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的確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柯維抬頭看向何奧，“你有眉目了？”
    “你看我發給你的文件材料，裏麵有三個位置的詳細情報，倉庫、化工廠和機械工廠。”
    何奧看著他，開口道。
    柯維低下頭來，目光似乎在注視著屏幕，迅速的翻動著文件。
    老式豪華轎車逐漸駛入破舊的道路，柯維翻動文件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何奧，沙啞著說道，
    “倉庫的位置位於指揮中心正北方，距離指揮中心最近，從資料來看，人員和設備都很多，是最有可能發起突襲的，但是指揮中心北邊的防禦設施也是最完善的，防禦人手也是最多的。
    “化工廠在指揮中心的西北方，它的物流量支撐不起大量的軍械，如果突然出發大量的貨車，很多設備都運載不了。
    “機械工廠更靠近南部街區，距離指揮中心太遠，物流也沒有經過指揮中心，附近區域，突然派出車輛也會引起懷疑。”
    他語氣稍頓，“你認為他們會從這三個位置之一出發攻擊？囚徒幫的人藏在這三個位置的某個位置裏麵？”
    然後他低頭再次看了一眼情報，“指揮中心的防禦布局，北邊防禦力量最強，因為這裏距離核心大樓最近，其次是麵向南部街區的西邊，最後是麵向聖伊蘭區的東邊，從東麵和西麵到核心大樓的距離都是一樣的。
    “從這個情報布置來看，他們在倉庫布置了最多的人手，化工廠和機械工廠都很難組織出大規模的部隊。看上去，他們最大的可能，是從北邊強攻？”
    “也有可能，”
    何奧搖搖頭，抬起手上的地圖，“他們全都要，”
    一條條紅線從地圖上蔓延出來，規劃出一條條道路，他繼續說道，“斬首行動的核心就是時間，時間拖的越久，北城城防軍回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行動失敗的可能性也就越高，而強攻也是最拖時間，同時損失最大的。”
    “你的意思是···？”
    柯維看著何奧手中投影出來的地圖，若有所思。
    “奇襲往往會比強攻更快，在目前的狀況下，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何奧看著手中的地圖，
    “而囚徒幫的強大超凡者，正好是奇襲的好幫手，倉庫裏的確存在著大量的雇傭兵和軍械，這些人也大概率是被要求直接進攻南城指揮中心北部的，但是這很可能並不是他們真正的‘核心主力’。”
    一些全副武裝的雇傭兵幻影從何奧手上投影地圖裏倉庫大樓的位置走出，沿著一條紅色的道路，抵達了南城指揮中心北部。
    “北邊會是佯攻？”
    柯維低下頭，注視著地圖上的景象。
    “其實有一個問題很有意思，”
    何奧看著柯維，
    “這個倉庫的老板，這麽多年，依舊好好地活著，甚至拿到了囚徒幫支付的大筆租金，而和他聯係的聯係人，卻早就被處理了。
    “聖伊蘭的治安的確很好，但是也並沒有好到想悄無聲息暗殺一個人都做不到的地步，更何況囚徒幫的超凡武力並不差，還得到了財團的支持。
    “而且定製的倉庫管理係統加後門的做法，在黑市上是很常見的事情，涉及這麽隱秘的軍械布置，囚徒幫卻沒有更換倉庫管理係統，而是一直沿用著有後門的係統。”
    “要麽是囚徒幫沒有得到任何網絡安全專家的幫助，沒有發現這個，”
    柯維低下頭，翻看著麵前的資料，
    “要麽這就是一個故意留下的‘餌’，為的就是在我們懷疑到倉庫的時候，通過倉庫老板的口，將倉庫暴露出來，讓我們以為他們要從指揮中心北邊強攻，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而如果我們按照這個思路走，那麽我們無論是加強北邊的防禦，還是調兵出去襲擊倉庫，都會導致其他地方的防禦缺失，”
    他抬頭看著何奧，“所以你認為他們真正的主力會從哪裏進攻？”
    “如果北邊出問題，哪裏的部隊會被調去防禦北邊？”
    何奧看著屏幕裏的老人，緩聲問道。
    “東邊，”
    柯維目光掃過地圖，“東邊距離南部街區和倉庫都很遠，資料裏的三個地區都在指揮中心西部，所以乍一看上去，東邊是最安全的地方，調走東邊的防禦也最合理——所以他們的主力會從東邊突破？”
    他語氣稍頓，“但是他們會從哪裏出發？化工廠？但化工廠沒有足夠的軍械。機械工廠繞的就太遠了，很容易被發現，而且機械工廠人員混雜，情報最難遮掩，恐怕並不會藏有大量的人員。”
    “化工廠裏的確沒有大量的軍械，但是他們隻要運人就可以了，”
    何奧抬起手，點向投影地圖裏的化工廠，一條紅線從化工廠裏延伸而出，“這裏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接從南部街區北邊繞到指揮中心東部。”
    “那他們的裝備從哪裏來？”
    柯維看著地圖，沙啞道，“哪怕是強大的超凡者，隻拿一兩把衝鋒槍的話，也是沒辦法頂著自動炮塔和強力電磁炮的火力壓製，快速突破指揮中心的防禦的。”
