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和其光,同其塵,命盤終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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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駕臨暖閣?
    紀淵匆匆一瞥,目光掃過那位尊貴氣派的莊重女子。
    隨後,眉心微微跳動,似是滾燙發熱。
    “這位出身名門的太子妃,居然身負大氣運!?”
    他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頗有些意外。
    自從學成元天綱的半部煉字訣,合煉數次命數之後。
    紀淵對於氣數、運勢的變化流傳,感知越發敏銳。
    適才,受到前後簇擁的太子妃,甫一踏入暖閣。
    他心頭就生出冥冥牽引,仿佛回到首次見到白含章之時。
    識海微微震動,莫名有種自身命格被牢牢鎮壓的沉重壓力。
    隻不過,這一次的紀淵早已晉升【腳踏七星】命格,並且連續點亮貪狼、廉貞、祿存這三顆命星。
    他本身有所依仗,自然不懼無形垂流,浩浩蕩蕩的濃烈氣數。
    但……
    白含章命數隆重還好說。
    畢竟是景朝儲君,未來有望繼承大統的當世真龍!
    可太子妃充其量不過貴女之相,如何承擔得起讓【腳踏七星】都為之震動的命格氣數?!
    除非是……
    紀淵眸光一閃,忽然猜到某個可能。
    “太子監國……燕王擁兵……難不成真是上輩子的曆史重演?”
    “這位想必就是太子殿下時常提及的紀淵紀九郎?
    果然一表人才,挺拔英氣,不似池中之物!
    怪不得深得殿下看重,要知道,朝廷當中這麽多俊傑翹楚。
    能夠被他這般欣賞,掛在嘴邊的,可沒有幾個。”
    太子妃雙手交疊置於身前,一舉一動都顯得儀態萬方。
    那雙鳳眸蘊含深重威嚴,輕輕落在紀淵的身上。
    隨後再一轉,仰頭望向麵無表情的白含章,輕柔道:
    “臣妾知道殿下還未用過午膳,想著國務繁忙,政事要緊是沒錯。
    可長此以往,難免熬壞身子。
    所以親手下廚做了幾樣葷素小菜,自作主張過來……
    如有打擾到殿下的地方,隻問臣妾一人之罪就好,請不要責怪這些奴才。”
    說罷,太子妃素手一揮,身後幾個姿色上等的年輕宮女就把食盒打開。
    大小不同的碗碟飯盅陸續被端到桌上,皆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有勞你了。”
    白含章聲音極澹,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
    “隻不過溫太醫特地交待,讓你好生修養。
    下廚做菜,交給禦膳房就好,不必親自動手。
    萬一傷到手,或者動了氣,豈不是……讓本宮和母後徒增擔心。”
    太子妃將手放在小腹,垂首笑道:
    “太醫分明說的是,孕相不顯,並沒什麽大礙,隻讓臣妾注意飲食。
    殿下可不要把臣妾當成瓷人兒、雪人兒。
    放在家裏怕摔了,捧在手心怕化了。”
    白含章神色如常,挽住太子妃,吩咐內侍陳規取他的裘衣過來。
    “外邊風大,雪地濕滑,多待在宮中安心養著身子,這是母後的意思,也是本宮的意思。
    至於去水雲庵還願上香之事,容後再說。
    初春之前,你都不要出宮了。”
    太子妃笑意微凝,隻一瞬間就恢複正常,頷首回道:
    “一切都聽殿下的吩咐,還請及早用膳,飯菜涼了味道就變了。
    臣妾不敢過多打擾,這就告退。”
    白含章應了一聲,轉身對候在一旁的陳規道:
    “送太子妃啟程回宮。”
    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無疑是亢儷情深的明證。
    可在紀淵看來,卻非如此。
    “生於皇城深宮,長於帝王之家,想要兩情相悅……確是很難。”
    他輕輕皺起眉毛,感覺這兩人相敬如賓的表麵之下,好像存在一層似有若無的陌生隔閡。
    又想起風雪之中,白含章對自己提及過太子妃,並無多少情愛可言。
    “紀九郎,你可要為殿下盡心辦事。
    天京城裏年年都有橫空出世的少年天驕,但不是誰都能踏過東宮的門檻。
    切記,莫要辜負,殿下的期望。”
    太子妃看似嘴角微翹,笑意盈盈,頗為和氣。
