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那緊閉的房門緩緩開啟，房門後的景象出現在何奧的視野中。
    稍顯暗淡的燈光照耀在寬闊的大廳內，一台台小圓桌錯落有致的從房門處向內延伸，直達大廳的最內側。
    在那裏，有一個漂亮的實木吧台，一個鎏金的巨大酒櫃，一條條細密的燈帶鋪在酒櫃後麵，將上麵的每一瓶酒都照的晶瑩剔透。
    一個穿著寬鬆睡袍的佝僂老人此刻坐在酒櫃後麵，看向酒櫃後一個亮著的顯示屏幕。
    而伴隨著房門打開，他緩緩的站了起來。
    瑞琳有些疑惑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顯然，這個‘辦公室’裏的場景和她曾經記憶中的場景不太一樣。
    他跨步走進了大廳，這個大廳如此的寧靜，仿佛外界激烈的槍聲也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但在踏進這大廳的那一刻，何奧就能感受到某種尖銳的令人如坐針氈的無形注視，正從四麵八方湧來。
    “要喝點什麽嗎？兩位。”
    老人背對著進門的兩人，伸手從旁邊的酒櫃上拿出一瓶酒，放在吧台上。
    感受著那緊張而尖銳的感覺，何奧麵色平靜的穿過一張張小圓桌，走到吧台前的椅子旁，坐了下來，溫和的說道，“一杯‘戒律’，謝謝。”
    “有品位。”
    老人沙啞的笑了一聲，將手中的酒放在吧台上，緩慢的轉過身去，從酒櫃上拿出另一瓶酒。
    而這個時候，瑞琳也帶著遲疑和疑惑的走了過來，她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那種‘無形注視’，隻是有些疑惑於這個‘辦公室’的改變。
    “孩子，你感到疑惑很正常，”
    佝僂的老人將新拿的酒放在吧台上，低著頭，拿起了旁邊的酒杯，“在辦公室前麵有一麵卷簾的單透玻璃幕牆，打開那麵牆，你就看不到後麵的場景了。”
    聽到這話，瑞琳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果然在距離房門不遠的天花板上，卷著一大卷半透明的玻璃狀卷簾。
    把那卷簾放下來，大概剛好封閉前後的牆壁。
    以前她來到這裏的時候，那卷簾就是放下來的，‘主祭’就在前麵的小桌板見她。
    哢——
    伴隨著一聲輕響，主祭將手中的酒瓶金屬瓶蓋揭開，看向瑞琳，溫柔的問道，“你想喝什麽？孩子？還是‘戒律’？”
    瑞琳看著眼前的老人，以前她每次來這裏，主祭都會為她準備一杯‘戒律’。
    她目光的目光緩緩移開，落在老人隨後丟進一旁垃圾桶的金屬瓶蓋上，沉默了片刻。
    最終，她輕輕點頭，“嗯。”
    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主祭從手中的兩瓶酒倒出酒液，開始混合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了‘戒律’的製作過程，外麵吧台上的‘戒律’都是裝在一個封閉的大木桶裏，由酒保倒出來的。
    老人很快調好了兩杯酒，往裏麵擠了一點青檸檬，再加了三塊冰塊，遞到兩人身前。
    何奧伸手接過了酒，輕輕抿了一口。
    這杯酒與他之前喝的那一杯相比，前麵的香醇更加濃厚，後麵的烈火雖然依舊澎湃，但卻更加收斂，酒液中還帶著些許回蕩的微酸。
    而何奧身旁的瑞琳並沒有拿起身前的酒杯，隻是有些沉默的打量著吧台周圍的營業。
    “外鄉人，”
    老人給自己也調了一杯酒，看向何奧，笑道，“你就不怕我在你的酒裏下藥嗎？”
    “通常情況下，我會尊重一位調酒師的名譽。”
    何奧微微聳肩，將酒杯放在了桌麵上。
    他一進門就在老人身上放了標記，對老人腦子裏想的東西一清二楚。
    “外鄉人，”
    老人看著何奧，輕輕歎息一聲，“我不知道你怎麽來到的榮光之城，但你的氣魄令人欽佩。”
    “這個，到底是？”
    而這個時候，瑞琳抬起頭來，看向老人身旁的屏幕，忍不住發問道。
    此刻在那個屏幕裏，正分出了十數個小區域，無數穿著灰褐色衣服的人在這些小區域中穿梭。
    他們拿著槍，正在與那些衣著漂亮的‘戒律處’人激烈的戰鬥著。
    “這是‘監控’，孩子，”
    老人看了一眼屏幕，緩聲道，“你的記憶已經被榮光之城掩蓋，不認識它很正常。”
    “那些亮著的‘燈’，也是在我不認識的範疇嗎？”
    瑞琳抬起頭，將目光看向酒櫃上明亮的燈光，再次問道。
    那燈光似乎是用來營造某種氛圍感的，但這也是她在這座城市見過的最亮的燈了。
