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三章:生者與死者(大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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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裏的風,響起簌簌的響聲,一個個宛如鬼魅的人頭蜥蜴,穿越林間,揮舞著鋒利的爪子,襲向站在林間空地中的染血身影。
    而在這些雪白的人頭蜥蜴後方,身上纏繞著紅色光輝的白袍老人如同一道流光一般,混在人頭蜥蜴之間,向前衝去。
    他手中的匕首閃爍著冰冷的紅光,帶著瘋狂混亂的,仿佛要奪走人生命的力量,刺向前方。
    寂冷的風吹起山林間的積雪,灑下密密麻麻的雪花。
    天空下的雪,似乎在這一刻,越加的強烈了。
    那一個個白色的人頭蜥蜴,已經靠近了雪原中心的身影,在這身影旁的少女雙目赤紅,已然失去了對這身體的控製能力。
    在這孤寂的白雪當中,那身影已經沒有任何的助手。
    赤紅的小刀隱藏在人頭蜥蜴之間的縫隙中,等待著這些怪物先去攻擊,試探對方的招式。
    等待著一個絕佳的,可以一擊殺死對方的機會。
    然而在這靜止的雪原下,站在林間的染血身影一動不動,他隻是手握著背後的刀柄,佇立在那裏。
    細看上去,他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隻是微微的側著耳朵,仿佛在聽這林間的風聲。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在那些人頭蜥蜴圍攏過來之前,就被無形的力量悄然推了一把,遠離了這危險的核心。
    靠的最近的人頭蜥蜴已經將利爪伸到了他的胸前,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
    密密麻麻的爪子開始從他身周的四麵八方出現,要撕裂開他的身軀。
    然而他依舊佇立在那裏,手握刀柄,雙眸緊閉。
    似乎什麽都沒看到,似乎什麽都不想看到。
    看到這一幕,那手握紅色小刀的老人短暫的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握緊了手中的刀刃。
    疑兵之計罷了。
    那人頭蜥蜴的利爪終於觸碰到了林間身影的衣衫。
    包裹在紅光內的老人向前一步,刀刃如光,刀光穿過那一隻隻密密麻麻的淩亂的利爪,直取眼前人的心髒。
    也就在這一瞬間,那雙眸緊閉的身影的手臂驟然上抬,拔出了背在身後的刀刃。
    嗡——
    那仿佛是血色刀刃在雪中震顫的聲響,又仿佛人頭蜥蜴被撕裂的身軀鮮血飛濺的顫抖。
    那鋒利的刀刃劃過天空與大地,將飄零在鮮紅中雪白的冰晶一分為二,也將這冰晶旁死嘶吼的怪物一分為二。
    這仿佛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掄刀,血紅的刀刃在那林中身影周圍環了一圈。
    但這刀刃所過之地,爆炸的鮮紅如同綻放的花朵一般飛濺,點點血滴墜滿了樹枝上的白雪,如同盛放的紅梅。
    這一切發生的是如此的快,快到刺出尖刀的老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刀刃就抵達了他的身前。
    砰——
    那血色的寬刀帶著澎湃的力量,輕而易舉就震開了老人手中的細長小刀。
    細密的裂紋一瞬間布滿了那包裹著紅色光輝的小刀刀身,然後伴隨著一聲‘砰——’然的聲響,整把刀轟然崩碎,濺成無數的碎片。
    飄零的雪花穿過飛濺的刀刃碎片,也穿過那一片片刀刃碎片上,所反射的那同一張蒼老而驚訝的臉頰。
    他似乎試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是從未料到眼前這種。
    對方所展現的力量似乎並不比他強,但是依舊輕而易舉的震碎了他手中刀刃,破開了他精心構建的攻擊。
    他赤紅的瞳孔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神色,仿佛那剛剛建立的‘自信’,就像是薄紙一樣,被人輕易的撕碎。
    怎麽會···
    我的力量明明更強,我明明已經有了混亂的恩眷···
    他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怎麽會···
    我才應該是勝利的那個···
    那血色的刀刃幾乎瞬間抵達了他的腰間,然後輕輕向上一拉。
    劇烈的刺骨的疼痛伴隨著生死的恐懼湧進了他的腦海,讓他的意識瞬間清醒,他張開嘴,用人生中最為快速的聲音吼道,“我有協同者配方——別殺我——”
    那血色的刀刃抵達了他的脖頸前,然後緩緩向上一拉。
    他的整個人如同被抽飛的陀螺一般,旋轉了一圈,滾落在潔白的雪地裏。
