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終成不良帥

字數:7623   加入書籤

A+A-


    打完青黴素後,極度虛弱的蘇錦奴,已然又陷入昏迷之中。

    見她又沉沉睡去,李夔一臉關切,卻又什麽話都不便多說。

    而在這時,李夔卻又看到,那醫師陳均與兩名夥計,皆是瞪大眼睛,看向自己手中的注射器。

    他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從未見過卻又極為怪異的東西。

    見他們這般表情,李夔頓是心下暗歎。

    這種青黴素,這件注射器,皆是千年之後的產物,也難怪陳均他們,會如此驚訝與好奇。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到了這個時空,他們一生一世,也沒有機會見到這種現代社會的高科技產物。

    “李鋪長,你,你這手中之物,甚是新奇,卻到底是何用途?又為何,能給病人注入體中?”陳均一臉茫然地發問,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驚奇,向李夔喃喃發問。

    另外兩名夥計雖不說話,雖是同樣滿是探詢地望向李夔。

    一時間,李夔心下,頗為無語。

    這該怎麽和他們解釋呢?

    這可是完全超越了這個年代的現代的醫學科技,難道,自己還要從原理與製造技術以及醫效成果,都對他們來說一遍麽?

    這個難度未免太高了。

    若是這般講述,隻怕沒幾有個月,都講不明白吧。

    而以他們的知識儲備量來說,這種現代醫學科技,一時之間,根本就講不清楚。

    於是李夔想了想,便暗歎一聲道:“各位,說實話,這種注射藥物,非是中土所有,乃是某從泰西商人手中,高價購買所得。專用於治於術後發燒之症,其數量有限,且效果亦有待證實。各位若要細問此物,那某亦是無法多告,還望各位見諒。”

    見李夔不肯多談,且又沒見到到此藥的真實效果,陳均等人,雖然臉現失望之色,卻亦是不好多問。

    陳均便笑道:“李鋪長不能多談,某等又安敢多問。對了,現在天色已晚,李鋪長也可先行回去休息,這錦奴姑娘,且由某等來照看便是。”

    李夔搖了搖頭:“不。讓某再在這裏,多陪陪她吧。也好看看,這泰西之藥的藥效,到底如何。”

    聽得李夔這話,陳均知道不便多勸,也就與那兩名夥計一道,自行退出房去。

    不知不覺,已到夜深。

    這段漫長而安謐的時光,李夔就這樣陪在蘇錦奴身邊,默默地守望著她。

    月色如水,映著她美麗蒼白的麵孔,也映著他關切深沉的眼眸。

    李夔靜靜地看著,麵前那昏迷中的蘇錦奴,看著她消瘦蜷曲的身影,看著她憔悴蒼白的麵孔,一時間,心緒萬千。

    青樓一樹無人見,

    正是女郎眠覺時。

    唯向邊頭不堪望,

    一株憔悴少人行。

    月色漸起,透窗而入,有如一團潔紗,輕籠在病床女子的身上,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朦朧意味。

    而對麵垂坐的李夔,則是半低著頭,一直不說話。

    兩個人,一躺一坐,形如夢魅。

    這樣的無聲靜默,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蘇錦奴才忽地從昏迷中,緩緩驚醒過來。

    她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李夔。

    此時,久坐的李夔,業已陷入半寐狀態,不過他一動聽對麵病床有動靜,便是立即醒來。

    一抬頭,卻見蘇錦奴已然醒來,李夔頓是惺忪睡眼一睜,笑道:“你醒了,現在感覺好點麽?”

    蘇錦奴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月光,沒有說話。

    李夔略一猶豫,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額頭。

    蘇錦奴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她微微偏了偏頭,卻根本沒法躲開。

    這時候,李夔的臉上,瞬間露出驚喜的表情。

    “呀!你的燒退了許多呢。”他大笑起來:“好事!好事呀!某原本以為,怎麽也得要天亮後才能退燒。卻沒想到,僅僅數個時辰,這燒便退了許多,真是太好了。”

    這一點,李夔沒有假話。

    他確是沒想到,蘇錦奴在這般嚴重的高燒下,僅僅隻打了一針,便退得這般快速,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過,若細究起來,卻是正常。

    因為這蘇錦奴,乃是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接受抗生素治療的人,在沒有任何抗生素抗藥性的情況下,對於細菌感染的滅殺功能,自是極好的。

    而相應的,在現代社會裏,因為各種各樣的抗生素用得太多,反而效果不斷下降,甚至有些病人已然完全無效,打了也是白打,不能不說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悲哀。

    麵對李夔充滿關切的溫柔目光,蘇錦奴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李夔,某不過是一名平常無奇的賣藝女子,你又為何,要這般費盡心思來救某呢?”