    “這是‘電燈’。”
    老人緩緩說道，“和那些用食品工廠廢氣照明的燈能量供應形式不同。”
    “為什麽我們不能用上電燈？”
    瑞琳低聲問道，她在無數個日夜走遍了這個城市每一個角落，她很清楚，足夠亮的光明代表了什麽。
    但很快，她似乎又有了答案，沙啞著開口道，“因為我們是‘牲畜’？”
    伴隨著這些話語，些許零散的思緒和記憶在她腦海中浮現，她低聲道，“就像是除非自己需要，否則牧場的主人不會在牧場安裝燈光一樣？”
    這一次，老人沒有回答，他隻是平靜的舉起了自己調好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後緩聲說道，“孩子，你很優秀，我看著你一步步的成長起來，有很多個夜晚，我都考慮過，是否應該讓你接觸超凡。”
    他將酒杯放在桌麵上，“如果你現在還能悔悟，你可以做戒律處負責人，整個戒律所的所有權利都將由你負責，你不喜歡藍袍，現在他死了，而你將坐上他的位置，”
    他注視著瑞琳，“我將為你打開超凡之門，你會成為這座城市實際的管理者。”
    “那他們呢？”
    瑞琳看向監控裏那些拿著槍的灰褐色服裝的人影。
    “孩子，你應該知道，過分的仁慈無法管理好任何東西，”
    老人輕輕喝了一口酒，緩聲道，“當他們拿起槍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就已經劃定了。”
    瑞琳低下頭，注視著佝僂的老人，“我想知道，瑞莉真的是‘神使’帶走的嗎？”
    “她和你並沒有血緣關係，孩子，”
    老人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桌麵上，抬起頭，看著瑞琳，沙啞著說道，“當你成為這座城市的管理者之後，你可以有很多選擇。”
    瑞琳注視著眼前的老人，她知道，這其實已經相當於默認了她的問題。
    “主祭先生，牧犬不可能從主人手中保護好任何一隻羊羔，”
    瑞琳看著眼前的老人，“因為它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地位高一點的‘牲畜’罷了。”
    “你也不必保護那些羊羔，你和他們不一樣。”
    老人歎息一聲，看著瑞琳，“你很有天賦，你有可能成為‘主人’，接受榮光的照耀。”
    “如果成為‘主人’的條件是將自己的同類作為牲畜的話，”
    瑞琳緩緩握住了手中的青銅劍，“我無法接受。”
    “孩子，看來你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你如同我想的一樣優秀，但是過度的‘仁慈’隻會為你招來毀滅的命運。”
    老人歎息一聲，他那蒼老而佝僂的身軀緩緩直起，虯龍般的肌肉在他身上隆起，那蒼老的肌膚也在這一瞬間繃緊，這一刻，他仿佛在迅速的變得‘年輕’。
    某種無形的威壓蔓延開來，這一瞬間，瑞琳感覺自己的胸口仿佛被某種巨石壓住，甚至失去了喘息的能力。
    她的臉色因為缺氧而短暫的脹紅了起來，但即使如此，她也並沒有再開口，否定自己的選擇。
    砰——
    食指輕敲桌麵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大廳裏響起。
    這聲音並不大，隻是一次輕輕的敲擊，但是它又這樣清脆而響亮的響在了瑞琳的耳畔，就像敲在了她靈魂之上。
    那壓迫著胸口的無形‘巨石’也在這‘輕輕’的敲擊下驟然崩潰，在刹那間化作了虛無。
    細密的汗水一瞬間在女子的每一寸肌膚上滲出，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如同被從海裏撈出來的落水者一般，貪婪的呼吸著生的氣息。
    站在吧台後的老人轉過頭來，看向身旁的一手放在吧台上，一手端著酒杯的‘青年’，微笑著問道，
    “那這位‘外鄉人’先生，你也是為那個失蹤的可愛小姑娘而來的嗎？”
    嗡——
    仿佛某種無形的波紋劃過了何奧的側臉，微微吹動著他的發縷，從他身前經過。
    轟—轟—轟——
    而在何奧身後，一張張圓桌驟然崩碎，‘畫’出一條長線，一直延伸到大廳的盡頭。
    “我能感受到你體內蘊藏的力量，你能輕易戰勝藍袍，很不可思議。”
    老人注視著何奧，繼續微笑的說道，
    “但很遺憾，這裏是榮光之城，你永遠無法了解榮光之城的賜予有多麽強大，那是超出普通人能夠理解的力量，那是來自毀滅者k的恩賜。”
    此刻已經宛如一個壯碩中年一樣的老人抬頭注視著何奧，“你擁有強大的力量，如果你願意留在這裏，我相信榮光之城會願意接納你的。”