    鮮血從幾乎斜向覆蓋他整個身軀的巨大傷口中湧出。
    但此刻他已經顧不得那劇烈的疼痛,他匍匐在雪地上,用冰冷的雪花壓製住自己的痛覺,抬起頭,看向前方。
    那寬大的血色刀刃刀尖向下,但是卻沒有任何鮮血淌落,汩汩鮮血附著在那刀刃的表麵上,正在被那血刀緩緩吸收。
    而那渾身染血的林中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低垂下目光,注視著地上的老人。
    暗淡的天光從他身後的雲間灑下,勾勒出他身形的輪廓,縹緲的雪花在他身後飛舞,與古老的樹幹連在一起,如同層層疊疊飄舞的旌旗。
    從下往上看去,這身影是如此的高大,居高臨下,仿佛掌握著凡人生死的神明。
    威肯呆呆的注視著這一幕。
    曾幾何時,他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就應該是這般模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抬眼生,閉眼死,是這世間在世的神明。
    但如今,他匍匐在這雪中,成為仰望神明的人。
    他低下頭來,艱難而沙啞的開口,再也沒有剛剛的傲慢和銳氣,“我可以把協同者的秘藥配方告訴你,放過我,隻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他的身軀蜷縮著,手放在身下,緩緩向前摸索,在那裏,還藏著另一把小刀。
    他的力量比對方強,隻是技巧差一些,假如可以抓住時機···
    也就在他手握住刀柄的瞬間,一聲平靜的聲音在他的頭頂傳來,“你來這裏是要找什麽?”
    那聲音並未按照他估算的,詢問秘藥配方,而是問了一個看似‘完全不相幹’的問題。
    威肯微微一愣,他抬起頭來,看向身前的佇立身影。
    那平靜的眸子注視著他,宛如一把利劍,刺穿剖開了他的靈魂。
    “嗬。”
    他不再掩飾,驟然拔刀,就要暴起。
    噗——
    但也就在這瞬間,他感覺後背一痛。
    他茫然的回過頭去,隻看見短發少女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正瘋狂的將這把匕首刺入他的後心。
    剛剛那一甩,將他甩在了那短發少女身旁。
    少女眼中依舊泛著某種尚未消退的鮮紅,某種晶瑩的液體附著在她的臉頰上。
    她似乎已經短暫的失去了理智,隻是茫然的用力,雙手通紅的捏在刀柄上,想要將手中的刀刃,刺入老人身軀更深一些。
    她的刀刃足夠鋒利,但是卻不足以完全破掉老人被改造身體的防禦,那刀刃隻是深入了肌膚些許,但是也破壞了老人暴起的企圖。
    威肯憤怒的看著這個打斷了自己動作的少女,抬起刀刃,想要將其直接斬殺。
    也就在這瞬間,他看到了少女泛著漣漪的瞳孔,他手中的動作一頓。
    他放棄了少女,轉過身去,揮起一刀,毫不猶豫的直接刺向一旁的何奧。
    “唉···”
    何奧平靜的看著他的動作,輕輕歎息一聲。
    他抬起手,血色光輝劃過天空。
    鮮血從威肯的脖頸處溢出,飛濺在潔白的雪地裏。
    他的身軀早已被混亂之神的力量異化,體內一共四個能量匯集點,其中三個在身體主幹,被何奧剛剛那一刀一起毀掉了。
    最後一個就在脖頸的位置。
    老人的身影向後仰倒,他呆呆的注視著眼前的何奧。
    何奧的目光緩緩向下,與眼前的老人對視。
    他站在這日暮的光輝裏,卻又背著光輝,光與影,在他的臉頰上交融。
    老人似乎看到了什麽,他張張嘴,想要發出聲音,但是卻什麽都沒有發出。
    最終,他的身形向後仰倒,落向潔白的雪地。
    冰冷的風拂過他的臉頰,帶著冬日裏徹骨的寒意。
    周圍的光芒似乎完全的黯淡了下來,整個世界緩緩收縮,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逼仄矮小的陰冷房間。
    飄零的雪花從窗口灑落進來,他睜著眼睛,注視著那破損的窗柩。
    身旁傳來‘哼唧’‘哼唧’痛苦的低吟,那是一個衣衫單薄的瘦弱女人,她蜷縮在角落裏,臉色泛白,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這時候,她似乎發現了身旁的人已經清醒。
    她緩緩爬過來,背對著窗柩,抱住了威肯的身軀,讓他枕在自己膝蓋上。
    窗柩外的冷風被這單薄的身軀阻擋了少許,似乎不再那麽冷了。
    威肯注視著那有些模糊的瘦弱臉頰,抬起手去,握住了那顫抖的手掌。
    和記憶中一樣的冰涼。
    或許,他在很多年前,就早已死去。
    ······
    血色的刀刃被緩緩收回刀鞘。
    何奧蹲下身子,從地上的屍骸身上撿起了那條銀色的紅寶石項鏈,他低頭看了一眼這條項鏈,將其收了起來。
    剛剛他的確是故意在等威肯將所有怪物聚集起來一起攻擊。
    因為他現在的確傷勢不輕,有威肯在麵前,他完全可以用‘分配者’的力量,將威肯的‘健康’分一些給自己,以支撐他使用超憶的損耗。
