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拜訪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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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第二天就被嘉靖皇帝召見,這麽急切是魏廣德沒有想到的。
好吧,受到後世影響,他覺得明軍再怎麽腐敗都不應該驚訝才對。
實際上這次薊鎮之行,魏廣德看到的邊境衛所過的日子似乎比內地,特別是江南那邊的衛所還是要稍好一點,隻是這裏時不時要上戰場,隨時有丟命的可能。
魏廣德都不確定是不是北邊的將官比南方的將官更有良心,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當年魏老爹真的被派來救援京城,那時候的九江衛怕一口就被俺答部騎兵淹沒了。
離開西苑後,唐順之和魏廣德都對西苑內的召見閉嘴不言,兩人出了西苑大門後互相拱拱手就上轎坐車離開了這裏,各自返回各自的家中。
嘉靖皇帝並沒有忘記給兩個人假期,這也是常例,這次每人有十天的休息,十天後才去各自衙門點卯。
回家休息兩天,魏廣德一大早就讓張吉張羅禮物,自然是要今天就去嚴閣老府上拜訪做準備。
五百年的老山參,也隻能逮著稀罕的物件來,平常的黃白之物其實並不入嚴閣老的眼,或許隻有那位號稱大明才子的嚴世番嚴大公子才喜歡。
張吉還把當初魏廣德從南京搜集到的番椒弄了一點出來放進禮物單子裏,不過被魏廣德給刪了。
番椒這東西,現在他的庫存也不多了。
比較就是一種觀賞性植物,這也就決定了南京的公候伯等權貴府上也不會種植太多。
不過魏廣德把番椒弄回去放進菜裏以後,開始家裏人還都吃不來,隻是多吃上幾次後才逐漸接受了番椒的辣味。
現在,魏家在九江府附近的田莊已經開始試種番椒了,一次就動用了十多畝地。
現在把番椒拿出來送人,魏廣德一是舍不得,二是別人不會用,那就是可恥的浪費。
吃過午飯,在後院休息了一會兒,魏廣德才施施然出門上車,前往嚴府。
正常情況下,官員相互拜訪前是要先給對方府上送去拜帖,然後等對方回帖,也就是確定了拜訪時間才能上門的。
不過,誰讓魏廣德和嚴閣老都是老鄉呢?
以往幾次魏廣德還是按照這些規矩來,一板一眼的,然後就被嚴世番奚落了好長時間,直到不再送拜帖才停止。
今天去嚴府,魏廣德自然按照慣例,準備好禮物直接過去就是了。
按照往常的做派過府,從對麵的接待就可以看出嚴府對他的態度是否有變化,由此也可以推測出嚴府後麵是否會有針對他的動作。
魏廣德,還是很看重自己的小命的。
沒有出乎意料,魏廣德的馬車停在嚴府側門外時,嚴府門房就已經跑出來迎接了。
這也是他們慣常的套路,對於熟悉的車轎到來,一邊要直接往裏麵通報一聲,另一邊就是要出來迎接貴客,讓對方感受到嚴府對他們的禮待,然後一高興,手一抖就是荷包飛出來了。
宰相門前七品官,收起來這嚴府門房好像隻比他魏廣德低半級的樣子。
魏廣德從馬車上下來,順手就丟過去一個荷包,這才笑著衝那人拱拱手,道:“府裏哪位老爺在?”
