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蒼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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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地方豪強來說,權貴高官就是他們的補藥。
    哪怕已經吃的腦滿腸肥,在見到資源後,他們依舊會打著嗝,歡喜的貼上去。
    在趙存看來,陳州刺史楊玄就是一味大補藥。
    至於為何楊玄出現在這裏,這個問題隻是在腦海裏閃動一下就消散了。
    這些年的順風順水, 早已讓趙存覺得天命在我。
    就算是皇帝來了,他也會覺得這是天命來了,是祖宗在護佑家族,接著就是。
    他笑吟吟的道:“這是一味大補藥,且待老夫吞了他!”
    剛想出去,門子進來了。
    噗通跪下。
    可沒這個規矩啊!
    趙存一怔……
    門子雙手撐著地麵, 抬頭, 惶然喊道:“阿郎, 楊玄來了!”
    趙存笑罵道:“來了就來了,怎地,難道他是帶著兵馬來了?”
    門子喘息了一下。
    “是!”
    笑容漸漸在趙存的臉上僵硬、消散。
    他知道。
    自己虛不受補!
    “看看,去看看!”趙存一腳踹倒門子,“說!”
    門子爬起來,一邊跟著趙存出去,一邊說道:“那人看著年輕,好生威嚴,一來就令人圍住了咱們家……”
    趙存止步。
    回身。
    “回去!”
    管事苦笑,“阿郎。”
    “什麽?”
    “回不去了。”
    腳步聲從大門處傳來。
    趙存緩緩回身。
    一隊隊軍士從大門那邊衝了進來。
    曹穎喊道:“控製後院, 特別是臥室與書房,誰敢不聽吩咐,殺了說話!”
    “得令!”
    回聲雄渾有力。
    這便是軍隊,讓人覺得肅殺威武。
    沒人管站在那裏的主仆三人, 楊玄也沒管,而是看著趙氏的宅子, 讚道:
    “有些樣子。”
    他對趙存微微頷首。
    “一家子齊齊整整的在這裏,也算是一件幸事。”
    “哦……哈哈哈哈!”
    大笑聲中,趙存緩緩走來,笑容滿麵。
    “見過楊使君,楊使君少年成名,老夫早有耳聞,隻是不得相見,一直引以為憾。今日見到楊使君,老夫死而無憾了。”
    楊玄看著他。
    “那你為何不去死?”
    趙存臉頰顫抖。
    王老二說道:“郎君,這個人頭算不算錢?”
    老子……
    楊玄頭痛欲裂, “不算!”
    趙存哆嗦了一下,“老夫久慕楊使君威名, 來人,把三娘子叫來, 快去, 趕緊!”
    管事沒敢動。
    門子扯著嗓子喊道:“三娘子,楊使君要見你!”
    “啊!”
    後院傳來了一陣尖叫。
    “救命!”
    “你等什麽人?滾出去!”
    “阿耶!阿耶!來了叛軍!”
    “救我!”
    男女老少上百人被拉了出來。
    “仆役一邊。”
    仆役們順從的過來。
    一個婦人抱著個孩子也跟著。
    “名冊!”
    曹穎令人找來了名冊。
    “查!”
    一個個仆役被念到名字走出來。
    “錢氏!”
    婦人抱著孩子走過來。
    “孩子誰的?”
    婦人抬頭,“奴的。”
    “為何名冊中沒有。”
    “孩子還小。”
    “老夫看看。”
    曹穎看了一眼, “你很有錢?”
    婦人, “奴沒錢。”
    “那孩子的金項圈哪來的?”
    婦人下意識的伸手去遮掩,隨即覺得不對,趕緊鬆開手,“是阿郎賞賜的!”
    “哦!”曹穎看著仆役們,“大戶人家往往有暗子,關鍵時刻好留下香火。可趙氏這些年的日子順風順水,老夫不信這暗子天衣無縫。”
    婦人跪下,“奴不敢撒謊。”
    曹穎笑了笑,說道:“誰能把仆役中的趙氏人點出來,不但赦免,還有賞賜!”
    趙存麵色劇變。
    一個仆婦喊道:“奴,奴!”,她唯恐被人搶先,跳起來說道:“那是三郎君的孩子,每日都在三郎君那裏……”
    曹穎微笑看著婦人,“看,你的日子到頭了,而她的日子,才將開始。”
    婦人衝著趙存叩首,“阿郎,奴無能,沒能護住小郎君,奴該死!”
    趙存哆嗦了一下,“敢問楊使君,趙氏所犯何事?”
    楊玄沒搭理他,緩緩走過去。
    一個少女倔強的看著他,身邊的婦人輕輕拉著她的衣袖。
    “跪下啊!三娘子!”
    少女卻不肯,衝著楊玄問道:“我家每年施舍了不少錢糧,為何要抓人?”
    “你家一年施舍了多少錢糧?”楊玄反問道:“每年你家巧取豪奪了多少田地商鋪?”
