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當世第一峰,誰是真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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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記》有言,春見曰朝,秋見曰覲,冬見曰遇,時見曰會,殷見曰同。
    最開始之時,天下諸侯、群臣百官麵聖都在清晨。
    所以被稱為“早朝”。
    其又有大小之分。
    平素奏事議政為小朝會,乃是每日例行之常事。
    一般卯時就要起來洗漱,穿戴官服,前往皇城宮門前等候。
    正所謂,五鼓初起,列火滿門,將欲趨朝,軒蓋如市。
    意思是五更時分,便有小吏敲響官街鼓,開啟各座坊門。
    文官可乘轎,武官能騎馬。
    前者要正三品,後者得正四品。
    人道皇朝的法統下,並非君王才有勤政的說法。
    百官也不可懈怠。
    按照景朝律例。
    內外官員應點卯而不至,笞二十小板。
    若無故缺席三日以上,罪加一等,杖打一百大板。
    當差尚且如此,更遑論上朝了。
    大統六十五年秋,立冬之前最後一場大朝會。
    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一頂頂打著旗牌的軟轎,宛如上元節小河裏流淌的各色花燈。
    沿著四麵八方的高門府邸匯入禦道,齊齊湧向皇城腳下。
    為首者,自然就是朱紫官袍的六部大員,內閣宰執了。
    他們從轎子裏頭出來,站在長達十九裏的禦道起點。
    於此處轉身回望,或者登高遠眺,可以窺見一條極為壯觀的中軸線。
    九經九緯前朝後市,融入堪輿風水的天象格局,莫名有股子磅礴浩蕩的巍然厚重。
    即便是五重天的宗師,行於其間,也會隱隱感覺到似有若無的壓製氣息。
    好似走在別人家的屋簷下,平白矮了一頭。
    據好事者傳言,天京三十六坊的規整布局,乃是出自於欽天監之手。
    既是一等一的風水格局,也是厲害到沒邊的驚神大陣!
    能夠鎮壓宗師!
    “今日的大朝會,規格應該是近二十年來最高了。”
    人流長龍的末尾,一名八品小官與好友交頭接耳道。
    皇城門外。
    豎著兩座牌坊。
    文官、武官涇渭分明。
    好似隔著象棋的楚河漢界,分列兩旁而立。
    兵部、刑部一眾大員麵無表情,位於左側。
    禮部戶部翰林院等衙門,則前後有序站在右邊。
    似他這樣身著鵪鶉補子的八品小官,莫說靠近那兩座牌坊。
    便是想往前挪一挪腳步,都難。
    十九裏長的如龍禦道,除去文武百官。
    早已被各式馬車、各樣軟轎擠得滿滿當當。
    又有一眾仆役三五成群,圍成一方小天地。
    遠遠看過去,尊卑明顯。
    就好像依照家世、品秩、爵位高低,所劃分出三六九等的一個個圈子。
    因此也有人開玩笑道,如果祖墳冒青煙,能夠攀附大朝會前三排的大員。
    無異於背靠一棵參天大樹好乘涼,前程自然似錦。
    “噤聲!禍從口出!你可長點心吧,沒瞧見執掌一部的那些貴人都是泥菩薩過江的擔憂神色!
    此次的大朝會,可不好過!”
