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奇詭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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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那冰涼滑膩的白玉藍鳳手鐲,被他輕輕戴在左右兩個手腕上時,這一刻,蘇錦奴的心,頓是騰騰跳動起來。
沒想到,李夔這家夥,竟還有如此細膩溫情的一麵。
此番受之,心下的感覺,卻是難以言述……
“嗯,真不錯,好漂亮呢。以某看來,這雙玉鐲呀,倒是完全為你定做的一般呢。”李夔幫她戴好後,頓是哈哈一笑:“嗯,這雙白玉冰藍鳳鐲,就算是某來延請錦奴,將來為某做事的定禮吧。”
錦奴撇了撇嘴,她細細地看過手上鐲子,便輕聲道:“李夔,如果某沒猜錯的話,這玉鐲上鑲的這一雙冰藍鳳凰,怕是你用那一雙藍寶石,雕刻而成的吧。”
李夔一怔:“哦,你竟看出來了?”
蘇錦奴的纖纖玉指,輕輕滑過那冰藍鳳凰的羽翼,喃喃道:“質地如此精純的寶石,莫說汧陽街麵,就是整個關中,都是難得一見。某還聽聞,這一雙藍寶石,非凡尋常之物,乃是拂菻國進貢給皇家的珍貴貢品呢。那吐蕃匪賊從皇家府庫盜出,後來又無意失落,四處苦尋不得。卻不知恁的,如此寶物,最終竟是落入你之手中,倒是令人嗟歎。”
李夔哈哈一笑:“這個麽,此前曲折往複,說來倒也甚是有趣。若是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倒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呢。”
接下來,他把穹東讚如何在陶匠處失落藍寶石,然後縣丞陳一綸如何購買泥俑,並將其中的一尊放在原縣令韋叔澄房中,便開始祈禳之法,以求以怨魂來代承痛之事,向蘇錦奴簡述了一番。
“後來,某在朱戶村中查完案子後,便猜測那泥俑中可能有貴重之物。後來某回府宅,去看看老焦頭收拾得如何,結果無意中發現,那一堆被某打碎的碎片裏,那兩隻眼睛連在一齊的碎片,卻要分外沉重一些。某心下好奇,遂取來小錘,將其錘得更碎,這時候,便順利發現了藏在陶片裏的藍寶石。這般收獲,倒是大大出乎了某之所料。”
“於是,某便想著,這般藍寶石既已尋獲,卻是斷不可退還給那賊廝了。然後,某便用琉璃碎片重製了一尊泥俑,用來誘捕穹東讚等人。而這雙頂級藍寶石,某將其送至汧陽縣城口碑最好的一家珠寶鋪子,讓他們以為為原料,選用最好的波斯白玉,製作一雙白玉冰藍鳳鐲。現在成功製好後,倒是可借花獻佛,送予錦奴你呢。”
李夔的這番講述,讓蘇錦奴不覺也笑了起來:“這麽說,那穹東讚一番忙碌,到是最終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呢。可憐此人恁的算計,落得如此下場,亦是可悲可歎。”
李夔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眸:“是啊,也許這就是天道好還的本意吧。亦由此可見,這雙玉鐲,倒還真是與錦奴你有緣呢。想來這對拂菻國進貢的頂級藍寶石,萬裏之外貢送至大唐,最終連楊貴妃都沒緣份戴上,現在卻輾轉流離,讓錦奴你得以享用此物,這世上機緣之妙,卻是何可言說。”
蘇錦奴垂下頭來,頰上泛起微紅,她細細地摩挲著這一雙精致的白玉手鐲,臉上的歡喜之色,卻是根本掩飾不住。
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收到如此貴重的禮物。
而李夔之所以送給她如此貴重的禮物,真是僅僅是作為聘用她為手下不良人的禮物嗎?
此間深意,蘇錦奴自是全然明白,隻不過,這一點,她永遠不會對他說。
她賞玩了一陣,便喃喃道:“那你現在,那座府宅可曾收拾好了?”
李夔一愣,便急急回道:“這府宅麽,現在老焦頭已基本收拾完畢,他已搬在前門房居中,由其作為某之管家,來看守府宅。某看看也就這一兩天吧,便從旅舍搬去府內住了。錦奴你這般來問,莫非……”
“給某騰個房間,等某再幾天拆了線後,也去你那住。”蘇錦奴直直地打斷他的話:“天天在這醫館病床上苦熬日子,實是難受憋悶得緊。若去你那府上暫住,倒是能好得快些。怎麽樣,你可願意麽?”