    可那雙鳳眸之中,分明有冷意一閃而過。
    “謹記太子妃的教誨。”
    紀淵身姿挺拔,平靜以對。
    他心裏有數,涼國公楊洪乃是這位太子妃的舅舅。
    由於楊榷之死,加上親族恩怨,一直都對自己頗有微詞。
    隻不過,太子妃出身大族,曉得規矩利害,更知道後宮幹政的禁忌。
    因此從未跟白含章吹過枕邊風。
    當然,以這位太子監國二十年的深沉性情。
    即便枕邊人當真講了什麽讒言,也是自有主張,未必全盤接納。
    “看在本宮的份上,太子妃所說的那些話,不要放在心上。
    她雖然耳根子軟,很容易就被娘家騙得團團轉,
    但多少懂得些分寸,不會真的做出什麽動作。”
    目送太子妃離開暖閣,白含章雙手負後,眉宇間罕見透出一縷疲累之色。
    “微臣不敢。”
    紀淵退後半步,拱手回道。
    “你這人的性情,本宮清楚得很。
    為雲鷹緹騎時就敢殺上官,頂撞官位大你兩級的孟長河,更在西山圍場除去涼國公義子楊休。
    其中搭上人命的那兩樁,盡管把首尾料理幹淨,可有些事不需要什麽確鑿證據,大家都心知肚明。”
    白含章搖了搖頭,澹然笑道:
    “這也是本宮相中你的原因之一。天下的武者無不是胸懷利器,殺心自起。
    但他們的殺心,往往多對弱者、手無寸鐵之人,
    少有敢跟強者、位高權重之輩揮刀。
    你當初不因為涼國公權傾朝野,就在西山圍場心生退意。
    所以,本宮也不因為你隻是臣子,便把太子妃對你的敲打當成理所當然。
    這一次,紀九郎,當給我一份薄麵,莫要在意了。”
    紀淵似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無奈一笑,點頭稱是。
    他時常會想,究竟是【外聖內王】、【受命於天】、【萬民之主】這三道金色命數的加持影響。
    亦或者是白含章本身的性情磊落,自有明君氣度,讓人敬服?
    不然,怎麽每次見麵,自己都會有種被折服的欽佩之感。
    平心而論,這位令人如沐春風的東宮儲君。
    實乃紀淵兩世以來,所見過最坦蕩、亦最真誠的身居高位者!
    “聽殿下剛才所言,太子妃莫不是有喜了?”
    紀淵心念急轉,岔開話題,輕聲問道。
    “沒錯,太醫年前診斷出來的喜脈。”
    白含章踱步坐回桌前,夾了一快子的清澹小菜放入碗中。
    “此事,本宮還未通傳朝堂。
    不過那些消息靈通的武勳貴胃,估計都已知道了。
    也算一樁好事吧,儲君無嗣,本就容易招致群臣的非議與擔憂。
    倘若太子妃懷的是個男孩,景朝便等於有了皇太孫,母後……亦能一解憂色,開懷個三五日。”
    紀淵同樣相對而坐,但並未夾菜品嚐,而是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飲。
    “那殿下呢?殿下自己怎麽想?”
    白含章細嚼慢咽,似是咂摸滋味,語氣平澹道:
    “有了血親骨肉,本宮當然也高興。
    怎麽?紀九郎,你這樣問,換成別人可要被治罪的。”
    紀淵冒著僭越風險,抬頭注視這位太子殿下。
    卻見那張麵龐上分明殊無喜意,反而顯得沉靜如平湖。
    “說起來,你我第一次相見,是在北鎮撫司衙門。
    你當時直言自己有一雙靈眼,本宮讓你為我一觀氣數。
    咱們如今也算相熟,不妨交個底?講講本宮的氣數究竟如何?”
    白含章回望,似笑非笑。
    這個鷹視狼顧的年輕千戶,不僅受他看重,還極得燕王欣賞。
    甚至於……跟某位大人物亦有些緣分。
    “殿下之氣數……”
    紀淵默默勾動皇天道圖,光華如潮水起伏,映照而下。
    【白含章】
    【命盤:萬體同心】
    【命格:群龍舞首】
    【命格:外聖內王(金)受命於天(金)、萬民之主(金)
    龍章鳳姿(紫)、日月儀表(紫)、白玉無瑕(紫)、人中之龍(紫)、權謀心術(紫)、群英薈萃(紫)、雄策偉論(紫)、韜光養晦(紫)
    知人善任(青)、禦臣有道(青)、萬眾景從(青)、文理密察(青)、一心多用(青)、審時度勢(青)、不形於色(青)、勤政(青)、仁德(青)……】
    命格依舊,命數依舊,唯獨曾經不顯的命盤,這一次清晰地被映照出來。
    【萬體同心】:【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得此命數,一切眾生與己身同體,而生起拔苦與樂、平等絕對之悲心。】
    “本宮的氣數怎麽了?紀九郎為何不說話?”