    旁邊的好友橫了一眼,用力扯動八品小官的寬大袖袍,示意他不要多言。
    不下千人的壯闊“江河”中,他們連小魚小蝦都算不上。
    朝堂若有什麽大風大浪,往往最容易被波及牽連,落個粉身碎骨的淒慘下場。
    城門緊閉,尚未開啟,更沒有聽到鳴響的鼓聲。
    浩浩蕩蕩,宛如兩股洪流的文武百官。
    大多數人都閉氣凝神,格外安靜。
    為首的內閣宰執,六部之中的尚書、侍郎,更加一言不發,宛若廟宇裏頭的泥塑木像。
    這樣反常的做派,讓屹立朝堂的那幾座有名“朋黨”、“靠山”,其下依附的官員都大氣不敢喘。
    蘊含諸般含義的隱晦目光,不斷地掃向皇城之後,再落到禦道之前。
    半盞茶的時辰不到,又有兩頂轎子陸續抵達。
    從中走下兩位身份尊貴的藩王殿下。
    寧王白容成依舊是俊美灑脫,風姿卓絕。
    而懷王白宏真卻顯得憔悴許多,不複以往的貴氣。
    他們立於中軸禦道,就好像百官分為文武一樣。
    並不相親相近,所隔甚遠,各自前行,全然沒有結伴的意思。
    沿途許多受過恩惠,或者明裏暗裏有些勾搭的官員,亦是躬身見禮。
    這兩位名聲在外,都頗為不錯的藩王殿下。
    宛似劈波斬浪,直接走到皇城門下。
    比起內閣宰執,還要更近一步。
    群臣無不心如明鏡,曉得那是白家人才能立足的位子。
    任由權勢再如何熏天,功勞再如何彪炳。
    也越不過這一步去!
    除非哪天景朝出了一位異姓王!
    卯時末。
    金鼓鳴響的前一刻。
    噠噠的馬蹄聲回響在禦道。
    那襲素白如雪的尊貴蟒袍端坐在龍駒馬背上。
    正是,燕王白行塵!
    這位殿下自入京後就不安分,數次上書請求進宮麵見太子。
    皆被內閣將折子打回。
    結果不成想。
    三大藩王之中。
    唯一執掌兵權的白行塵。
    竟然連體統都不顧了。
    直接跑去公侯坊堵門。
    把被稱作半個首輔的顏閣老攪擾得頭疼不已。
    一時間傳為笑談。
    按照景朝的禮法規矩。
    武館騎馬上朝。
    隻能止步於十九裏的禦道外。
    縱馬踩踏中軸,衝犯皇城大門,可是大罪。
    叫禦史台的言官抓住把柄,絕對要糾纏個不休。
    但今日大朝會前夕,卻沒有誰敢觸黴頭,貿然指摘這位戰功赫赫,武道境界更是驚人的燕王殿下。
    畢竟腦袋再硬,那也不能往刀口上撞。
    馬蹄聲聲漸漸近,直至皇城宮門前方才停下。
    白行塵眉宇間冷峻孤寒,配合那襲如雪的華貴蟒袍,越發有種不可侵犯的凜然威勢。
    他一言不發翻身下馬,眸光似冷電。
    掃過尚且知道“戴孝”的寧王白宏真,神色微微一緩。
    轉而看向玉樹臨風似的懷王白容成,眼中浮現怒色。
    大宗師的威勢何其可怖!
    千錘百煉的武道真意上合天心,下聚地煞!
    其人隻是念頭一動,就像穹天轟然坍塌,直有壓碎萬條山嶽的沉重氣魄!
    巍巍皇城如神闕聳立,掩映於重雲之間,投下大片陰影。
    而立於宮門前的燕王白行塵,大有與其並肩的宏闊之感!
    落後幾大藩王一兩個身位的內閣宰執,六部大員。
    皆是眼觀鼻,口觀心,隻當裝聾作啞無動於衷。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是至聖先師所定下的綱常。
    也是人道皇朝的法統所在。
    為人臣者,插手帝王家事很犯忌諱。
    因此像貴為國舅爺的通寶錢莊大老板,有著皇後娘娘做靠山,始終未曾被授予官身。
    臣子與皇親,二者隻能擇其一。
    不可兼得!
    “二皇兄要在群臣麵前,皇城腳下,教訓做弟弟的麽?”