    李夔輕輕一笑:“談什麽救不救的,某隻不過,見不得自己的朋友受苦罷了。錦奴你也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待你治好之後,想去那便去那,皆不必念某半點恩情。”

    蘇錦奴嘴巴張了張,她臉容複雜,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一時間,整個房間裏,又是一片靜默。

    李夔想了想,便問道:“錦奴,你餓不餓,我給你煮碗粥吧。”

    蘇錦奴正想搖頭,卻兀地停住,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

    見她同意,李夔立即走出房間,將外麵一名值夜的夥計喚住,讓他趕緊去熬碗粟米粥。

    不多時,一碗噴香誘人粟米粥,便已熬好,李夔小心端了進來,發現蘇錦奴已然半躺起身,正坐在床頭發呆。

    “趁熱喝吧,連燒了這麽些天,哪怕是個鐵人兒,也要幹成一副骨架了。”來到床邊,李夔一邊說話,一邊便用調羹舀了一勺,準備喂給她吃。

    蘇錦奴卻扭過頭去:“不必喂某,某自己來。”

    李夔理解她的執拗,點了點頭,便把手中的粥碗與調羹一齊遞給了她。

    見她象個貓咪一般,低頭喝個不停,李夔心下,又是微瀾泛起。

    在李夔的注視下,蘇錦奴靜靜吃著,整個房間,隻有她小口的啜飲之聲不時響起。

    “對了,與其這樣幹坐著,不如某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李夔輕輕一笑。

    不待蘇錦奴回話,他便兀自講了起來。

    “說起來,倒是代宗年間的故事了。那一年,魏博節度使田弘嗣起兵,攻打昭義節度使的地盤,謀奪了相州與衛州。唐廷見其私心膨脹,不服朝廷管轄,竟敢擅動兵馬去吞並臨近之地,不由得大為震怒。遂後,代宗立即宣布,田弘嗣為大唐之叛賊,要派兵加以討伐。隨後,便派出神策軍與臨近節度使的兵馬,一道去討伐他。接下來的數年裏,朝廷兵馬與叛軍武裝,在河北魏州一帶反複拉鋸作戰,雙方死傷極多。而周遭的平民百姓,更是橫罹兵禍,紛紛死於非命。”

    “這其中,就有一名住在魏州附近鄉野的黃姓書生,他為避免戰亂,一直躲在深山之處。而為了保命,隻靠采摘樹皮草根為食。但戰事遷延,一直不休,又多有逃難的流民寓居其間,故那山野裏的樹皮草根,亦被吃食殆盡,大批逃難的百姓與流民,皆是饑饉而死。”

    “百姓皆是掙紮在死亡線上,那這名黃書生亦不如外。此時的他,業在自己藏身的山洞中,被餓得奄奄一息。而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和那些百姓一樣,就這樣活活餓死的時候,奇異的事情出現了。”

    “在他居所的門口,忽有一道白光閃過,隨後,竟有一名身著白衣的美麗女子,忽地出現。她手中提著一個竹籃,嫋嫋婷婷地走來黃書生麵前。當著那快餓死的書生之麵,從那竹籃之中,拿出數個香噴噴的蒸胡,鋪在他麵前的書案上。”

    “書生已然餓極,眼見得這幾個擺在自己的蒸胡,頓時眼冒綠光,急急拿起,就要食用。卻被那女子一把按住了手。”

    “這時候,在書生愕然的目光下,這名女子一臉笑意,向他提了個要求。說他若想吃她帶來的食物,就要先答應他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一邊在用調羹吃粥的蘇錦奴,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李夔見她終於搭話,知其已被自己的故事吸引,便笑道:“她說的這個條件呀,是要求這書生,在吃了她給的食物後,每天都誘拐一名男童及一名女童來此,讓她吃掉他們的心肝。因為現在的她,正是化形的關鍵時節,急需童男童女的心肝來補充法力,總共要連吃十名男童與十名女童的心肝,才可最終化形成功。從此之後,化形成功的她,便可以一直養著這名書生,每天都會給他送來足夠的食物。甚至……”

    說到這裏的李夔,嘴角一撇,又是一笑。

    “甚至什麽?”