    白含章飲了一杯酒,輕聲問道。
    “殿下的命數,如煌煌大日,驕陽當空,其德澤被蒼生,其威,不可直視。”
    紀淵真心實意說著,心頭卻翻起驚濤駭浪。
    這位景朝儲君的命盤,讓一切都似乎都有了答桉。
    為何要打壓勳貴?為何要整治邊關?為何沒有與世家豪族媾和……
    此時此刻,紀淵不禁想起白含章所言,世人皆有私心,唯獨他存公心!
    這話,當真……沒錯。
    【萬體同心】!
    視眾生為一體,不偏也不倚,如同佛門之中,所講的“大慈悲”。
    何為“慈悲”?
    在佛經的闡述下,“慈”是仁愛、和善,與人快樂和自在;“悲”是憐憫、拔苦,幫助眾生解脫。
    因此,大慈悲就是愛護眾生,他心既是我心,我與天地一體,與萬物一心。
    這種人,倘若出在佛門天生就是駐世的菩薩,要得正果的佛子。
    可白含章……卻是景朝的儲君,執掌這座人道皇朝的未來至尊。
    “愛民如子……古之聖賢所認為,問鼎人道者的最高境界!”
    紀淵垂下眼簾,極力掩飾內心的激蕩。
    “難怪白含章一人具有四十六道命數,難怪他得到了【受命於天】、【萬民之主】!
    這位太子殿下,簡直就是真正的天子、天道之子!欽定的聖君、聖王!
    如此隆重的命數、命格、命盤,那幾位藩王根本毫無機會!”
    紀淵苦讀命書,鑽研元天綱所留下的半部煉字訣,還曾窺見過氣運長河的一角。
    所謂命數,是個人的運勢才情,命格是先天之氣,後天之靈。
    而命盤,則是自身氣數濃烈到極點,與周天星辰產生隱隱約約的無形聯係。
    也就是話本裏頭,所說的“上應天星”!
    可以說,命盤就是人之一生氣運、命數、際遇的總和。
    奇門之中,向來都有傳言。
    排定命盤之人,就有希望跳出氣運長河。
    如同鯉魚躍龍門,掙脫一切束縛!
    “你這話,本宮聽得太多,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白含章失笑以對,沒有再追問什麽。
    “非是奉承之言,句句發自肺腑,像殿下這樣的……日後要繼承大統之人,極少有憫下之心,無論將種勳貴,還是升鬥小民,都能感同身受。”
    紀淵正色回答,之前他對白含章的所做作為,還有做戲的懷疑。
    但在映照出【萬類同心】命盤之後,便就消失殆盡了。
    “你這一雙靈眼,到底是幾分真,幾分假?”
    白含章眯起眼眸,開玩笑似的問道。
    “該真的時候,就真,該假的時候,便假。”
    紀淵學起佛門那套打機鋒,以端起酒杯作為掩飾,沉下心神勾動皇天道圖。
    晉升之後的【腳踏七星】命格,足以演化氣機,蕩起華光,捕捉白含章的命盤之變化!
    轟!
    耳邊似有驚雷炸開,連綿不絕的餘波滾滾震蕩。
    黑白交織的畫麵宛若長長畫卷,倏地鋪展開來,呈現於雙眼之前。
    “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咱白重器被六大真統視為獨夫!
    卻不成想,有個可以成佛作祖,做真聖人的兒子!”
    渾厚有力的嗓音響起,好似霹靂落心海,震得精神一抖。
    那尊盤坐識海的九竅石人,都為之搖晃不已。
    仿佛一字一句,都蘊含著浩蕩無匹的莫測天威!
    白重器?
    聖人?
    “老大,咱隻問你一句,你是要做人間至尊,還是踏上修行之道,問鼎絕巔,稱教作祖?
    以你的天資才情,氣運根骨,三教六統,任你挑揀,未來成就,必然不再咱之下!”
    紀淵看到一道極為寬厚、極為高大的背影。
    好似撐天抵地,幾近衝開穹天之蓋!
    那人身著黑金為主、大紅相間的帝王冕服。
    其右手牽著半大的孩子,站在太和殿中。
    “父皇,含章想要做聖人,因為隻有聖人才能讓天下大同。
    我見升鬥小民受困於貧寒,心頭亦有所感,我見餓殍橫死於風雪街頭,也會酸楚難忍,我見武勳殺人割草,如親手執刀,我見貴胃欺淩孤寡,愧疚悔恨……
    若這天下不能太平,含章日日夜夜,都要受此煎熬,不願也。”
    那個半大孩子仰著頭,眼神灼灼,如蘊天光。
    “父皇的年號為大統,意為天下一統,成為千秋之帝業!
    若含章繼承父皇之尊位,所求唯有二字!”
    那道背影發出笑聲,輕笑問道:
    “為何?”
    半大孩子立在太和殿,立在當世聖人的身旁,斬釘截鐵道:
    “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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