    懷王白容成雲淡風輕,麵對大宗師的洪烈威勢,竟是半分懼色都無。
    縱然熾金團紋的蟒袍飛揚,修長挺立的身軀如山巋然不動。
    白行塵眼神微寒,沉聲道:
    “你麾下的親兵屠滅鮫人、羽人等數部,足足近十萬人……作為藩王,縱容屬官行凶,是為罪。
    大興土木建造行宮,又一把火將其焚盡,毫不體恤州府百姓之艱難供養,是為過。
    老四,你若僅止於此,我尚且能容你,可以與太子殿下求情斡旋。
    免去你下宗人府!”
    燕王的聲音宏大如雷,卻又細微如蚊蠅。
    清晰回蕩於白容成的心湖之上,激起一圈圈平淡漣漪。
    “這麽多年過去,二皇兄的性子依舊,不曾改變過。
    仍然像少年時那樣,每次做弟弟的犯錯了,你總是頭一個站出來教訓我和三哥。
    事後又是頭一個去太子、皇後那裏,替我們說些好話,避過責罰。
    還記得聖人未閉關、太子沒有入主東宮之前,我和三哥惹下潑天大禍。
    將禦馬監的龍駒放出,把剛落成不久的城隍廟踐踏,連帶那座受冊封的城隍爺神像都摔落在地。
    氣得聖人不顧皇後娘娘的勸阻,將我和三哥綁在午門,鞭笞三百,以正明罰敕法!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日頭酷烈。
    是太子殿下跪伏在門前禦道,足足兩個時辰有餘,懇請聖人網開一麵。
    可聖人沒有回心轉意,當著幾位的國公,親手鞭笞我與三哥。
    五十下之後,我被打得皮開肉綻,血流如注,隻覺得要死在此刻。
    二哥護住了我們,硬生生扛了一百七十九鞭,方才讓聖人收手。”
    白容成眸光閃爍,裏麵透出的緬懷神色,像是藏著少年時見過的草長鶯飛。
    “我常常在想,二哥,我常常在想,如果聖人不是這人間至尊,萬方宰執;如果景朝沒有五龍同朝,反噬國運的那句惡讖!
    我們……該是多好的兄弟!
    就藩的那天,我站在天京城外的官道上回頭望,那時候我就跟三哥說,天高皇帝遠,咱們這輩子恐怕再沒有幾次見麵的機會了。
    三哥平時多奸猾?凡事讓我奔著前頭走,闖了禍跑得比誰都快,卻也難得動了真情。
    特地囑咐我,叫我收斂著脾性,北海與江南隔著千山萬水,日後再犯錯,便沒有誰替我分擔了。
    可是,二哥,憑什麽庶出的、做弟弟的,便不能去爭?憑什麽嫡長的、當大哥的,生下來應有盡有?
    我在北海統合六部,築新城百十座,當地百姓奉我如神,給我立生祠、供牌位!
    未開化的蠻荒野土,讓我辟出不可計數的良田沃土,再不用受洪水澇災……上陰、稷下兩座學宮,多少先生發出感歎,若晚生一甲子,亦可為明君!
    他們以為此是讚美之詞,可我每每聽之,心頭如烙鐵炙烤。
    隻因為是庶出,任我再做得千般好,也比不得太子麽?
    隻因為是聖人血脈,天家宗親,這輩子就爭不了麽?
    天下間絕無既定而不可改的命數!”
    白行塵低低地歎口氣,垂首再抬頭,眸光平靜道:
    “老四,若非當著群臣百官,僅憑你這番大逆不道的悖亂之言,我就會打碎你的氣海,將你擒去宗人府!”
    白容成負手而立,幾十年來,他第一次那麽有底氣麵對這位嚴厲如父,遠不如太子殿下那般溫和的二皇兄。
    “二哥,如今的你,未必能攔得住我要走的道?更不一定能擋得住我所行的路。”
    白行塵輕輕一笑,冷峻孤寒的眉宇像是冰山解凍,透出幾分理應如此的自信與自負。
    “五重天上,亦有高下之分。兄長如父,我不會眼睜睜瞧著你走錯路,哪怕打斷你的腿,也要避免你鑄成大錯。
    母後說過,不願見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更不願見,你我手上沾白家人的血!”
