梯。

    他抬起手環，給萊恩發了一個消息。

    電梯緩緩上行，到了更上麵一層，然後電梯門打開。

    外麵有些茫然的研究員回過頭來，看著從電梯裏走出來的何奧。

    ——兩分鍾後——

    在經過一番熱烈的友好交流之後，何奧連接上了所有的網線，並在這些研究員們友好的歡送中前往了下一層。

    這個地下實驗室並不大，隻有四層，負四層是深坑和控製台，上麵三層都是配置和研究基因藥劑的開放式實驗室。

    這三層中有許多研究人，都曾是傑斯的老下屬，他們並不像最開始在閘門那裏圍殺何奧的那些研究員一樣對於‘傑斯’有很大的敵意。

    相反，裏麵有許多都曾經受過傑斯的恩惠，所以何奧的行動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麽阻攔。

    而讓何奧有些驚奇的是，這裏的研究員無論是否在他手底下工作過，基本上都認識他，有好些人還跑來找他要了簽名，並給他找來了一件新的實驗服外套，遮住他已經剛剛戰鬥中被損壞的上衣，以及裸露的傷口。

    刨除掉自身的立場和工作的因素，這些研究員對於研究出基因藥劑的傑斯也是很敬佩的。

    整個過程中，隻有幾個隱藏在人群中試圖對何奧發起襲擊的人被他‘教訓’了一下，其他人基本上很配合的遵從了何奧的命令，恢複了網絡，將部分已經拔出的儲存器塞了回去。

    在何奧上到負一層的時候，胡恩三人剛好坐著電梯，來到了這裏。

    他們是跟著何奧發給萊恩的信息過來的。

    那個上層實驗室的負責人也一起跟了過來，不過當他見到從容的站在實驗室中心的何奧的時候，就意識到大勢已去，直接腦袋一抽，暈了過去。

    胡恩伸手扶了一把他，將他放在了地上。

    然後胡恩走向何奧，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圍，“所以這是······？”

    “伱跟我來。”

    何奧帶著他走進了電梯。

    他們重新回到了負四層，走到了玻璃幕牆之前。

    看著那堆疊在深坑之中的屍體，胡恩陷入了沉默。

    “嘔——”

    跟在胡恩身後的斯維特也整個人呆在了原地，然後他轉過身，扶著一旁的牆壁開始幹嘔起來。

    有經驗的聯邦調查局探員，一般都不會懼怕死者，但是這麽多死者堆疊在一起，也給斯維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傷害。

    一旁的萊恩瞥了一眼斯維特，有些嫌棄的扭過頭去，然後他自己慢悠悠的晃悠到了控製室的角落，背對著斯維特，開始捂住嘴小聲幹嘔起來。

    “這些人似乎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胡恩注視著這些屍體，低聲說道。

    無家可歸的人並不是生來就沒有家的，他們隻是被迫丟掉了自己的家。

    上個副本的佩特，就因為沒有工作，差一點就要還不起房貸，被銀行收走房屋，和女兒一起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嗯，”何奧輕輕點頭，然後他頓了頓，“這個實驗室背後是惠爾美醫療財團。”

    “我知道，”胡恩點點頭，“但是真相總應該被人知道，枉死者雖然不能開口，但是應該有人替他們說話。”

    他轉過頭來，看著何奧，“當初我選擇這份工作，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能發揮自己的作用。”

    “維特蘭聯邦調查局的情況怎麽樣。”

    何奧低聲問道。

    “很不好。”

    胡恩搖搖頭。

    這句話就意味著，胡恩在維特蘭聯邦調查局高層並沒有人支持。

    看起來，維特蘭聯邦調查局情況要比晨曦市糟糕的多。

    何奧思索片刻，他注視著胡恩，“你相信我嗎？”

    胡恩瞥了一眼玻璃幕牆邊緣已經腐朽的隻剩下骨骸的屍骸，他並沒有回答何奧的問題，而是直接問道，“需要我做什麽？”

    “聯邦調查局內部有群星製藥的人嗎？”

    何奧緩聲問道。

    “有。”

    胡恩快速回答道。

    “這個實驗室的資料對於惠爾美醫療財團很重要，是他們隱藏的關鍵項目。”

    何奧瞥了一眼開著門的主機房間，若有所指的說道。

    “我知道了。”

    胡恩點點頭，他已經明白了何奧的潛台詞，驅虎吞狼。

    “麻煩你了。”

    何奧歎了口氣。

    “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胡恩注視著深坑裏堆疊的屍骸，麵色低沉。

    又聊了一會兒天之後，何奧帶著萊恩與胡恩告別，離開了這裏，順便也把拷貝的資料給了胡恩一份。

    當然，這些資料是經過夏娃處理後，清除掉了基因藥劑生產的關鍵技術，以及那些法陣的關鍵知識的版本。

    事實上，不光給胡恩的資料刪除了這些內容，這個第二實驗室內所有有關這些技術的知識也都被何奧刪除了。

    何奧剛剛在重新給一到三樓的電腦插上網線的時候，還摧毀了之前傑斯自己製作的，用以生產基因藥劑的特定的設備。

    當然，研究院這些活著的研究員還是知道許多基因藥劑的生產流程的，但是最關鍵的關於法陣和基因藥劑核心調配方法的知識，他們並不知曉，神秘人也沒有教授給他們。

    傑斯製造的設備被摧毀之後，利用這些研究員所掌握的片段知識，不一定能還原原本的設備。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生產基因藥劑的方法不能落入任何大財團手中。