    他指指少女的頭飾,“看你也是過慣了富貴日子,可知曉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沾著別人的血淚,你,可還吃的安心,睡的安枕?”
    少女眼中含淚,昂首喊道:“你胡說!那些都是我家掙來的!”
    嗬嗬!
    這少女倔強的讓楊玄想到了章四娘。
    每日清晨是章四娘唯一能勾搭楊玄的時候。
    借著侍候楊玄洗漱的機會,章四娘會彎腰,背對楊玄蹲下……
    一句話,用各種動作把自己身體的曲線鼓起來。
    男人嘛!
    興許哪天早上一個衝動就把我吃了呢?
    章四娘的這個念頭楊玄了如指掌。
    一直以來楊玄都視而不見,但章四娘依舊倔強的每天展示自己的身材。
    別說。
    好像豐腴了些。
    女人長胖叫做豐腴。
    男人長胖為何叫做癡肥?
    楊玄想了想這個問題,隨即驅散。
    曹穎走到了趙存的身前。
    “趙氏這些年與官吏勾結,侵吞無數田地,更是致死致殘多人……另外,趙氏這些年往官場塞了多少人?土皇帝?自尋死路!”
    趙存的膝蓋打顫,緩緩跪下,“楊使君,老夫願意把趙氏多年積蓄都送給使君。”
    “你覺著使君會收?”曹穎笑的很君子。
    趙存膝行回身,“三娘子,快,快!”
    少女一怔,“阿翁……快什麽?”
    “快……快去侍候使君!”
    少女悲憤的道:“阿翁,咱們家不是冤枉的嗎?”
    是啊!
    後宅婦人們總是從男人的嘴裏得知自家每年的收益都來的正大光明。
    趙存搖頭,“都是搶來的。”
    少女呆滯了一瞬。
    然後衝著楊玄跪下。
    神色平靜的道:“奴願意侍奉使君。”
    楊玄走到了牆邊,伸腳踹踹,“很結實。”
    他回過身。
    “可惜大廈將傾。”
    趙存眼皮子狂跳,喊道:“老夫認識長安貴人,楊使君,莫要逼人太甚,否則兩敗俱傷!”
    “你認識誰?”楊玄笑道。
    “老夫……”
    一個地方豪強能認識什麽長安貴人?
    就算是認識,相交也有限。
    老賊嘿嘿一笑,“我家郎君認識六部尚書,你可認識?”
    趙存身體一軟,起身,步履蹣跚的走到了兒孫們中間,跪下。
    低聲說道:“檢舉!”
    兒孫們愣住了。
    趙存低喝:“五郎檢舉!”
    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讓五郎檢舉趙氏的罪行,以獲取寬大處理。
    “阿翁,我呢?為何不是我?”一個少年不甘問道:“你不是最疼我嗎?”
    趙存微笑,伸手摸摸他的臉,“家中太平時,阿翁疼你。家中不太平時,誰能吃苦頭,阿翁就疼愛誰。”
    五郎跪下,“阿翁,我不去。”
    少年歡喜的道:“我去!我去!”
    趙存搖搖頭,“五郎倔,往日不聽話,老夫打也打不聽,所以老夫不喜。如今家中遭難,以後的日子怕是會備受煎熬。老夫看唯有五郎能熬出來……”
    五郎搖頭,“讓他們去。”
    “好孩子!”趙存老淚縱橫,“這不是敘親情的時候,你去出首,若是能得了寬大處置,記得好生過,娶個普通女人做娘子,這一輩子別出仕。就有一條要記住,讓兒孫一定要讀書……唯有讀書,才能做人上人!”
    五郎木然看著他,眼眶漸漸紅了。
    “好。”
    少年怒了,“阿翁你偏心,我不服,我……”
    在趙存冷冰冰的注視下,少年閉嘴。
    “你敢出首,老夫現在就掐死你!”
    他揉揉五郎的頭頂,“好孩子,記住了,活下去,啊!”
    五郎點頭,“阿翁,我知道了。”
    “別恨誰。”趙存苦笑道:“這都是命。”
    “好,我知道了。”
    一個年輕人舉手,“楊使君,我檢舉……”
    出賣親人,毫無疑問這是個讓人唏噓的事兒。
    五郎知曉許多事兒,一一檢舉後,省掉了楊玄不少事。
    “驗證後放了他!”
    言而有信,這是楊老板的人生信條。
    一群人犯被押解出來。
    “有人命在身的出來。”
    三個仆役,外加一個趙氏人站出來。
    “跪下!”
    周圍來了不少百姓。
    “是趙氏的人!”
    看到趙氏倒黴,剛開始這些百姓不敢置信。
    直至一個趙氏子弟和仆役們跪在一起。
    人群中傳來了婦人的嚎哭聲。
    撕心裂肺。
    “夫君,你看看呐!趙氏倒黴了。”
    人群閃開一條道。
    婦人緩緩走出來,跪下,仰頭看著天空。
    “蒼天有眼!”