    白容成緩緩搖頭,心湖激起的漣漪為之一靜,雙目神采熠熠,如蘊金色流華。
    “二哥,你莫非忘了,我的母後……出身低賤,死前也不過封婕妤罷了。
    她從來不曾跟我講過手足和睦、兄弟相親的教誨,她生時最常說的,便是天家無情切勿信之,生死不可假手於人!”
    白行塵眼底滿是失望,深深望向氣度卓然的白容成。
    他的心聲已被斬斷,再也傳遞不出。
    於是,這位躋身當世大宗師的燕王殿下張口吐出四字:
    “好自為之。”
    咚!
    咚咚!
    咚咚咚——
    大朝會的金鼓終於鳴響。
    宮門大開。
    以藩王為首,隨後便是是袞袞諸公。
    文武百官魚貫而入,踏上天地遼闊,無遮無掩的中軸禦道。
    巍峨聳立的太和殿如若山嶽,氣勢無比的磅礴浩蕩。
    那位替聖人監國二十年的太子殿下,將在一片鍾鼓禮樂聲中,由內侍簇擁著乘輿臨朝。
    端坐於白玉丹陛的龍椅上寶座,麵南而聽天下!
    行進途中,百官噤聲不言,群臣屏息凝神。
    隻有衣袖搖動,佩玉碰撞的琅琅響動。
    待到鼓樂聲停下,今日難得穿了一身明黃龍袍的白含章現身。
    往常的朝會,因為還未正式登基的緣故,這位太子殿下隻著盤領窄袖的蟠龍袍服。
    可這一次好似與以前大為不同,白含章落座之後。
    從聖人閉關後就銷聲匿跡的陳貂寺,竟然代替平日的掌印太監,微微彎腰站在旁邊。
    白發白眉的老宦官,如同看門護院的家犬,震懾住一幫非東宮附屬的黨派山頭。
    寬闊大殿,丹陛之下。
    也未有哪個臣子膽大包天,敢於直麵儲君的龍顏。
    縱然如內閣宰執,六部尚書,也要低頭。
    所以,並無誰發現頭頂旒冕的白含章臉色慘然。
    “果然是,氣數將盡之相。”
    同樣垂首的懷王白容成嘴角勾起,閉目想道:
    “也該來了。”
    ……
    ……
    應天府,慶雲樓。
    今日很是熱鬧,乃每三年一次的龍女祭。
    傳言曾有龍女觸犯天條,被雷部神將打落於此,鎮壓萬萬年之久。
    故而,每到秋冬季節,便會舉行盛大祭祀,以求龍女保佑來年風調雨順。
    覆著金色麵具的陳仇憑欄而望,俯瞰長街上的芸芸眾生。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敲鑼打鼓舞獅舞龍。
    如此陣仗,讓販夫走卒駐足,尋常百姓相看,寬闊的青石板路,霎時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長龍也似的祭祀隊伍,為首是穿得道袍的廟祝,走在前麵晃動銅鈴,口中念念有詞,誦唱禱言。
    緊隨其後的,乃是七八個打著赤膊的魁梧大漢,抬著一架漆成紅木的車輦,上麵便是蒙著罩布的龍女娘娘。
    這樣一幕人間景象,讓身為滅聖盟之主的陳仇看得怔怔出神,眉宇間罕見流露柔和意味。
    “陳洪基沒本事,丟了應天府,也辜負了你。
    致使娘親金身被打碎,符詔被奪回,永世受鎮壓……陳仇,陳仇,以‘陳’為姓,以‘仇’為名。
    既是償還陳洪基的父子因果、骨肉情分,也是提醒自己,時刻銘記與白家不共戴天!”
