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有人在拱火,有人等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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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三公子倒是大手筆,不說這些大藥、補藥價值幾何,僅廳中的幾位老先生,朝中那些公卿侯伯恐怕都養不起。”
    雲思秋眯了眯眼睛,出聲讚道。
    他身為禮部尚書之子,眼界自然是有。
    那幾位神色倨傲的長袍老者,衣袖處皆有四片枯榮草的明顯標識。
    都為千金堂的老一輩成名藥師,身份頗為不凡。
    “雲公子,你莫非忘了,千金堂固然為天京醫行之首。
    可它種植藥草的山頭田地、成千上萬的雜役工人、南北來往的運送貨船……皆是通寶錢莊出錢出力。
    別說藥師,哪怕丹師……”
    定遠伯家的張公子立刻跳出來賣弄見識,
    可還未說完就被洛與貞打斷道:
    “張兄可不要瞎說,景朝天下唯有太醫局才有丹師。
    除此之外,便是幾位王爺想要供奉,也得請聖人旨意。”
    張公子愣了一下,猛然反應過來,自知說錯了話。
    隻得訕訕一笑,神色尷尬。
    丹師,向來不會被輕易提及。
    自景朝馬踏江湖,破山伐廟後。
    聖人收繳天下門派的武功、丹方等各種重要傳承。
    武功歸入內庫,填充進中央。
    丹方則放進太醫局,並召集各府州的神醫郎中聚集一處。
    或培育珍稀藥引,或日夜煉製大丹。
    並且授予藥師、丹師朝廷官身。
    執掌太醫局的禦品太醫,與一品大員地位相同。
    其下還有二品院使,三、四品的左右院判,五、六品內醫官、主簿,等等。
    而且在景律當中,凡擄掠殺害醫官及其家屬者,一旦捉拿歸案皆明正典刑。
    不可輕饒,不可大赦!
    故而,太醫局儼然成了遍地清貴的一處機構。
    尤其是一名普通丹師,告老還鄉之後也不得為私人開爐煉丹。
    每月都有百兩俸金發放,以供生活之用。
    這麽森嚴的規定下,
    別說洛與貞,
    即便燕王、懷王、寧王那幾位龍子,
    誰人未經獲準就敢供奉丹師。
    那也是頭等大罪!
    與私藏甲胄、弓弩意圖造反等同!
    一經發現,輕則被關進宗人府貶為庶人,重則連性命都保不住。
    “哈哈哈,張公子一時嘴快了。
    要知道,朝堂上的大人都說,
    天京城幾大最不能招惹的角色,既非禦史台、也非黑龍台,另有其人。”
    那位左軍都督同知之子生得虎背熊腰,說話中氣十足,卻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物。
    看到氣氛有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
    “那是,禦史台剛正,黑龍台殺伐。
    可也比不過太醫局的丹師清貴,天工院、開物院的匠人傲氣。
    這都要感謝聖人開恩,大力扶持。
    不然的話,大夫工匠憑什麽能與當朝一品大員平起平坐。
    曆朝曆代都沒有過的事情!”
    張公子接話道。
    其他人附和一片,紛紛讚頌聖人。
    經過這番打圓場,小丹會的火熱氣氛重新恢複了幾分。
    洛與貞微皺的眉頭旋即鬆開,正聲道:
    “我知道諸位家中不會短缺了靈藥、補藥,它們是外煉、內煉的必要資糧。”
    聽到這裏,那幫將種勳貴各自瞥了一眼紀淵。
    意思很明顯,耗費成百上千兩銀子的靈藥、補藥,你個泥腿子也能吃得起?
    有些輕蔑與看低,無需通過行為和言語,態度上就能表現出現。
    洛與貞似是察覺到了,目光轉冷掃視一圈,淡淡說道:
    “當然,並非人人如此,
    世間亦有天縱之才,無需大丹、補藥填充根基,
    僅憑天賦就能追趕而上,嶄露頭角。
    在我看來,紀兄便是此等大材,值得欽佩。”
    這話一出,兩宜廳內霎時寂靜。
    那幫將種勳貴麵麵相覷,心中不滿達到極點。
    洛與貞同樣也是如此,紀淵是他專門請來的客人,
    雲思秋、張公子之流輕賤對方,
    那跟瞧不起自己有什麽區別?!
    “洛三公子說笑了,雲思秋雲公子,其父禮部尚書,曾拜入過上陰學宮,文武雙全,詩書傳家。
    張廷張五郎,即使不提定遠伯的赫赫威名,
    他大兄已經在九邊屢立戰功,二哥拜入六大真統,自己也不遑多讓,拿下光道坊的講武堂頭名……”
    依舊是那個左軍都督同知之子,他侃侃而談把在場有名有姓的公子哥都介紹了一遍。
    語句大都雷同,主要講述其父其兄其人如何了得。
    最後再看向安穩如山,麵色平靜的紀淵,似是要挑釁一番。
    可視線甫一接觸,他卻被後者冷厲的眸光驚了一下。
    “好銳烈的眼神,竟然有種刀割般的鋒利感。”
    左軍都督同知之子下意識躲閃開來,旋即感到惱怒,不由加重語氣說道:
    “洛三公子,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我等並不是什麽驕奢淫逸、牽贏鬥犬的紈絝子弟,
    各個都勤練武功,爭取功名,日後好為景朝效力!
    你今日如此抬高這位太安坊的紀九郎,未免太不把在座的諸位公子放在眼裏。”
    洛與貞眉毛一挑,雙手負在背後,眉宇間煞氣森森,終於顯露出幾分皇親國戚的跋扈氣勢。
    他斜睨了一眼那位左軍都督同知之子,一字一句道:
    “朱兄覺得我輕慢了各位?那你可知這座拙園最近一次開放,是為了迎誰?
    這間兩宜廳最近一次所招待的貴客,又是誰?
    並非旁人,正是你父親朱弘願意為之肝腦塗地,效之死力的燕王殿下!
    既然說到這裏,我不妨再講得難聽一點,
    若非本人辦這場小丹會,朱兄你何時才有資格踏入拙園大門一步?
    嗬,你父親想進來,還得給我府上的管家遞個名帖!
    怎的輪得到你在這裏大放厥詞?”
    啪!
    這般厲聲嗬斥,好似一記無形的耳光重重甩在臉上。
    虎背熊腰,身高八尺的左軍都督同知之子頓時氣血上湧,當即就要反駁回去。
    可嘴巴張了張,念頭轉了轉,麵色緩了緩。
    那股子填滿胸膛的血勇之氣,頃刻如潮水退去!
    他彎腰躬身,拱手作揖道:
    “還請洛三公子寬恕我的剛才的無禮之言,狂妄之舉。”
    默默吃瓜看戲的紀淵感慨道:
    “好一個能屈能伸!
    可惜,這要是丟下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才有點意思。”
    作為把小丹會弄得幾次緊張的源頭,紀淵卻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很清楚將種勳貴對自己這個泥腿子的排斥,但並沒什麽被羞辱的感覺。
    雙方本就不是一路人,自己也沒想過融入其中,當然不會在意他們的看法和眼光。
    紀淵安靜地等待,隻為了辦一件事。
    那就是……幹飯!
    可沒成想那些雲公子、王公子,
    一個個絮絮叨叨、囉囉嗦嗦,說個沒完沒了。
    拖到此刻還沒開席!
    真是晦氣!
    “洛兄,那藥香都快散了。”
    紀淵輕歎一聲,似是無奈。
    “要吵你們出去吵,先讓我吃幾口補藥墊墊肚子啊。”
    當然,
    最後一句,
    他隻在心底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