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劍南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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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夔看到,這老焦頭走去的地方,看起來是一片平緩的草地,但在不顯眼處,卻有一個小小的青石把手。

    而這片看似與周圍無異,已是半枯衰黃的草地,其實細看起來,周邊有若隱若現的一圈低凹痕跡。

    再仔細看去,其草皮的平麵也要周圍稍低一些,在上午陽光斜斜的映照下,因為折射的光線稍有偏差,其枯黃的色澤也略顯黯淡。

    當然,這樣的細節,極其微小,若不是存心去仔細觀察,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異樣出來。

    老焦頭走了過去,提著把手用力一提。

    嘶的一聲輕響,他將一塊覆蓋了草皮的薄石板,一下子就提將起來,露出一排通往地窖的階梯。

    這一刻,李夔腦中,有如電光石火一般一閃念,原本模糊不清的混沌局麵,一下子被打了個通透,變得清晰無比。

    李夔感覺自己的心跳,亦是瞬間加快了一倍。

    他娘的,老子總算知道這幫匪賊的作案手法了!

    這股賊廝,倒是端的狡滑!

    很快,從地窖出來的老焦頭,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大陶酒罐,向酒桌快步行來。

    “李夔!看看,某找來了什麽好酒?”

    李夔笑道:“老焦頭你竟還藏有這般私貨,你且直說,到底是甚好酒?”

    老焦頭將酒甕一放,咧嘴笑道:“這酒啊,乃是相當有名的劍南燒春酒!此酒度數極高,乃是難得的好公網,在汧陽市麵,你就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呢。”

    聽到這燒春酒一詞,李夔不覺一怔。

    在唐朝,竟然也已經有高度數的燒酒了麽?

    白酒源起於唐朝,確是李夔的知識盲點。

    要知道,在唐代文獻中,燒酒、蒸酒之名,已皆有出現。李肇寫的《國史補》中:有“酒則有劍南之燒春”之句(注:唐代普遍稱酒為“春”)。

    而在唐詩之中,這關於燒酒的記錄,卻是更多了。

    如白居易《荔枝樓對酒》中有句:“荔枝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香。”如雍陶《到蜀後記途中經曆》有句:“自到成都燒酒熱,不思身更入長安。”

    但饒是如此,燒酒在唐代民間,卻並不普及。因為燒酒要高度蒸餾,製作不易,成本也更高,故產量稀少,隻有達官貴人才能飲得起,一般的市井小店,卻是絕難買到。

    “哦?既如此,那你又如何能買到?”

    “咳,這可不是某能買到的,乃是……”老焦頭壓低聲音道:“這罐劍南燒春酒呀,是來自宋校尉府上,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搜羅得來的哩。某先前在宋校尉府上做車夫時,曾利行車之便,將宋校尉的酒宴上未開封的這劍南燒春,給偷偷地藏了兩瓶,帶回家中。反正,這家夥貪多了兵血民膏,正好給他打打秋風。”

    說到這裏,他得意地一笑:“所以呀,某將這劍南燒春酒從其府上帶出,偷偷藏在院中地窖裏。而且某聽說,這般燒春酒,卻與普通米酒不同,其是年份藏得越深,味道卻是越好呢。不過啊,咱年紀大了,忘性也大,這藏了幾年,竟是自家都給忘了。今天李夔你來這裏,卻是正好喝缺了酒水,某才突然想了起來呢。現在才拿出來,實非是某小氣,不舍予人。”

    李夔大笑:“咳,休要羅唕,李某又豈是那種小雞肚腸之輩,且快快篩酒上來,讓某好好嚐學。太白詩雲:‘鬥酒十千恣歡謔,徑須沽取對君酌。’今天某便在此處,與君一醉方休!”

    老焦頭哈哈一笑,立刻將二人的酒碗,都滿滿地篩上。

    濃鬱的白酒香氣,頓是撲鼻而來,芬芳而凜冽。

    李夔端起酒碗,與其對碰一下,便猛地喝了一大口。

    獨屬於白酒的那種清冽又甘辣的刺激感覺,頓是從舌頭一直彌漫往下。

    浸灌喉嚨,直灼丹田,與此同時,仿佛整個人身體中的血液,都被瞬間點燃,開始滋滋燃燒。更有一股猛烈的衝擊感,從周身泛起,直擊腦門,泛起令人陶然的暈眩。

    李夔連灌數口,隨口作了一詩:

    “仕途不如意,放浪琴酒間。

    往來太白峰,紫閣諸穀行。

    亡山食鬆葉,何識秦宮人。

    但有肥遯誌,野徑尋興僻。”

    他輕吟完畢,連聲讚歎:“不錯,端的好酒!”

    老焦頭臉色酡紅,嗬嗬笑道:“嘿嘿,李夔你有口福,咱今天算是借花獻佛了。想想當日,在那旅舍與李夔你相識為友,倒還真是難得緣分呢。”

    他眨了眨了眼,忽地想起了什麽,複向李夔低聲問道:“對了,你可有那蘇姑娘的消息麽?某很久沒見過她了,可知她現在去了哪裏?”

    老焦頭此問,李夔頓是一怔,神情不覺落寞。

    這個以五湖四海為家的賣藝女子蘇錦奴,她現在去了哪裏呢?

    人海茫茫,何處尋之!

    也許,這大半年過去,她早把自己給忘了吧。

    就象現在的我,已不再想她了一樣。

    緣聚緣散緣如水,花開花落花如夢,這人間世事,本來就是一場空吧……

    李夔興致陡然低落,趕緊轉移話題。

    在陪著老焦頭將這罐劍南燒春,給喝了個底朝天後,已然醉醺醺的李夔,搖晃著站起身來,向老焦頭道別。

    “老焦頭,此番與君作飲,實是喝得痛快!某現在要回崔家頭裏,就不多呆了。等下次相聚,就由某做東,好好地回請你!”

    老焦頭笑道:“朋友之間,不說客氣話兒。但李夔你現在這般醉意,可還能走麽?不若且在此歇住一日,再走不遲。”

    李夔搖頭道:“不必了,某已叨擾多時,也該回去了。某有腳力坐騎,又是老馬識途,現在徑返崔家頭裏,自是不妨。”

    說完,李夔與他作揖而別。

    出得門來,跨上那係在院門馬樁處的花騸馬,李夔雙腳一磕馬肚,立即喝駕而去。

    宜似蘭苕飛翡翠,醉乘簫鳳肯相過。

    這醉酒縱騎,竟有騰雲駕霧般的感覺呢。

    不過,李夔表麵上一副醉意朦朧的樣子,但他心下,卻猶是頗為清醒明白。

    更兼路上,馬蹄得得,秋風拂麵,這朦朧酒意,已是消融了不少。

    沒人知道,現在的他,卻是要急著趕回去,幹一件十分緊迫的大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