李夔哈哈大笑:“好啊,錦奴你能賞光來住,倒讓李某求之不得呢。那某就成人之美,把某府上最好的那間房,騰給你住吧。不過,到時的房費,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哦。”
“哼,守財奴,某斷斷不會少你的房費!”蘇錦奴斜了他一眼,扭過身去不看他。
隻不過,使著小性子的她,臉上卻又隱隱泛起笑容。
一時間,病房裏的氣氛,倒是頗為微妙。
“李夔,你說,這世上的人心,是不是都很容易變的?”最終,蘇錦奴幽幽一歎,破開了這沉悶的氣氛。
李夔瞬間愣住了。
他不知道,蘇錦奴說這話,到底是何用意。
“李夔你不知道,那縣丞陳一綸,其實在汧陽任職有多年了,官聲向是不錯,百姓皆認為他是一個好官。卻不知怎地,在得了肺癆之後,他竟會做出如此可怕惡毒之事。為什麽,同樣一個人,其前後轉變,會是如此之大呢?難道……”
後麵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
李夔盯著她的臉,沉聲道:“錦奴,某覺得,這世上吧,最易變的是人心,最能持久的,也是人心。”
“哦?為何這麽說。”
“這個世界,有人為了減輕病痛延長壽命,而一改初衷,開始走向自己曾經深惡痛絕的反麵,這樣人絕對不會是少數。而有人能始終堅持本心,從一而終地守衛最初的美好,亦是大有人在。這兩者並行不悖,共存於世間,最終是何結果,隻看你是怎麽選擇的而已。”
“那你呢?你也會是一個善變之人麽?”她的聲音很低。
李夔沉吟一下,搖了搖頭:“世事雖是如此艱難,但李某還是願意,一直保持本色,一直擁有最初的本心。就象現在,某願意這樣守著你,這樣陪著你,哪怕不出一言,隻要能默默看著你,都是一種溫暖與幸福。”
“好了,好了,別說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蘇錦奴心下溫暖,卻故意皺起眉頭,打斷他的話:“好了,你走吧,謝謝你送某的鐲子。你且快點回去休息,某也要睡了。”
李夔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亦不多言,起身離開病房。
蘇錦奴默默注視著他離開,又輕輕撫摸著手上的玉鐲,臉上的表情,卻是難以言說的模樣。
一天後,李夔從旅舍搬到府宅居住。
來到自家府宅門口,李夔一眼就看到,那高懸在大門上的牌匾,青石底上,端端正正地刻著“李府”這兩個鎦金陽文隸體大字。
一時間,李夔心下,又是莫名感慨。
也許,直到現在自己搬進來後,這座宅院,才算是真正地屬於了自己吧。
而他所住的臥房,位於後堂正中最大的那一間,裏麵已被老焦頭收拾得窗明幾淨,床鋪整潔,雖然僅有一床一桌一櫃,卻是空曠有序,整齊錯落,讓人一眼看去,就有一種十分舒心的感受。
隻不過,這樣偌大一所宅院,僅有他與老焦頭二人來住,卻是空蕩寥落得緊。
所以這兩天,李夔還曾邀請過不良帥鄭世元與文書劉吉平二人,亦來府中同住,卻被二人拒絕了。
鄭世元現在身為不良帥,又是李夔手下,感覺若與自己的上司同住一塊,多有受製之嫌。且他生活清高,又家境富裕,更不願白白占人便宜,最終還是在汧陽街麵臨近縣衙之處,買了一幢雅致小宅,單獨居住。
而那文書劉吉平,則是因為自己在汧陽有老宅可住,亦不願與李夔的府宅中居住。且這段時間以來,因為跟隨李夔辦案,他總得了二十餘貫的工資與賞錢,卻是正好將老宅翻修新建,他一個人重新住回去,倒亦是悠閑自在。
在李夔搬入府宅的第五天,那拆了肩部縫線的蘇錦奴,離開醫館,按先前的約定,來到李夔家中居住。
對於她的到來,李夔自是十分歡迎。