    楊玄舉起手。
    四個人的身後,四個軍士舉起橫刀。
    “斬!”
    刀光閃爍。
    四顆人頭滾在了地上。
    這是私下殺人,若是有人彈劾,少不得會被收拾。
    但那是在別的地方。
    這裏是北疆。
    許多事兒都能獨立決斷。
    曹穎幹咳一聲,“此四人都背著血案,民憤極大,不殺就怕激起民亂。”
    百姓們恍然大悟。
    “原來是楊使君為了我等解氣,私下殺人。”
    “可不能讓楊使君吃虧。”
    “喊起來!”
    “不殺了趙氏的畜生,咱們就造反!”
    “對,造反了!”
    “造反了!”
    楊玄滿頭黑線,“就不會尋個正能量的口號?”
    曹穎陰陰的道:“雖說郎君此舉得罪了地方豪強,可卻得了民心。”
    老賊說道:“地方豪強勢力不小啊!”
    “你有些蠢啊!”曹穎毫不留情的抨擊了老賊,“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郎君要做大事,這一路要剿滅多少地方豪強?等郎君蹲在禦座上時,那些跟著郎君的忠心耿耿之輩,就會成為新一代的地方豪強,而老豪強,要麽滾蛋,要麽跪下高喊……郎君萬歲。”
    蹲在禦座上。
    楊玄想了一下那個姿勢。
    那特麽不是猴兒嗎?
    老曹說我是沐猴而冠?
    “你說郎君是猴!”老賊笑了起來。
    呃!
    曹穎行禮,“老夫失言了,不過此事有先例。當年陳國有位帝王,登基後對臣子們頗好,有老臣眼力差,看不清皇帝,說皇帝太矮了些,於是皇帝就蹲在禦座上,問他可是高了些。”
    這是君臣相得的事兒。
    楊玄問道:“蹲著,那不是還一樣嗎?”
    “是啊!”曹穎覺得這個漏洞越來越難堵了。
    “那個帝王,怕不是個傻子吧?”
    曹穎低下頭,“老夫錯了。”
    讓你嘴賤!
    老賊幸災樂禍的道:“難得見到老曹道歉啊!”
    曹穎淡淡的道:“總比你蠢強。”
    曹穎以前的性子有些尖刻,說話夾槍帶棒。出了東宮後,多年磨礪算是好了些,但偶爾也會犯病。
    老賊嗬嗬一笑,“你就不怕以後去了,老夫盜你的墓?”
    “你定然會死在老夫前麵。”
    艸!
    這個羞辱啊!
    老賊冷笑,“老夫傳授兒孫,臨死前叮囑他們,定然要把你的墓穴給盜了。”
    “你先娶個娘子再說。”曹穎淡淡的道。
    老賊氣得臉紅。
    沒法活了!
    楊玄回到縣廨,把事兒交代了。
    “殺人了?”
    “四個,手頭都有人命。”
    “緣由呢?”
    “民憤極大,不殺,百姓說要造反。”
    “甚好。”
    廖勁吩咐道:“問清楚,辦成鐵案。”
    一個時辰後,事兒基本上就了結了。
    “全數招供了。”
    平日裏牛皮哄哄的趙氏,在知曉難逃一劫後,把自己在外麵養了幾個女人或是男人都說了個底掉。
    五郎被放了出來。
    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路到了老宅前,仔細看了幾眼。
    隨後離開。
    他周周轉轉,不時回頭看一眼身後。
    最後出城。
    一路到了城外的一個廢棄宅子,進去。
    裏麵別有洞天。
    食物,飲水,衣裳,兵器。
    他吃了些東西,換了衣裳,給臉上抹了些灰,拿了弓箭包好,再度進城。
    他就蹲在縣廨的斜對麵。
    低著頭,就像是個乞丐。
    身後就是圍牆,他靠著圍牆,不斷的喘息。
    “阿翁,你常說我性子焦躁,就喜歡做遊俠兒。是啊!我真是喜歡做遊俠兒,肆意妄為。”
    “他們說,家中的男丁,管事的大概都要被殺,女眷都會成為奴婢。”
    “不殺了楊玄那個狗賊,我就算是活著也不會心安。”
    他猛地抬頭。
    縣廨大門中,楊玄被人簇擁著走了出來。
    五郎低下頭, 右手在包袱裏緩緩摸索,握住了弓箭。
    “接下來要去鄧家,這一下北疆的地方豪強要怕了。”
    曹穎覺得廖勁的手筆太大了些,弄不好會引發些反彈。
    五郎猛地站起來,準備張弓搭箭。
    對麵。
    楊玄抬頭看過來。
    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些莫名其妙的憐憫之意。
    五郎剛拉開弓。
    身後有人說道:“竟然想伏擊郎君,老賊,你說他是不是傻?”
    “是吧!”
    呯!
    五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