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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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振武營的士卒終於還是使用暴力,魏廣德就知道,事態開始變得嚴重起來。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因為先前送來的消息顯示著那邊的士卒還是很克製的,似乎隻是因為欠餉才鬧起來,一切都還可控,隻要補上欠餉,事態就會平息。
    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為士卒強行闖入了戶部公署,強闖官府是什麽罪?
    關鍵這些人早不動手晚不動手,恰恰是挑著魏國公徐鵬舉和兵部尚書張鏊進去了才動手,這不明擺著是要扣押包括黃懋官在內的三位朝廷大員嗎?
    要說,這樣的行為已經是造反了,他們已經挑戰了皇權,挑戰朝廷,自然不能善了。
    “集合家丁吧,還有三個衛所的人,別守那些衙門了,去小校場救人.....”
    聽到魏廣德這麽說,徐邦瑞自然也想到了這裏,也在府裏呆不住了,隨即大聲吩咐道:“傳令,集合家丁,給那三衛傳消息,馬上趕到小校場和我匯合。”
    幾名跟著徐邦瑞的長隨得到少爺的命令,簡單分工後撒腿就跑,向著各自的目標奔去,傳達徐邦瑞的命令。
    魏廣德跟著徐邦瑞出了門,對門外的張吉吩咐道:“叫人都集合,一起去。”
    怎麽說他都是徐鵬舉的女婿,這會兒泰山大人有危險,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是,老爺。”
    張吉也轉身就奔了出去,魏家的家丁都在外院靠近大門的一個小院裏休息,他沒幾步就跑到了地方,大聲吆喝起來,很快二十多個魏家家丁都穿著棉甲,手裏拎著兵器跑了出來。
    魏國公府裏的家丁還真不少,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在側院小校場裏站了二百來人,這還是留下一些人看家護院,不然可能有超過三百人。
    魏廣德帶著手下二十多人也站在了一側,和魏國公府的人比起來,顯得還是很渺小的。
    不過要比裝備的話,魏廣德這夥人裝備還是不錯的,除了家丁手裏的武器外,大多數人還背著弓箭、鳥銃,這可比魏國公府裏家丁就手裏一樣武器強了許多。
    人員齊整後,徐邦瑞和魏廣德就帶著人馬出了魏國公府,快速向小校場前進,至於其他三衛的援兵,還是在小校場外等他們過來。
    此時,振武營兵變的消息已經在南京城裏傳開,經過一陣雞飛狗跳的混亂了,這會兒市麵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之所以會這樣,因為街市上已經少見還有行人,路邊的店鋪本來開門的就不多,這會兒僅有的幾家店鋪也選擇了關門歇業,有亂兵可能出沒,誰還敢繼續開門做生意。
    本來經濟剛剛有複蘇跡象的南京城再次沉寂下來,魏廣德他們一路過來除了偶爾見到行色匆匆的行人外,就再也看不到開門的店子。
    寒風吹過,刮起地上的枯葉亂飛,仿佛正印證了此刻南京城的淒涼。
    “這巡街的官差衙役也看不到,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徐邦瑞出府的時候還想著沿途再收編些南京城裏的巡街差役,隻是一路行來一個都沒有看到,不由氣憤道。
    “那些官差你以為他們還能和衛所軍交戰,抓抓地痞流氓、江湖盜賊還馬馬虎虎,上了戰場那就是炮灰。”
    魏廣德在一邊搖搖頭,心說魏家大少怕是沒見過真正的戰場是什麽樣子,也許看到南京城裏的官差拿人,就覺得他們很牛逼了。
    不是魏廣德看不起衙門裏的人,雖然魏廣德沒有進過刑部,可是在蘇州府審案的時候,魏廣德也是觀察過衙門裏的三班衙役,也了解了他們那些裝備的使用方式。
    和後世影視劇裏麵可不一樣,這年頭官府的捕快相當多的人都是不帶刀的,他們的裝備就兩樣:一是鐵尺,二是鐵鏈。
    現在的警察抓犯人都使用的配備為警棍、警拐、約束帶、手銬等警械,更厲害的是各種現代化機械槍彈。
    明朝這時候的捕快除了一部分使用刀劍外,還使用一種官府配發的無鋒無刃的神秘兵器——鐵尺。
    鐵尺,也叫“點穴尺“,它的形狀就像圓柱、圓楞和尺,四麵不內陷,上粗下細,兩側有向上旁枝或兩側沒有向上旁枝,旁枝多用於格擋時卡住敵人的兵器,既可以用於攻擊又可以進行防守,可以靈活使用,因此對付刀劍或更長兵器有較大的優勢。