    陳仇將手一招,煙波蕩蕩,巨濤悠悠的江河從中分開!
    頃刻顯出洋洋浩浩,漠漠茫茫的震駭氣象!
    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滾卻如山聳背,當初被鎮壓的江神宵飛身而起,平穩掠進慶雲樓。
    “萬事俱備,如今該往天京去了。”
    陳仇負手而立,輕聲道。
    “盟主,計劃有變麽?”
    江神宵受長流百川的水脈鎮壓,功行反而又有精進,背起那座大書箱,恭敬問道。
    “有人晉升七曜之位,又合太古九宸,擾動了命數。
    不過無妨,大局已定,都道天京是龍潭虎穴,大宗師闖進去都難殺出來。
    我卻想再試試,白重器的手段。”
    陳仇淡淡一笑,眸光倒映出揭去紅布的龍女娘娘金身像。
    身披錦繡羽衣,腰束長光明珠,眉如遠山,氣度婀娜。
    神色氣色,栩栩如生,宛似活人,惟妙惟肖。
    “白重器今日定然出關?”
    領會盟主話中深意的江神宵悚然一驚,六十年前,那位景朝聖人便為此世武道當之無愧的第一座高峰。
    閉關二十年餘,是否依舊真無敵?
    “走吧,白家人欠的債,總要還的。”
    陳仇隱於黃金麵具的神俊麵容,好似生鐵鑄成。
    麻袍衣角飄蕩間,他往外踏出一步。
    頭頂顯出一尺來高,上下七層的玲瓏寶塔。
    玄奧古樸垂流萬象,其上流動著兩個鬥大的道文。
    太宇!
    令人一見,就覺法理深刻,有種上下四方顛倒,天地八極崩壞的大恐怖!
    其色玄黃的玲瓏寶塔放出光華,將陳仇與江神宵一罩。
    無垠太虛如被刀斧劈開,撕出一道門戶也似的口子。
    兩條人影宛若夢幻泡影,倏然遁入進去,橫跨千萬裏之遙,來到天京的皇城禦道。
    “讓埋下去的暗樁釘子都發動了。”
    陳仇獨自行於禦道,旁邊小販行人對他視而不見。
    江神宵微微躬身,數十年的謀劃布局,將在這一日全部啟用,為的便是破去欽天監設下的驚神大陣!
    日頭漸漸懸於中天,三十六座坊市熙熙攘攘,來來往往,一派繁華。
    隨著江神宵吩咐下去,或是某間客棧,或是某個娼館,或是某座廢棄民宅。
    許多人開始奔走,他們平日裏渺小如蟻,並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但在今天,這些早已隱姓埋名、改頭換麵,苟且偷生數十年,被朝廷冠以“餘孽”之名的孤魂野鬼。
    皆願意赴死,求一個機會!
    “馬踏江湖,破山伐廟,聽上去很威風,可那隻是對景朝而言。
    換位而處,在那些被伐滅的門閥、破去的山門、踩下去的前朝貴胄眼中,盡是累累白骨築起的屍山。
    苟活下來的那撮人,誰不是背著血海深仇?
    白家人那張萬世一係的龍椅寶座,是用一筆筆血債堆起來的!”
    陳仇筆直行於中軸大道,坐於簷脊的各種走獸好像兩眼一抹黑。
    要知道,它們本該如城中望樓甲士一樣,負責監察三十六坊的風吹草動。
    而今卻也失去用處。
    “白容成這些年來,借著各種名義私底下運送大批前朝皇族的墓葬品,神不知鬼不覺,埋於三十六坊各處陣眼……孟玄機苦心孤詣布的陣,也防不住父子離心,兄弟反目。”
    陳仇走到皇城腳下,輕輕喝了一聲:
    “破!”
    那座玄黃垂流的玲瓏寶塔迎風一漲,好似奇峰突起,山高萬仞,撞向覆壓八百裏的巍巍天京!