他擺了一桌盛宴,由老焦頭、鄭世元、劉吉平等人作陪,為蘇錦奴的順利康複,一同把酒慶賀。
然後,李夔親自安排,把左邊廂房那最為寬敞的大間,獨獨地讓給她居住。
與此同時,為了更好地照顧她,讓她盡快養好傷口,李夔讓老焦頭去人牙市場上,花了足足八十貫錢,買了兩個伶俐的小丫鬟,讓她們來輪流照顧蘇錦奴的飲食起居。
他這般細心熨貼,嗬護倍至,自是讓蘇錦奴看在眼中,喜在心頭,胸中一股纏綿悱惻之意,更是難以言述。
隻不過,她饒是心下歡喜,卻還要在臉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冷淡模樣。
自此之後,這座原縣令韋叔澄的宅子,終於有了五個人,一齊居住於其中。
相比整座豪華大宅來說,五個人的人數,還是顯得太少了些,但總比李夔孤身一人,先前來到府中時要熱鬧得多,也更具人氣。
不過,雖然蘇錦奴已在府中居住,但李夔無事之時,卻也絕不去多打擾她。
兩人保持著一種平等往來的禮節,盡量避免瓜田李下的傳聞。
這樣安穩和美的歲月,讓李夔十分享受。
在蘇錦奴搬入府中,僅僅過了十天,李夔早上剛剛起床之時,便有不良人急急前來。
“李縣尉,快,快去縣衙,段縣令要你立即趕去,說是節度府派了人來,竟是有一件要案,要讓李縣令你趕緊去辦呢。”
李夔聞言,頓是頗吃了一驚。
“你說什麽?竟是節度府派了人來?卻是所為何事?”
初冬寒冷的天氣,那不良人卻是額頭熱汗直冒,他喘著粗氣向李夔喊道:“具體情況,某亦不清楚。隻是依稀聽聞,好象是節度使大人的母親,去鳳翔府的一座山廟進香,卻是忽然失蹤,再無蹤跡。”
“哦,竟有這等事情?”
“是啊,更為奇怪的是,在官府派出人馬前去寺中調查時,竟離奇地發現,這寺中的方丈能慧,竟然在前一天晚上,十分古怪地吊死在了自家的禪房中。”
“啊!竟是如此……”
李夔不及多想,立即隨著這些不良人,匆匆趕往縣衙而去。
來到了大堂的李夔,一眼就看到,那縣令段知言有如一隻熱鍋螞蟻一般,在堂上團團打轉。
而在他旁邊,則是端坐著一位,與自己一樣同穿九品官服的官員,正一臉愁色地直捋胡須。
見到李夔快步入堂,段知言雙眼一亮,立即向李夔介紹道:“李夔,某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乃是節度府的館驛胡巡官,特奉李節度之命,急急來到咱們汧陽縣,要請你前去斷案呢。”
聽得此人是個館鐸巡官,李夔心下,頓是一怔。
他依稀記得,這館驛巡官,乃是節度府的下屬官名。位列於節度使、觀察使、團練使、防禦使屬官,位判官、推官之下。按其職能來說,又分有營田巡官、轉運巡官、館驛巡官等名目,蓋隨使而置。
而這館巡驛官,若要勉強解釋,則是相當於是警察局的監督官員。因為是隨使而置的職位,故其品級沒有完全界定。而在真實曆史上,有多位著名的詩人都當過館巡驛官,如韓愈、溫庭筠等人,皆曾當過巡官之職。
縣令段知言話音剛落,那胡巡官便立即站起身來,向李夔拱手道:“某乃節府巡官胡儀,此番前來貴地,是奉節度使李大人之命,特意來此延請李縣尉前去鳳翔府辦案。此事切急之至,望李縣尉立即隨某前去,不得有誤。”
他一語說完,便立即將一封書信,雙手遞呈給李夔觀看。
李夔打開書信,一眼看去,發現此信的內容,乃是李昌符親筆所寫,邀他要立即趕赴鳳翔府辦案,上麵還蓋著節度府的大印,信件倒是真實無疑。
李夔匆匆看完,心下一凜,便立即向胡儀問道:“胡巡官,李某鬥膽,想問問到底是何案件,也好讓某先有個心理準備。”
見李夔追問,胡儀悠悠一歎,開口快速講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