    砰——
    細密的裂紋一瞬間在何奧手中的酒杯上蔓延開來，幾乎瞬間就遍布了整個杯子。
    在多彩的燈光下，這布滿裂紋一樣酒杯如同覆蓋了一層細密的雪花，反射出晶瑩的色彩。
    “我這個人心思很單純，就一個問題，”
    何奧緩緩舉起手中晶瑩的酒杯，送到嘴邊，就最後一口酒液飲盡，看著老人，微笑道，“通往‘上層’的路在哪裏？另外，”
    他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桌麵上，笑道，“這確實是一杯好酒。”
    砰——
    伴隨著他的話語，一聲清脆的聲響在桌麵上炸開，整隻酒杯轟然崩碎，化作了細密的玻璃碎沙，散落在吧台之上。
    這酒杯早已在那無形的聲波中碎裂，但是它什麽時候‘崩潰’，則是由拿杯子的人決定。
    “很遺憾，隻有被榮光選中的人才能前往上層，”
    老人抬起手，輕輕拂過桌麵上的玻璃碎屑。
    砰——
    這一瞬間，那無數碎裂的玻璃殘渣瞬間炸開，宛如暴雨般離膛的子彈，驟然向著何奧‘傾瀉’而來。
    這恐怖的力量發出破開空氣，發出一聲尖嘯。
    瑞琳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她不知道這一招多麽強大，但是她感覺得到，如果是剛剛的藍袍在這裏，也會被這些碎片輕易擊穿成一堆碎肉。
    她想開口提醒，但是這些玻璃碎片的速度太快了，快的遠超過了她的反應極限，在她開口之前，那些飛濺的玻璃碎片就已經迸射而出，即將抵達何奧的身軀。
    但也就在這瞬間，仿佛有某種無形的光輝閃過，那些飛濺而出的碎片並沒有撲向何奧，而是驟然飛回，以比剛剛迸射而出更加快的速度向著吧台後的老人飛去。
    看到這一幕，老人立刻抽身，向著側邊跳開。
    砰——
    鋪滿整個酒櫃的酒瓶驟然被擊穿，濃鬱的酒液如同雨滴一般飛濺而下，那厚重的酒櫃也被擊碎，向著前方傾倒。
    這一瞬間，瑞琳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隨手抓起，然後她的視線一陣翻滾，整個身軀落在了辦公室的房門前。
    她抬起頭來，看向前方，隻見那青年不知何時已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抬起手，似乎握住了某種無形劍柄。
    緊接著，她看到那個青年，抬起手掌，用手中握住的某種無形的兵刃劃過了那倒塌的酒櫃的金屬邊緣。
    滋啦——
    飛濺的火星在刹那間從酒櫃邊緣冒出，然後瞬間點燃了周圍澎湃的酒液。
    火焰如同浪潮一般蔓延到了空中的酒液，瞬間連綿成火浪，向著已經側跳而出的老人襲去。
    “花裏胡哨。”
    看著那火浪撲來，老人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這種程度的火焰幾乎無法對他這種強大的超凡者造成傷害。
    他抬起手來，迅速調整身軀，張開嘴，似乎準備把這些‘挑釁’的火焰，‘吹’回去。
    然而在他視線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細密的玻璃碎片掩藏在火焰中，以極快的速度向他襲來。
    在他張開嘴的瞬間，這些玻璃碎片也從火焰中驟然衝出，一瞬間貫穿了他的胸口。
    緊接著，一道持劍身影瞬息越過了澎湃的火浪，在他受傷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間隙，抬起手中的無形劍刃，一劍斬下了他的頭顱。
    剛剛在拿著酒杯的時候，何奧就將神識融入了酒杯中。
    ‘主祭’甩出的玻璃碎片，大部分被他直接用無影劍彈回，而一小部分，則用神識控製著，藏在了飛濺的酒液中。
    握住無影劍，何奧抬頭看向四周。
    酒水落在青年的腳下，燃起澎湃的火焰，向著四周流淌。
    結，結束了？
    角落裏的瑞琳看著那站在火焰中的青年，一時間有些呆滯。
    不，不對。
    很快，她發現了那站在火焰中的青年的動作並沒有停下，而是抬起頭，看向了頭頂。
    不知何時，整座大廳仿佛都‘顫抖’了起來，那堅固的天花板上，一片片水泥灰塵正在迅速的脫落，露出鮮紅的蠕動的血肉。
    緊接著，牆壁，地板，這座大廳內肉眼可見的一切建築的構成，都開始遍布裂縫。
    “外鄉人，你的力量很強，”
    嘶啞而尖銳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但是你永遠不知道‘毀滅者k’的榮光有多麽強大，這是神明的賜予，這是永恒不朽的力量。”