“好叫魏大人得知,兩位老爺現今都在內閣忙於公務,都不在家。”
那門房接住魏廣德丟給他的紅包就喜笑顏開,快速揣進懷裏。
當然,這包銀子可不是他一個人獨得的,最後都是這門的門房平分了事。
嚴府裏家規森嚴,雖然對於門房收取紅包並沒有做什麽具體的規定,但是主子不說不代表下人們就可以隨意。
如果因為紅包這樣的小事,下人們在客人麵前鬧出幺蛾子,那丟的就是嚴家的臉。
魏廣德點點頭感歎道:“相爺一家操勞國事,為朝廷鞠躬盡瘁,實是我輩楷模,廣德是自歎不如。”
門房這會兒已經躬身請魏廣德進門,魏廣德自然也不會在人家門前磨嘰,抬腿就上了台階,向裏麵步去,身後隻有張吉跟隨在一側伺候。
至於馬車和護衛,嚴家不會少了他們的。
拴馬樁,外麵一側整整一排,可以同時停放數十輛馬車或者轎子,嚴府還有專人看護,至於車夫和護衛也會有人招呼他們吃茶,到飯點還有一頓豐盛的飯食。
相府該有的牌麵,在嚴府都是有的。
進門這一段,沒有變化。
不過魏廣德可不指望嚴府這些下人都知道他的那些事兒,否則的話,他為宣府事寫過奏疏的傳言早就該在京城傳開了。
魏廣德麵帶笑容往裏走,還沒到二門,嚴府二管家嚴辛就已經從門裏快步迎了出來。
“恕罪恕罪,迎接來遲。”
嚴辛和魏廣德也算老熟人,嚴府大管家嚴年頗得嚴嵩和嚴世番父子信任,隻是年歲也有些大了,所以平常客不會出來接待魏廣德這些客人,他都是隻對接嚴嵩和嚴世番父子的。
而三管家嚴東為人桀驁不馴,目中無人,即便是接待如魏廣德這樣的江西老鄉,有時候也要擺出自己嚴府三管家的派頭來,自然是不能派出來接待貴客。
魏廣德就曾聽嚴府人私下裏說過,當年都察院的兩個三品大員上嚴府來求嚴首輔一幅墨寶,恰恰嚴嵩不在,三管家嚴東足足讓人家在亭子外等了一個多時辰。
時值寒冬,兩位在朝堂上貴為三品大員的大官幾乎被凍僵在那裏,還是大管家嚴年路過發現,才差人把兩位大人攙進屋裏,又安排人送上熱茶。
所以現在的嚴府,當然是大管家嚴年作主,府裏實際管事的卻是嚴辛,而出府辦事則主要是嚴東。
和嚴辛進了一處花廳,嚴辛就安排人送上茶水、糕點,自己坐在魏廣德下首相陪。
“近日朝中事務很多嗎?”
魏廣德有點納悶的問道,往日裏嚴世番嚴大公子隻會在上午跟著嚴首輔去內閣辦公,一般下午就會溜出來玩自己的事兒。
可今兒門房卻說大公子沒回來,還在內閣辦公,這就有點奇怪了。
“嗨,魏大人你是貴人多忘事。”
嚴辛看了魏廣德一眼,這才慢條斯理開口說道:“你們剛從薊鎮回來,報上去的奏疏內容我都看過了,這麽觸目驚心,還不算大事兒?
這兩日六部堂官天天被招到內閣,就是商量後續的事兒,聽說萬歲爺看了很著急,說薊鎮都這樣,九邊其他軍鎮又是什麽個樣子?
聽說要安排兵部的人,會同都察院禦史和六科一起巡視其他軍鎮,這次要詳查,就是要你們這趟薊鎮之行一樣的結果,要知道各地軍鎮的缺額情況,要掌握實情才好處理。”
“哦,這樣啊。”
魏廣德點點頭,薊鎮軍戶逃亡大半,軍士也缺額嚴重,其他幾個軍鎮情況隻會更嚴重。
雖然馬芳沒給他提過這個事兒,估計也是因為牽扯麵太寬,不是從上麵傳下話來,一般人還真不敢揭開這層窗戶紙。
“其他的軍鎮要派出朝廷大臣去查,薊鎮的事兒也不是就這麽完了,據說戶部牽頭,聯合都察院、兵部的人,要對這些年冒領的糧餉進行清查,那些錢糧官估計睡覺都睡不安穩了,嗬嗬......”
嚴辛又接著說道。
“影響這麽大麽?我還以為隻是斥責一番就是了,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
魏廣德聽到嚴辛這麽說,第一時間就知道,這次朝廷的板子不是光打在武將們身上,那些管錢糧的郎中、主事,還有兵備道一係的文官怕是都要為此擔責。
其實一開始,他和唐順之就知道會有不少人要倒黴,畢竟缺額實在太多,但是這樣的事兒以往都是武將擔責的。
謊報軍士數量從錢糧官處騙取多餘錢糧自己貪墨,可這次顯然是要出重手,對邊臣進行一次敲打,免得他們覺得天高皇帝遠,就可以在地方上為所欲為。
“這麽多的人事安排,也真是辛苦首輔大人了。”
魏廣德感慨道,“那些邊鎮官員也是一點都不省心,就不能好好做事,也就不用勞煩首輔大人七十多了還在為天下事奔波操勞。”
“誰說不是,也不知道薊鎮會換誰做總督,估計今天老爺們會很晚回來,昨兒我聽大公子說的,今天就是要確定薊鎮總督人選。”
嚴辛笑著接話道。
“薊鎮?不是有楊博楊總督轉薊鎮,現在查到的那些事兒可和他沒關係,難道也要罷職?”