    當然還易於攜帶,可以插在腰的兩邊,這捕快們通常都是使用一對,一手一個,所以還可以叫做“雙鐵尺”。
    整個鐵尺,其實外觀更像是單手的三叉,就是打鬥的時候可以鎖住對方的兵器。
    鐵尺大約起源於唐宋時期,但是當時還不是用來抓人,直到明朝時候,這鐵尺才出現在捕快的手中,正是因為這種兵器不尖而且也不鋒利正適合用來抓人而不至於傷人。
    影視劇裏的江湖中人武藝高強,好像可以不把這些捕快放在眼裏,而實際情況卻是,隻要這些江湖豪強落單,被捕快圍住,十有八九他們隻有被活捉的命,少有人能夠衝出重圍跑掉的,這不是因為捕快的武藝高強,而原因僅僅就是這鐵尺。
    隻要對方的兵器被鐵尺鎖住,旁邊的捕快就會一擁而上,一陣鐵尺猛捶猛打,然後用鐵鏈一鎖,那些在江湖上闖下赫赫威名的豪客立馬就得跪的。
    捕快對付那些習慣單打獨鬥的江湖中人自然是占盡優勢,但是麵對擅長相互配合的正規軍士,那就沒任何優勢可言了。
    所以,魏廣德此時才會想到,或許就是徐邦瑞看到捕快捉拿一些江洋大盜的情景,所以以為那些捕快很能打,才想著順道收編這些人。
    不過魏廣德也沒有多做解釋,魏國公府長期執掌江南的衛所,倒是不怎麽和地方官府打交道,而且他們也不能這麽做,這犯忌諱。
    徐家已經很牛逼了,江南的軍權在手,你要是還和地方官府勾勾搭搭眉來眼去,紫禁城裏的皇帝就該睡不著了。
    南京城這次亂子,魏廣德肯定南京的錦衣衛怕是已經把消息傳遞出去了。
    南京在嘉靖皇帝,在朝廷的心頭都是極度重要的,因為北運的賦稅大多出自南直隸,沒有南邊賦稅的支持,大明朝的江山也就不穩當了。
    無錢你拿什麽養兵,沒兵你拿什麽維持統治。
    徐邦瑞、魏廣德一行人快速向著南京城裏的小校場前進,隻是不多時他們就看見迎麵跑來一夥人,甚是狼狽的樣子,人群還護著三頂轎子往這邊跑。
    “籲.....”
    跑在前麵的徐邦瑞忽然勒住胯下戰馬的韁繩,就這麽停在大道上,魏廣德這時候已經超過了徐邦瑞,聽到後麵勒馬他也趕緊停了下來。
    其實一開始看到前麵那夥人,魏廣德還以為是振武營的人馬衝出小校場要上街鬧事了,但是看到那些人的著裝後才放下心,都不是明軍戰襖,應該不是振武營的人。
    魏廣德勒馬在徐邦瑞旁邊站定,身後的家丁這時候也停下腳步,小心戒備著對麵來人。
    大街就這麽寬,那夥人衝到近前看到道路被人堵了,也馬上戒備起來。
    “你們是哪家的,從哪兒來?”
    徐邦瑞坐在馬上大聲喊道。
    前麵的這些人,徐邦瑞有點陌生,不是很熟悉,好像沒怎麽見過,他也不知道對麵是什麽身份。
    “少爺,少爺,是我們。”
    這時候,人群後麵忽然有人大聲喊起來,一邊喊一邊高舉著手往前擠。
    “勝叔?”
    徐邦瑞看到對麵擠過來那人心裏就是一緊,他已經認出來人,隨即大聲問道:“我爹在這裏嗎?”
    “公爺在轎子裏,我們都沒事兒。”
    那被叫做徐勝的家將很快擠開前麵擋路的人跑到徐邦瑞麵前,徐邦瑞這會兒正踩著馬鐙站在馬上往後麵的轎子瞅。
    “少爺,我們還是先退回去,老爺要趕回守備府,那幫雜兵真反了.....”
    “前麵是什麽人,哪家的?”
    就在徐勝在那裏說叨的時候,徐邦瑞忽然開口問道。
    “那是臨淮侯府的家丁。”
    徐勝言簡意賅的說道。
    臨淮侯府,在南京城也是很特殊的存在,這家人雖然也是開國功臣之後,卻很晚才恢複爵位。
    臨淮侯李家其實是曹國公李文忠的後代,李景隆在永樂年間被罷黜後,曹國公家族走向衰落,穀王叛亂後甚至遭到戍邊遼東的厄運,並由此引發了盛瑜案。
    宣德四年李景隆去世後,曹國公家族回到南京,但仍被監禁,直到正統十三年被開釋。
    此後曹國公家族長居南京,淪為平民,但始終不忘恢複政治地位。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曹國公家族在弘治六年獲得世襲指揮使的職務,並在嘉靖十一年獲得臨淮侯的爵位,重新成為勳臣。
    也就是說,雖然李家也是開國功臣之後,但是真正拿回爵位的時間卻是很短,前後不過二十多年時間。
    一直以來,李家在南京城那也是很低調的存在,即便是當代家住臨淮侯李庭竹做到南京左軍都督府兼提督操江這樣的二品武職,也是很低調。
    不用說,肯定是臨淮侯的人晚到,逃過一劫,和匆忙跑出來的徐鵬舉、張鏊匯合後一起往回跑,他們的人自然就跑到了前麵。
    “讓開道路。”
    這個時候,不管是魏廣德還是徐邦瑞都知道對麵那三頂轎子裏都是什麽人,還用說嗎?
