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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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
就在魏廣德偷偷抬頭看禦座的時候,耳邊就忽然聽到一聲大喊,瞬間打破了紫光閣的寧靜。
魏廣德剛看清楚,嘉靖皇帝斜靠在禦座上,就被這一聲厲喝嚇得魂不附體。
反應過來後,魏廣德立馬低頭,重新規規矩矩趴伏在地上, 這次是真的不敢看了。
“嗬嗬嗬......”
不過,這個時候,禦座上終於傳來嘉靖皇帝輕快的笑聲。
魏廣德可以肯定,皇帝這會兒似乎非常享受,這笑聲中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
不會皇帝老兒覺得戲耍自己很好玩吧?
魏廣德在心裏忽然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起來吧,看你也跪不住了。”
接著, 魏廣德就聽到禦座上的嘉靖皇帝終於讓他起來了,不用繼續趴著。
“謝陛下。”
魏廣德有行禮謝恩後,這才小心的站起來, 隻是這會兒他隻能雙手規規矩矩垂放兩側,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身前的地麵。
“不錯不錯,這次跪了這麽久才抬頭偷看,是看朕走了沒有?”
嘉靖皇帝再次開口說道,不過這話傳進魏廣德耳朵裏瞬間讓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要治罪嗎?
我什麽地方得罪了皇帝?
魏廣德正要再次跪下請罪,耳中卻聽到嘉靖皇帝笑道:“殿試那會兒,你不是偷看的很起勁嗎?”
這次不是想該不該請罪的問題了,魏廣德直接雙膝一軟就跪那裏了。
“起來,朕沒讓你跪著。”
禦座上的嘉靖皇帝依舊是那副戲謔的表情,似乎覺得調戲魏廣德很有趣似的。
不過魏廣德這會兒已經有點傻了,雖然在嘉靖皇帝讓他起來後, 身體很順從的站了起來,可卻不知道該做什麽。
或許, 這就是這個時代,隻有皇帝才有的氣場。
雖然魏廣德靈魂來自後世,可是到這個時代時間不斷了,已經逐漸習慣了很多東西,特別是前些日子在宣府,一仗下來死的人海了去了,已經開始怕死。
好吧,魏廣德怕死了,他沒有某些人的大心髒,把穿越看成玩遊戲,作死了還有機會刪號衝來一次?
皇帝,在這個時代就是至高無上的權威。
不少人都說大明朝的皇權被削弱了,可這也得看是誰。
至少眼前這位主兒,是有絕對權威的,一言可決生死。
“愛卿年紀不大,膽子可是真夠大的,在宣府就敢帶著朕的兵馬和韃子對攻,勇氣可嘉。”
嘉靖皇帝或許是看到把魏廣德嚇得夠嗆了,也不想繼續逗弄他,這會兒說話就恢複了常態。
“都是陛下洪福齊天,邊關將士用命,微臣所做微不足道。”
魏廣德連忙回答道。
不能在皇帝麵前居功,給人一種自己輕狂的印象, 否則對未來不利。
這是魏廣德一早就想好的, 謙虛點沒壞處。
“嗬嗬,現在你倒是學會謙虛了,在宣府就敢讓......讓那個薊鎮把總綁了總兵官,朕的右都督,然後還脅迫田世威繼續打下去,你在九江衛學的打仗的本事嗎?”
這個時候,嘉靖皇帝卻一下扯到魏廣德老家去了。
“回稟皇上,微臣不會打仗啊?統兵的本事,我哥倒是跟著微臣父親學過一些,微臣隻學過一點家傳拳腳功夫,防身健體用。”
魏廣德老老實實回答。
錦衣衛厲害啊,啥都知道。
看到一開始逗弄魏廣德,搞得現在他緊張得不行,嘉靖皇帝就覺得很有意思。
不過今天叫他來可不是尋開心的,而是皇帝打算親自考察一下這個自己隻是一時興起點中的傳臚,畢竟這次宣府之行很給自己長臉。
宣府一戰的細節,魏廣德奏疏中所寫和錦衣衛送回情報基本一致,倒是不用懷疑。
“既然你沒學過打仗,那你在宣府又是依仗什麽選擇的出戰,難道不怕戰敗受到朝廷追究嗎?”