    很顯然，胡恩也知道這一點，他雖然還沒有完全搞明白基因藥劑是個什麽東西，但是他看到了深坑裏堆疊起來的屍骸，所以他進一步的刪除了一些文件。

    隨著何奧兩人的離開，一直扶著牆幹嘔的斯維特終於緩過來了一點，他看著胡恩注視著玻璃幕牆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

    “這兩個人，特別是那個傑斯，來曆神秘，而且下手似乎也很狠辣，你真的相信他們嗎？”

    “不相信，”

    胡恩搖了搖頭，然後他緩緩說道，“但無論他的目標是什麽，隻要他是善良的，此時此刻，他做的事情，能幫助到這些無法說話的枉死者，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就有合作的可能。”

    ——

    “神奇，這個胡恩探員居然什麽都沒問。”

    在前往地麵的電梯上，萊恩撓了撓頭，“如果我是他，現在肯定滿腦子都是問號了，他看到傑斯先生你做了這麽令人驚歎的事情，居然一點好奇心都沒有表達出來，一點都不關心傑斯先生你的目的。”

    然後他語氣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是有些茫然的疑惑，“這裏麵，是不是有詐啊？”

    “應該沒有，”

    何奧抬起手環看了一眼，手環上正顯示夏娃收集起來的，關於胡恩的資料，他搖搖頭，回應了萊恩的疑惑，

    “胡恩是一個很清楚自己目的的人，他進入聯邦調查局，就是為了他心中正義，從他之前的行為來看，他並不是一個拘泥於規則的人。

    “為了抓到一個逃逸的罪犯，他會主動和明顯被劃歸到地下世界的海希合作，為了解決掉一個瘋狂殺戮的殺人魔幫派，他也可以和西區的其他幫派合作，借助幫派的力量清理掉他的目標。”

    何奧放下手環，

    “他是一個好人，但是不是一個單純稚嫩迂腐的好人。

    “所以他和我們合作的基礎不是互信，他不需要，也不用對我們有很深入的了解，他隻要確定我們和他有相同的目標，確定我們的立場基本穩定，雙方可以互相借力，就可以了。”

    事實上，何奧和胡恩並沒有達成某種硬性約定。

    何奧隻是暗示了胡恩一些操作，胡恩也表現出了在需要時可以配合的態度。

    這其實就已經夠了。

    電梯抵達，何奧從電梯中走了出來，離開了會客室，向著實驗室外走去。

    “好了，”

    就在這時，來自維安娜的鍵盤聲終於安靜了下來，維安娜長長的舒了口氣，“所有的資料都拷貝處理好了。”

    “辛苦了。”

    何奧點頭道。

    “不辛苦，大部分都是e處理的，她太厲害了，”

    維安娜感歎了一聲，隨後，她的語氣淡淡的降了下來，她輕聲問道，“傑斯叔叔，其實你有e的幫助，也可以攻破這個實驗室的防禦的吧？”

    然後她頓了一下，輕聲道，“謝謝。”

    她很清楚，何奧拉她進來，就是為了讓她能參與到對抗神秘人這個幕後黑手的事件中，參與到為爺爺的複仇中。

    “不用謝，你很重要，”

    何奧溫和的回應道，“因為你布置的陷阱，我們才能那麽快的突破黑客的防禦，獲得這麽完整的資料。”

    “唔，”維安娜那邊傳來輕輕的，帶著些許憂傷的笑聲，“傑斯叔叔，你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也是一個‘大叔’”

    “他是？”

    何奧輕聲問道。

    “一個和你一樣溫柔的人，”維安娜笑了笑，“總之，謝謝你，傑斯叔叔。”

    “我還是那句話，”何奧平靜的回複道，“你很重要。”

    “真像啊······對了，”

    維安娜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快速問道，“還有一件事情，傑斯叔叔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在研究計算機技術？是e幫你找的嗎?”

    “不，我認識一位我們共同的朋友。”

    何奧搖搖頭。

    “誰啊？”

    維安娜有些好奇。

    不過何奧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

    隨著何奧逐步的走出實驗室的大門，在圍牆上的一個微型激光炮也正一點點的轉過頭來，注視向移動的何奧，這正是何奧來到這個實驗室遇見的第一個微型激光炮。

    這也是唯一一台，沒有在內外兩個實驗室的主機的控製係統的激光炮。

    這個激光炮通過無線網絡，連接著另一個遠程設備，並不在實驗室的係統中。

    這種激光炮都附帶一個小攝像機，具有一定的遠程監控作用。

    何奧看著這個激光炮，他抬起手中的手環，對著這個激光炮露出一個微笑，輕輕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然後和萊恩離開了這裏。

    直到完全離開了激光炮的視野範圍，何奧才繼續回答了剛剛維安娜的問題，“克裏斯托斯。”

    他今天早上的電話，並不止打給了依諾傳媒。

    ——

    明亮幹淨的辦公室內，放在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正在開啟著，裏麵播放著似乎是某種監控直播。

    在這個監控中，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穿著實驗外套的男人，正舉了舉自己的手環，對著鏡頭張開嘴，說了一句話。

    顯示器並沒有聲音，但是電腦的唇形識別係統，還是準確的識別了男人說的這句話是什麽：

    “很快我們就能再會。”

    一隻手伸上了辦公桌，關閉了屏幕。

    卡了一下文，稍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