    “裝備從機械工廠來，其實機械工廠距離指揮中心東邊並不遠，”
    何奧抬頭看了一眼屏幕裏略顯疑惑的柯維，抬手再次觸碰了一下地圖，一隊虛擬的卡車車隊從地圖上的機械工廠裏‘開出’，
    “這是機械工廠的貨物運輸路線，他們的運輸隊會先向北進入聖伊蘭區，然後向東行駛，”
    一條紅色的道路在地圖上延伸而出，
    “但是他們完全可以在聖伊蘭區拐彎，聖伊蘭區南邊的區域正好是科佩斯礦業的工業區，隻要科佩斯礦業幫他們保守秘密，就沒人知道他們經過了這裏。
    “然後他們隻需要在這個建築廢墟堆積的小山丘後麵，和化工廠的人匯合就行。”
    他指著地圖上一個山丘，抬頭看向柯維，“不過他們帶的裝備也不會太多，這應該是一支擁有至少一個b級的全超凡的斬首小隊，很可能會攜帶電磁脈衝炸彈，以癱瘓指揮中心的自動化武器。”
    “你需要我做什麽？”
    柯維抬頭看向何奧。
    在意識到何奧的能力之後，他毫不猶豫的把指揮權交給了何奧。
    “從這個小山丘到指揮中心東側，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何奧也沒有客氣，抬起手將地圖放大，然後一條紅色的接近直線的線路在地圖上顯現出來，“這條路最快，也最短，但是兩側有幾個廢棄建築堆成的山丘，地形複雜。”
    “是個伏擊的好地方，把西邊的部隊調過來，快速吃掉這隻斬首小隊，然後集中兵力回頭吃掉北邊佯攻的人，”
    柯維掃了一眼地圖，“而且這個位置距離指揮中心近，進可攻，退可守。”
    他已經基本明白了何奧的意思。
    對方想要聲東擊西，那他們就守株待兔。
    “但是對麵至少有一個b級超凡者，”
    何奧看著柯維，“也可能是兩個，並且實力並不太弱，應該是通過某種邪神或者扭曲存在獲取的力量。”
    “我去吧，”
    柯維沙啞著開口，“我這把老骨頭也很多年沒有動過了。”
    “指揮怎麽辦？”
    何奧看著他。
    柯維在官方的資料裏是c級，但是上次何奧和他見麵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他體內的能量遠遠不是c級的程度了。
    “指揮中樞可不隻是我一個人，”
    柯維笑著搖搖頭，“我隻需要做一些大方向的決策，剩下的都是參謀部的事情，我短時間脫離沒有問題的，我會提前做好布置，然後讓參謀部轉移到大樓地下的防空設施裏，隻要指揮中心沒有被攻破，那麽他們那裏就是最安全的。”
    “有備用安全計劃嗎？”
    何奧看向他。
    這些就涉及到城防軍內部的安排了，何奧沒有在文件裏檢索到類似的東西。
    “防空洞裏有逃生通道，”
    柯維沙啞著說道，“但到了那一步，指揮係統也基本上約等於癱瘓了，南城指揮中心反而是現在南邊最安全的地方，有現在最先進的軍事防禦係統，並且靠近高牆，城防軍隨時都能回援，如果指揮中心都被攻破，那也沒有地方可待了。”
    “我記得城防軍指揮中心會有直接聯通高牆的通道？”
    何奧看著柯維，突然低聲問道，“從內部攻破指揮中心之後，就有機會從內部打開城門？”
    “是的。”
    柯維沙啞應道。
    “看來我們確實無路可退了。”
    何奧收回視線，手放在實木方向盤上，看著前方已經完全暗淡了的天空，笑道。
    “讓我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在荒野上求生的日子。”
    柯維也沙啞著笑道，然後他頓了頓，低聲問道，“西邊不會有什麽事吧？”
    “不會，”
    何奧手握著方向盤，輕輕轉動方向盤轉彎，“我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聽到這句話，柯維那邊沉默了片刻，隨即他輕輕點頭，應道，“好，那我也該去做準備了。”
    然後他語氣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沙啞的問道，“你不擔心財團滲透了我的人嗎？”
    伊維斯空間係統對南城的滲透並不弱，之前就有軍官開機甲追殺何奧。
    “有一些家夥可能已經被聯邦幣蒙了眼睛，”
    何奧緩聲道，“但我也相信，城防軍裏，從不缺少願意為了守衛城市和未來而奮戰到底的人，他們都是英勇的戰士。”
    他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哪怕在聖喬恩市的高牆上，在那次指揮係統完全崩潰，凱傑特傭兵團殺入高牆的事件中，也存在著大量孤立無援，但最後一刻還在奮戰的城防軍士兵。
    聽到這個回答，柯維微微一愣，然後他低下頭，沉著而堅定的說道，“他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濃鬱的黑夜吞噬了銀藍色的老式高級轎車，也吞噬了兩個老人的麵容。
    ——
    矮樓街區
    伴隨著夜幕完全降下，在暗淡的燈光中，修理手環的青年將最後一個手環放進抽屜裏，隨即他伸了個懶腰，放下了手中的機械工具。