聽到魏廣德說沒學過統兵打仗,嘉靖皇帝就是微微皺眉,開口問道。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那可是上萬大明精銳官軍,嘉靖皇帝雖然並不把他們看在眼裏,可是也不能由著不懂之人胡亂指揮斷送掉。
“微臣自小讀書,雖沒有親自統兵,可也是聽父親、舅舅他們說過一些,微臣或許夠聰明吧,倒是學到一些。”
魏廣德回道。
“你膽子可真大,第一次上陣就敢跟著衝殺砍倭寇,第二次上戰場就敢奪權指揮大軍和韃子交戰,你說朕還敢讓你出去嗎?”
“微臣家族世受皇恩,絕無僭越之心,一心隻為皇上,為朝廷分憂,絕不敢背著陛下做什麽事兒。”
魏廣德這時候想到之前給翁溥送去的信,在延慶州那晚,翁溥可是和他說了,都交送到京城去了。
“微臣在去保安州之前,和宣府遊擊將軍馬芳了解過,當時他探知俺答汗軍營位置後,曾經......”
魏廣德這個時候可不敢說自己當時是怎麽考慮的,而是隻說劉大章的壞話,把他畏敵怯戰又說了一遍,自己在懷來縣策劃保安州之戰後,馬上派人飛馬報於翁大人,絕沒有僭越的意思。
之後在嘉靖皇帝的詢問中,魏廣德又把他所經曆的保安州一戰全過程完整講述了一遍。
以前聽說嘉靖皇帝對除了修煉以外的事兒都漠不關心,但是這個時候魏廣德發現,貌似這位皇帝也不是完全不關心軍國大事。
魏廣德說的這些,嘉靖皇帝自然早就知道,讓魏廣德說的時候他也在察言觀色,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
隻是這個時候的魏廣德還是低眉垂首一副受驚的模樣,讓嘉靖皇帝看不到他的眼睛,很好的隱瞞了自己的緊張。
對於皇帝來說,大臣可以稍微笨一點,貪一點,但是絕對要忠心。
魏廣德現在的表現,他就很滿意,知道敬畏。
“那個馬芳的傷勢怎麽樣?重不重,要不要我派京中禦醫過去看看?”
這時候,嘉靖皇帝問起馬芳傷情。
“微臣帶馬芳叩謝陛下天恩。”
說著魏廣德就拜了下去,在嘉靖皇帝開口讓他起來後,魏廣德才繼續說道:“馬芳身中五處刀傷,有兩處很是凶險,不過在微臣離開前已經不礙事了。”
魏廣德這個時候替馬芳說話,也是因為在離開前魏廣德曾去看過馬芳。
馬芳能打,運氣又好,打成這樣還能逃出來,關鍵這一仗貌似他有點出彩,值得拉攏。
馬芳也不是笨蛋,以前隻能和邊鎮軍將接觸,最大的也就是給巡撫送禮的時候能夠和他說幾句話,總督那是根本沒機會接觸到的。
在大明朝做武將,不能沒有後台,即便你再能打也需要,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馬芳很清楚。
魏廣德雖然年輕,但身為翰林,前途無量,又明顯看重他,自然選擇靠攏。
兩人在保安州已經達成了默契,這個時候魏廣德就是要給他爭取個好點的印象了。
前天晚上他已經從在兵部的同年口中知道,馬芳升參將的事兒基本已經定了,現在討論的是加銜的問題。
馬芳就算不打這一仗也會升參將,可是短期內連跳兩級卻又不合適,所以隻能加銜等以後找機會。
其實對於宣府,朝中百官的眼睛現在都盯著宣府總兵官的位置,競爭比較激烈點,倒是有人推田世威,不過現在還不好說。
“這次時機不對,隻能按照之前的封賞,先給他做到參將,以後時間還長,你派人給他送個信,讓他好好為朝廷出力,朕不會虧待他。”
嘉靖皇帝這句話傳進魏廣德耳朵裏,瞬間又是把他雷的外焦裏嫩,貌似他去看馬芳的那些事兒,上麵那位應該是知道了。
想想自己進來以後,皇帝對自己的態度,明顯就是要敲打了,年紀輕輕就敢跑出去結交外官。
“微臣一定遵照陛下口諭,回去就派人給馬芳送信。”
魏廣德不敢在這個時候辯解什麽,說了那就有點抵賴的意思,說不好會起反效果。
自己在宣府帶著人打了一仗,又帶兵把他救出來,他選擇投效自己是正常的,如果不投效那才是一條白眼狼,翻臉不認人。
這年代的大明朝堂上,有幾個官員在外沒有臂助的。
魏廣德估計皇帝其實也知道這些事兒,隻是有些事兒不好明說,這就是一個私下的渠道,就比如對馬芳的口信就是這樣,聖旨裏可不能寫出來的。