    肯定是魏國公徐鵬舉、臨淮侯李庭竹和還有南京兵部尚書張鏊了。
    能夠從亂兵之中跑出來,魏廣德倒是很好奇,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士卒一旦失控,那可是很危險的。
    咂咂嘴,魏廣德撥馬跟在徐邦瑞後麵閃到一旁,很快對麵那夥人就收起刀槍動了起來,順著魏廣德他們來時的路繼續前進。
    在三頂轎子出現在眼前是,徐邦瑞才對身邊人吩咐道:“整隊,護在後麵。”
    說完話,他撥馬跟在一頂轎子旁邊,魏廣德這會兒也認出這是魏國公徐鵬舉的轎子,老丈人肯定在裏麵。
    別說,還真是,這時候轎簾掀開露出徐鵬舉那張略帶蒼白的臉,顯然是被亂兵驚到了。
    魏廣德和徐邦瑞跟在轎子後麵,邊走邊問徐勝到底怎麽回事兒,小校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少爺,姑爺,我們剛進戶部衙門,那夥亂兵就披甲強闖而入,當時那個混亂......我們隻能護住公爺退到一邊,不敢阻攔他們打砸戶部衙門。”
    徐勝喘著氣把在小校場的經曆說了出來。
    “那個姓黃的可能看這些亂兵氣勢洶洶而來,嚇得從南牆爬牆而出,那邊也是京營士卒的民房,據說跑過去沒多久就被振武營的人抓住.......”
    徐勝說道這裏,魏廣德眉頭一挑,“那黃懋官是死是活?”
    由不得魏廣德不緊張,現在黃懋官的死活可是關係到這次鬧餉事件的性質,要是黃懋官死在亂兵手裏,還真有點說不清楚了,畢竟他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可不能說死就死。
    “我們沒看到人,隻是闖出來的時候,聽到那邊有士卒在大喊大叫,說打死了姓黃的狗官,不過我們是真沒見到屍體,現在說人被打死了,還真不好說。”
    徐勝又繼續說道,不過這時候魏廣德已經擔心起來了,那些士卒失控後,殺人那跟殺小雞小鴨似的,而且最後往往很難追查到人頭上。
    兩千多人呐,隻要沒有人告密,你能確定是誰殺的。
    但是不管怎麽說,魏廣德是確定了,黃懋官怕是真活不了。
    落到那夥人手裏,本來去年克扣軍餉的事兒,士兵們就已經恨上他們了,找不到馬坤還不得找你報複。
    今天士卒鬧起來,對那些心懷怨恨的人來說自然是難得的機會,殺了黃懋官泄憤,很正常。
    法不責眾,朝廷不可能把兩千多人都砍頭吧。
    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以為被他們一擋道耽誤了點時間,不多時後麵街道上還真出現了一夥身穿明軍鴛鴦戰襖的士卒,烏泱泱一大群人正在順著大路追上來了。
    有轎子拖累前進的速度,兩群人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徐邦瑞和魏廣德當然都注意到身後的情況,心裏也開始焦急起來,要是徐鵬舉是騎馬來的,那裏會被人追上來。
    眼看著護住轎子走不掉,要是把徐鵬舉從轎子裏拽出來騎馬跑倒是有機會,可前麵的張鏊還有李庭竹怕是要遭劫。
    魏廣德此時身穿青袍,怎麽都是朝廷的七品官員,看到追近的振武營亂兵,魏廣德心一狠忽然就勒住戰馬回頭,看到追兵到了左近才衝著那夥追兵大聲喝道:“本官魏廣德,都察院監察禦史,知道爾等處境,才來到這裏調查情況,隻是不想遭遇今日之事。
    你們速速返回軍營等候朝廷的消息,否則朝廷大軍旦夕可至,爾等真要做亂臣賊子嗎?這裏可是南京城,城裏城外大軍雲集。”
    呼喝時,魏廣德解下腰上的禦史腰牌高高舉起,證明自己的身份,雖然他知道對麵的士卒八成都認不出他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