    與此同時,三十六坊的風水陣眼上,藏身的餘孽刎頸而死,以精血潑灑澆淋前朝皇族的墓葬品。
    好似熱油進鍋,霎時冒出“滋滋”聲音,進而噴薄出極為微薄的一絲龍氣。
    擅長觀氣的練氣士都知道,天京皇城位於地運中樞,宛若一條橫臥玄洲的磅礴巨龍。
    無人敢於觸其逆鱗!
    但隨著三十六坊突生異變,前朝皇族仍未逸散幹淨的龍氣,像是一根根鋼針紮進陣眼。
    看似毫無影響,實則如機括鏽蝕,竟在短短半柱香間,令整座承載國運氣數的驚神大陣緩緩停下。
    所以,當陳仇喝出那一聲“破”字,宛如滾滾悶雷拔地而起。
    餘音不絕,轟動全城!
    ……
    ……
    冥冥虛空,一具滿身觸目驚心,布滿皸裂痕跡的殘軀微微動彈。
    強橫肉殼所消散的生息,好像四海之水倒灌席卷,回歸於其中。
    昂揚而立,宛似虎死骨架不倒的涼國公楊洪,猛地張開雙眼。
    洶湧的血色凝成實質,足足洞穿千萬丈之遠!
    隻是念頭運轉,皸裂殘軀便如重新熔鑄的金鐵般,再也看不見絲毫傷痕。
    “吾身俱全,卻失本真。
    這世上再無國公楊洪,隻有吞世大魔。”
    白發飛揚的高大老者似是清楚自個兒境地,垂首輕聲道。
    血神那日所奪的,隻有楊洪的軀體,而非三魂七魄尚在的完整之人身。
    耗費無數虛空恩賜,方才將其重鑄為一尊大魔,賜名“吞世”。
    “楊洪欠白家人的,已經還清。
    可白家人欠他的,那一子一女兩條性命,卻還未償。”
    自承是吞世大魔的楊洪霸烈無匹,一步邁出撞碎太虛,宛若神嶽天降,重重砸向午門!
    ……
    ……
    背著大書箱的江神宵默默抿嘴,他正走在太安坊的巷弄裏,右手把玩著百蠻汗皇的一方璽印。
    他每行過一處,已被壞去的風水陣眼就崩散開來,好似打進去一根根困龍樁,繼續摧折磨耗景朝的國運氣數。
    這種本該引來反噬,萬劫不複的苦差事,江神宵頗為得心應手。
    任由那襲袈裟肆意鼓蕩,氣機如何洶湧,也沒有真正傷及他的根本。
    “這就是紀九郎所住過的地方?果然有莫大的因果晦暗交纏。”
    江神宵淡淡一笑,自顧自道:
    “微末之時,少年居處,也算半個‘祖墳’,正好施展巫蠱厭勝之術……”
    他學貫佛道,又進儒門,三教根底皆精通,更遑論上古的旁門。
    “當著本道的麵,暗動毀人前程,壞人氣數的邪術,你膽子很大啊。”
    未等江神宵心念落下,一道清朗聲音悄然響起。
    頭戴道觀背大書箱的滅聖盟護法猛地回頭,而後如臨大敵。
    “孟玄機!你竟不去皇城護駕?!”
    這位常年待在社稷樓九層的監正大人搖頭道:
    “降伏了你,再去也是一樣。”
    ……
    ……
    九邊關外,一頭黑山羊昂昂叫了兩聲,仰頭向天看去。
    好像把一顆石子投進無垠太虛,於一刹那漣漪遍及玄洲。
    凡是四神門徒、信眾、行者、天選、聖子,一應諸人。
    無不心有所感!
    仿佛看到當世至尊的法旨降下,誥書頒布,毫無半點違逆的意思。
    “吾等降世,乃是叫這大地動刀兵,天下起烽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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