    然後他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外麵朦朧黑暗的夜色，取下了掛在自己左眼上的電子放大鏡。
    一旁傳來略帶激昂的喧囂聲響，他緩緩起身，目光看向一旁在播放著新聞的電視。
    電視的主持人依舊在喋喋不休的列舉黑料抨擊市長和市內閣，仿佛居住在那被茉莉花海圍繞著的宮殿裏的人是這座城市最臭名昭著的惡棍。
    青年抬起手，關閉了電視。
    整個世界都似乎在此刻靜寂了下來，青年一件件將手上的維修工具放下，然後將修理好的手環放進一旁的一個櫃子裏。
    等到一切做完，他伸手關閉了桌前的燈光。
    伴隨著這照亮整個屋子的微弱小燈熄滅，這間狹窄的店鋪和夜幕下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而在這寂靜的黑暗中，青年走到了一堆裝著電子元件的箱子之前，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伸出手去，從這些箱子之間，提出了一個銀色的手提箱。
    然後他手提著這個手提箱，一步步的走出了店鋪，拿起了一旁的長鐵鉤，勾住了打開的卷簾門的下邊緣。
    站在這黑暗的門前，他抬起頭，再次掃視了一眼整個店鋪。
    隨即他緩緩用力，將整個卷簾門拉下，隔絕了黑夜與鋪麵。
    夜晚的風帶著些許微涼，老舊的道路上空無一人，青年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巨大的廣告屏幕，此刻屏幕上正在重播今天中午新聞發布會上市長的回答。
    他收回目光，提著手提箱，轉過身，沿著破舊的道路緩緩向前。
    上夜班的人已經離去，午班的人還沒有下班，此刻的矮樓街區異常的安靜。
    在一臉拐過幾個路口之後，遠處一個照著微光的大門出現在了青年的視野中。
    此刻周圍開始出現了一些行人。
    他們有些人認識青年，停下來，和青年低聲打招呼，青年一一回應，等走到大門前的時候，一個小男孩正從大門外急匆匆的跑進來。
    他一看到青年，就興奮的揮了揮手，“維爾斯哥哥！”
    “傑林？”
    青年低下頭，笑著看著男孩，“你不是送你媽去找醫生了嗎，現在怎麽樣了？”
    “已經完全安頓好啦，”
    男孩有些興奮，“林恩先生介紹那個醫生太厲害了，他看了一會兒就確定了我媽的病情，而且還說我媽這個病比較稀有，很有觀察價值，免掉了我們的醫療費，他明天就可以給我媽做手術。”
    “那很好啊，”
    青年笑著看著男孩，“你們的日子開始好起來了。”
    “大家的日子都開始好起來啦，”
    男孩嘿嘿一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撞得有些破碎的大門，以及守在門前的城防軍士兵，“以前我哪敢走東大門這邊進來啊，那些囚徒幫的不給我刮一層皮，現在好啦，我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從大門進了，也沒人找我要錢了。”
    “確實不錯。”
    青年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大門，笑道。
    “對啦，維爾斯哥哥，”
    而這個時候男孩想起了什麽，他看著青年，小聲問道，“你那裏還有手環賣嗎？我準備給我媽買一個手環，等她病好了，我就送給她，她一定會很開心的，她之前一直說她不需要，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花錢。”
    “有，不過我要出去一趟。”
    青年思索了一下，輕輕搖頭道。
    “嗯？”
    男孩有些疑惑，“維爾斯哥哥那你還回來嗎？”
    “會，”
    青年語氣停頓了一下，他看著眼前的男孩，“但那時候，你可能就不需要買手環了。”
    “啊？”
    男孩迷茫的看著青年。
    但青年並沒有再和他說話，而是提著手提箱，穿過了不遠處的東大門。
    隱約之間，他仿佛看到青年的背影跳上了某個矮樓的屋頂。
    但等他細看的時候，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暗淡寂靜的夜幕。
    ——
    南城指揮中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夜幕完全陷入了漆黑，疲憊的感覺已然在那黑暗中的蔓延，但密密麻麻坐在擁擠的座位前的軍官們卻沒有一個人敢鬆懈，他們抬著頭，警惕的看著前方的投影屏幕裏的直播畫麵。
    不止是誰低下頭，小聲的打了個哈欠，困倦悄無聲息的覆蓋了整個空間。
    而也就此刻，在那屏幕裏暗淡寂靜的天空中下，一台台恢弘的巨大戰爭機械緩緩啟動，越過了那條無形的線。
    閃動的光輝似乎在那巨大的炮口中湧動匯集。
    如同一桶涼水從頭頂澆下，所有人都在此刻清醒了過來。
    戰火，點燃了。
    四千八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