    威肯並不是純粹的b級,隻是恩賜獲得的力量,所以‘分配者’對他還是有一定效果的。
    當然,整個過程中,為了降低損耗,他隻開啟了超憶,所以威肯的確力量是比他強的。
    要是威肯一直躲在後麵,操控怪物不斷偷襲他,反而會對他造成極大的影響。
    他抬起手,將屍骸手上的手環取了下來。
    “呼——”
    身旁傳來一聲低吟。
    何奧抬起頭去,看向身前的短發少女。
    少女此刻身體正劇烈的喘息著,眼中的紅色光輝不斷的閃爍,細密的汗水從她麵頰上不斷滲出。
    她正在掙脫那瘋狂的控製,但是很顯然,她已經快沒有力氣了。
    何奧抬起手,超憶的力量迸射而出,撕碎了附在少女身上的汙染力量。
    磨煉是磨煉,達到效果了就行。
    再繼續下去,這姑娘哪怕掙脫出來,也估計一輩子都會被混亂意識纏繞,然後逐漸走向混亂,成為一個瘋狂的混亂信徒。
    “呼——”
    希雅身子一顫,宛如從水中撈出來了一般,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差點如同一個細密的布條一樣軟倒。
    不過最終,她還是支撐起了自己的身軀,抬起頭看向何奧,“謝謝您。”
    “不必謝我,你自己的意誌很不錯,大部分都是你自己掙脫出來的。”
    何奧拿著手環,緩緩站起身,隨口說道。
    “沒有您那最後拉一把,我可能就永遠陷進去了,”
    希雅沙啞道。
    而這個時候,她也發現了何奧身旁的威肯的屍體,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原本稍顯輕鬆的表情再次沉悶先來,低聲道,“索特先生,這個世界,真是那樣嗎,下麵的是野草,上麵的是主人,無法改變。”
    “不知道,”
    何奧打開手中的手環,看了她一眼,隨口道,“不過你父親很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聽到這個答案,希雅微微一愣。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是這樣,那她父親一直以來對抗財團的努力是為了什麽。
    而且,似乎這一切也並不是無法改變。
    至少,她一路跟著索特先生走到這裏,許多她曾經以為永不可能被戰勝改變的東西,就已經被戰勝改變了。
    她的目光稍稍恢複了些許神采,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還緊緊握著的匕首,緩緩將其收了起來。
    然後她看著地上的屍體,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母親就是為了完成財團的任務,在探索山林的時候被怪物襲擊重傷,她本來有機會活著回來的,但是為了保護我們,不連累我們,死在了對抗怪物再次襲擊的戰鬥中。”
    她聳聳鼻尖,擦了擦濕潤的臉頰,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她一邊抬起頭來,一邊連忙轉移話題,“索特先生,我們要繼續往前嗎?”
    當她完全抬起頭時,卻發現身前的身影早已消失,走向了山林深處。
    她臉色微紅,輕咳一聲。
    連忙跑了過去,看向那個臉上染血,背著刀刃,正在看著手環上的地圖,似乎正在對位置的帥大叔,低聲問道,“索特先生,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嗎?”
    “剛發現了一個據點,混亂教會的,”
    何奧看向前方,隨口道,“我們得過去看看。”
    希雅抬起頭去,順著何奧的視線向前看去,“那邊好像是偽狼所在的方向。”
    “是啊,”
    何奧看向前方,意味深長的感歎道,“很巧。”
    他抬起腳步,緩緩向前。
    希雅跟在他的身後,看著身前身影的側臉,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她低下頭來,低聲道,“謝謝您。”
    “你自己也出過力,那也有你的功勞,”
    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前響起,“我聽說,死去的人,會在天上化作星星,或許,其中有一顆,也一直在注視著你。”
    希雅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天空。
    天幕暗淡,在那雲間的縫隙裏,閃爍的星辰正散發著朦朧的微光。
    點點星光蔓延在少女的瞳孔中,似乎正在與人間的身影對視。
    少女低垂的眉間微微鬆解抬起,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她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雪中的背影,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