魏廣德聽了嚴辛的話,心裏不由一顫,這牽連無辜了啊。
楊博從宣大總督任上轉到薊鎮才一年多,就是因為發現下麵問題大才搞出了魏廣德他們這次巡查,而且楊博此人因為以往功績算得上是簡在帝心,按理說不應該因此獲罪才是。
“魏大人想岔了,不是罷職,可能是好事兒。”
嚴辛卻是笑著搖頭道:“上次陛下因為宣大的事兒降罪兵部尚書許論,現在兵部尚書一職還空著呢,自然要有人頂上才行,有人就提出讓楊博升兵部尚書。”
嚴辛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就一眨不眨盯著魏廣德,觀察他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
魏廣德感覺到了,雖然嚴辛像往常一樣和他聊天,神情一如既往,但是那雙眼睛一直在觀察自己,顯然嚴辛知道的東西要比其他嚴府的人多得多。
楊博應該和嚴家不是一路的人,嚴辛這個時候在自己麵前提到楊博可能升遷兵部尚書之職,怎麽想怎麽像是在套路自己,看自己是不是和楊博暗中有鉤掛。
也是,畢竟自己在楊博任宣大總督的時候去過宣大,又在他任薊鎮總督的時候巡視薊鎮,發現邊鎮大簍子,嚴家不會懷疑自己和楊博暗中聯絡吧。
當然,這些魏廣德也隻是在心裏想想。
“除了楊總督,還有其他人選嗎?”
魏廣德不去是楊博能不能上到兵部尚書位置上,而是問其他人選。
“人選肯定是有的,隻是具體還有誰我就不知道了。”
嚴辛卻是打著哈哈笑道。
“其實啊,官職一個蘿卜一個坑,挪走了楊總督,你還要找人去做薊鎮總督,大家都有機會挪一挪,倒也是好事兒,嗬嗬......”
魏廣德附和著笑道,眼睛看向嚴辛卻是擠眉弄眼的。
“哈哈.......魏大人,你這是什麽眼神,哈哈......”
嚴辛知道魏廣德話裏的意思,不就是說挪動一個楊博,會引起一連串的人事變動,自上而下許多人的官職都有變化,就看你有沒有找對人。
嚴辛平日裏也幫著嚴世番打理當鋪的生意,過去和魏廣德閑聊的時候也說起過,其實這在京城也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他知道魏廣德那眼神的含義,就是他的當鋪生意又要興隆起來了。
是啊,不管是京官還是外臣,知道有這麽好的位置自然要全力爭一爭。
嚴世番嚴公子收錢辦事兒可是很有江湖道義的,收了錢就要辦事兒,辦不成就不收錢。
可以想見,隻要消息傳開,那些有誌於仕途更進一步的官員們肯定就要上杆子往這裏送銀子,就算不能在這次人事變動中賺到好處,能和嚴家拉上關係也是好的。
果然,嚴家父子回府的時候天色已晚,魏廣德隻是被叫過去聊了幾句就端茶送客。
不過雖然共處的時間不長,魏廣德還是從兩人臉上看到一絲疲倦,這樣的神色在嚴嵩身上常有,但在嚴世番身上卻是第一次見到。
而兩日後,關於兵部尚書職位的確切消息也快速在京官中傳開,楊博改兵部尚書,王忬任薊鎮總督。
魏廣德聽到這個消息,聯想那天嚴辛話裏的意思,還有嚴世番臉上那不多見的表情,當天內閣裏怕是因為兵部尚書和薊鎮總督的人選有一場激烈的爭論,隻是嚴家並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現在傳出來的消息也表示了,內閣最後討論的結果也就是部議遞交到嘉靖皇帝那裏,嘉靖皇帝並沒有選擇嚴黨一係支持的人,而是選擇了他們並不喜歡的結果。
楊博出任兵部尚書,其實這個倒是沒什麽爭議,嚴世番當時的表情估計是在薊鎮總督官職上失利引出來的。
王忬字民應,號思質,嘉靖二十年進士,授行人,遷監察禦史,此後一直就在都察院係統內升遷,先後做過右僉都禦史、右副都禦史,巡撫大同。
這年頭的都察院,有幾個禦史沒有彈劾過嚴嵩的,隻要言辭不過激烈,嚴家也與怎麽放在眼裏,隻有那些彈劾言之有物,對嚴家構成威脅才會被忌恨。
這次升遷後,王忬以兵部右侍郎,總督薊遼,自然讓嚴家不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