    “甚至,如果書生同意的話,她還可以許身予他,成為他的一名侍妾。”

    說到這裏,未等她說話,李夔便向蘇錦奴問道:“錦奴,你說那名書生,會答應她的條件麽?”

    蘇錦奴眨了眨眼,便回道:“這便怪了,這狐女既能變出食物來給這書生,為何不自己去誘拐童男童女,反要借助他人,卻是何故?”

    “這個麽,書上說呀,是因為這個狐妖處於化形期間,每次變為人身的時間極短,根本就來不及去誘拐童男童女。故她隻得假借這黃書生之手,去幹這等勾當。”

    “那,那書生可是答應她了麽?”

    “你說呢?”

    蘇錦奴一怔,便把頭扭向一邊:“你好討厭呢。總是這般來問,某又如何知道!你不說,某還不聽了呢。”

    見她發急,李夔笑道:“這個書生呀,沒有聽從她的建議,而是徑直自殺死了。”

    蘇錦奴一怔:“什麽?自殺死了?他為什麽要自殺,是這狐女逼迫他的麽?”

    李夔搖了搖頭,然後道:“他自殺的原因,是因為他不願意為狐作倀。”

    “為狐作倀?”

    “是啊。這黃書生說,他這一輩子,飽讀聖賢詩書,追求道德修身,安可去做這等害人性命之事。再說了,自己之所以會被這狐女挾迫,不過就是因為貪生之念,才使他想吃東西,才會被她這般要挾。所以,與其讓這副殘軀,因為饑餒之故,受人逼迫與驅使,還如自我了斷,給自己一個痛快的解脫。”

    “但是,他也可先吃了這狐女的食物,再與她虛以委蛇呀……”

    李夔幽幽一歎:“他說了,他若不顧道德,使個訛詐手段,來個吃了再說,自是可保證自己不被餓死。但是呢,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他本是讀書知廉恥之人,又如何會去做這等自汙名節之事。所以,這個黃書生覺得自己,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竟是唯有自殺一條路可走。於是,他當著這狐女的麵,自扼其喉,以求自行了結。”

    “那後來呢?後來他死了麽?”

    李夔又是一笑:“這個故事,有兩個結局,你想聽嗎?”

    “別賣關子,你快說!”

    “第一個結局,那就是,這個書生為了名節,最終自行扼死,而那個狐女則化為狐形,繞著他的屍首轉了三圈,便悲鳴離去,不知所蹤。”

    “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結局,便是這書生在自盡之時,被那狐女出手攔下。隨後,二者皆化為清煙而去,亦不知所蹤。”

    聽完李夔的講述,蘇錦奴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這時候,她正好喝完粟米粥,便將碗羹遞回給他。

    “好了,你這個現編的故事,某也聽完了。這兩個結局,都是不知所蹤,真真假假又能如何。現在本姑娘要先去歇息一番,你也自去休息吧。”

    說完,她一躺下,便用被子蒙了腦袋,轉過身去,再不看他。

    李夔見狀,亦不多言,隻端了碗鑰,便自行離去。

    房間裏,僅剩蘇錦奴一人。

    月色皎皎如水,映著她美麗動人的臉龐。

    這一刻,蘇錦奴心下,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她其實知道,李夔對她說這個故事,其用意到底何在。

    隻不是,自己的幽微心思,能夠告訴他麽?

    當然不行。

    隻不過,承蒙此人如此照顧,自己若成功痊愈,真的還要離他而去麽?

    這個問題,一夜無眠的蘇錦奴,沒有找到答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