    瑞琳抬起頭來，驚恐的看著這一幕，眼前的場麵，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預知。
    她從未想過，這整個‘大廳’都是‘主祭’。
    她下意識低下頭來，看向那站在火焰中的青年。
    這一次，青年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隻是低著頭，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
    一道道巨大的觸手從大廳的四麵八方延伸而出，它們張開觸腕，露出一張類似於人類的嘴巴。
    “啊——”
    某種尖銳的嘯聲一瞬間在整個房間裏回蕩開來。
    那些無形的音波匯聚在一起，帶著地上流淌的火焰都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最終在青年所站的位置重疊。
    青年的身軀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些許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
    但他依舊站在那裏，似乎陷入了沉思。
    那些巨大的觸腕移動著，更換了陣型，再次張開了‘嘴’。
    而這一次，一道流光驟然從青年手中迸射而出，一連直接將數道觸腕割斷，一劍紮入了最裏側的牆壁。
    四麵八方的觸腕的動作都為之一顫。
    何奧抬起手。
    主祭剛剛的人類身軀有兩個能量匯集點，都被他毀掉了，那兩個很明顯，很好摧毀。
    那深處牆壁被刺穿的傷口顫動了一下，無形的劍刃飛回到了何奧的手中。
    這是第三個。
    與那個人形身軀不同，這個覆蓋整個大廳的‘怪物’血肉非常無序的堆積，體內的能量回路異常的複雜，而能量匯聚點又不明。
    這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這些密密麻麻的能量回路居然將真正的能量匯集點掩蓋了起來。
    這就有點像是醫生把脈，瘦的人伸出手就能摸出脈搏，而胖子要摸半天。
    何奧現在就在順著那些混亂的能量回路，尋找這個怪物真正的‘能量匯集點’。
    在短暫的停歇之後，那些圍繞著何奧的觸腕再次移動起來，在變換陣型之後，張開了嘴巴。
    也就在這瞬間，何奧再次抬起手，劍光一瞬間迸射而出。
    無形的劍刃如同割草一般將一片觸腕攔腰斬斷，一瞬間插入了靠門側邊的牆壁中，擊穿了裏麵的能量匯集點。
    在怪物的動作的時候，它體內的能量會如同潮汐一樣起伏，它體內的能量匯集點也會隨之更加強烈的閃爍。
    這就是它能量匯集點最明顯的時候。
    第四個。
    何奧收回無影劍。
    從這些能量回路來看，應該還有一個。
    在第二次被擊穿之後，周圍的觸腕在這一瞬間都沉寂了一下，沒有再開始動作。
    整個大廳都在此刻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何奧注視著那些密密麻麻的能量回路，仔細的梳理著最後一個能量匯集點的位置。
    在這裏！
    在某一個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握住手中的劍刃，穿過澎湃的火焰，驟然起跳。
    也幾乎在他跳起的同時，一條巨大的觸腕從他的腳下伸出，頂端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他剛剛的位置。
    而也就在那大口合攏的瞬間，天空中的何奧已經落下。
    鋒利的劍刃沒有給觸腕任何反應時間，瞬間從上到下，豎著剖開了整個觸腕，將它一分為二。
    在美酒的醇香裏，倒塌的觸腕落入熊熊燃燒的烈火中。
    轟——
    整個大廳在這一瞬間，劇烈的震顫起來，仿佛即將崩塌。
    手持無影劍，何奧落回火焰之中，看向周圍已經劇烈顫抖，即將倒塌的建築。
    怪物最後一個能量匯集點，就在他的腳下。
    在無形的虛空中，某種特殊的聯係蔓延開來。
    那似乎是這座城市，正在回收屬於它的力量。
    看到這一幕，何奧將手伸進口袋裏，緩緩摸出了那顆黃色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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