或許是看到魏廣德沒有選擇狡辯,嘉靖皇帝這會兒態度也和緩了很多,笑著對他說道:“文蔚給我提過兩次,想把你從翰林院調往兵部,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果然皇帝還是問這個事兒,他口中的文蔚就是聶豹。
對於未來的安排,魏廣德在這個時候是沒有絲毫選擇餘地的,人微言輕。
“微臣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不管是留在翰林院還是去兵部衙門都必當竭盡全力為國效力,為陛下分憂。”
“嗬嗬,滑頭。”
魏廣德說了一堆話,其實啥實質內容也沒有,就是聽憑安排的意思。
後麵又是幾句簡單對話後,嘉靖皇帝就讓魏廣德退下去了。
魏廣德出門後,領路的依舊是陳矩,此時他看魏廣德的眼色也比之前溫和多了。
先前殿閣裏麵發生的事兒,他在外麵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開始還是被嚇了一跳,嘉靖皇帝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對於內侍、太監非常嚴厲,動輒打罵甚至喪命。
特別是殿閣裏有近侍太監喊出那聲“大膽”的時候,陳矩心都提到嗓子眼裏了,懷中的會票和銀子也不香了。
他知道高忠高公公是個什麽樣的人,主子不喜歡的他就不喜歡。
還好,之後皇帝的笑聲和言語他聽出來了,這是在提醒魏廣德別少年得誌就不知天高地厚,這是一種敲打,也是一種保護。
東西可以收了。
所以在魏廣德出來後,陳矩就迎了上來,沒說話,隻是點點頭示意他跟著他出去。
隻是在魏廣德出門離去以後,嘉靖皇帝才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黃錦,你看這個魏廣德可堪大用?”
“皇上慧眼如炬,當初在殿試中把他撿拔起來,已經是他修來的福氣,這次宣府也是陛下欽點的,他才能做出如此功績。
依奴婢看,皇上給他選的,肯定都是最好的,能夠發揮出自己的才能為皇上出力才對。”
黃錦自然不會在任官之事上落人口實,很巧妙地先拍了嘉靖皇帝的龍屁,吹捧皇帝慧眼識人,任用得當,最後的選擇權還是丟還給皇帝。
畢竟,到現在,魏廣德可沒有給他好處,犯不著為他說好話。
宮裏的大太監們,都喜歡金銀財寶,比一般人狂熱多了。
黃錦對嘉靖皇帝忠心,可黃白之物也上心。
魏廣德還沒給過他孝敬,為什麽要幫他說話,不幫倒忙就不錯了。
也是發現皇帝對這個小子比較親近,這才說出這些話,反正黃錦打定的主意就是不摻和。
嘉靖皇帝笑容不改,隻是悄無聲息間斜眼看了眼黃錦,隨即開口說道:“派人給內閣遞話,就說按照他們商定的來辦吧,讓兵部不要再說了。”
“奴婢這就派人過去傳話。”
黃錦在一旁忙躬身一揖道。
“順便讓他們抓緊時間,盡快把此戰宣府有功將士的封賞也報上來,早點發下去,以安將士們的心。
這次他們很爭氣,封賞可以厚點,大同的前鋒軍主將也可以賞一賞,聽魏廣德話裏的意思,大同軍的突然抵達是壓垮俺答汗的最後一根稻草。
之前被宣府軍出其不意的突襲打擊,現在想來,俺答汗當時應該以為是宣府軍要纏住他們,不讓他們脫身,然後會和大同軍一起剿殺他們,所以才跑得這麽快。”
“皇上分析的是,奴婢聽著才恍然大悟,一開始都沒想明白韃子初一接戰怎麽就跑了,原來他們是怕被宣大聯軍聯手圍剿,這才倉皇出逃的。”
黃錦連忙附和道。
“主要是俺答準備不足,這次帶的兵少了,才會有這樣的擔心,如果是傾巢而出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魏廣德還是太年輕了,缺乏對大局的駕馭能力,還需要鍛煉鍛煉才能大用。
惟中的眼光還是老辣,所以才說出讓魏廣德在翰林院繼續呆著,好好學習學習,另外給他兼個差事就好了,人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嘉靖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也有點口渴,拿起一旁茶盞喝了一口,“還是寫條子吧,取筆墨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