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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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興的秋夜讓楊玄想起了當初在草原和老賊、王老二遭遇娃亥的那一夜。
    秋風吹拂,吹的人神清氣爽。
    “小心些!”梁靖在交代,走過來問道:“林雅會如何進來?”
    “我也不知。”
    楊玄看看周圍,“沒洞。”
    “林雅若是能鑽狗洞,誰還跟著他?”
    嗬嗬!
    楊玄嗬嗬一笑。
    洛羅國國相的父親還為皇帝品嚐過糞便呢!
    但凡從底層崛起的大佬們,幾乎都有受難史。
    另一個世界裏,名將韓信還鑽過人襠下。
    王登也在猜測。
    “難道是從正門進來?”
    一群人冥思苦想,為林雅感到焦慮。
    “有人!”
    屠裳看著左側圍牆。
    兩個男子飛掠進來,舉手示意沒有敵意。
    接著又飛掠進來一人,大袖飄飄。
    大晚上的,身形很快,很難發現。
    艸!
    這個出場方式還真是拉風啊!
    楊玄低罵一聲,隨即笑吟吟的迎上去。
    “林相,久違了。”
    林雅目光轉動,看了一眼楊玄身後的人,淡淡道:“你認識老夫?”
    “當年大戰時,楊某就在對麵。”
    大佬自然記不得當初帶著幾隻小蝦米的楊玄,就如同楊玄想不起今日在後花園作詩的那一群蠢貨一樣。
    格局不同了,眼界也就不同了。
    那一戰讓林雅傷筋動骨,回來被赫連峰打壓許久。
    林雅麵色不變,“哦!”
    大佬就是大佬,寵辱不驚。
    “請!”
    二人進了大堂。
    門外,王登說道:“進去看看?”
    梁靖搖頭,“別去!”
    他補充道:“若是談不妥,子泰能把鍋扔你頭上。”
    王登幹咳一聲,“當老夫沒說。”
    他也補充一句,“安然你對楊使君看來了解頗深啊!”
    “當然!”
    當初楊玄救了貴妃,梁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但想著一個小蝦米,給些好處就是了。沒想到楊玄一心一意要去北疆。
    去了北疆,大概率這人就沒路數了。
    於是梁靖就隨便弄了個太平縣縣令的職務。
    本以為楊玄會婉拒,隨後留在長安。
    但楊玄卻喜滋滋的去了。
    傻子啊!
    梁靖眼中的傻子,沒過多久就回到長安報捷。
    隨後,就和他們兄妹離心了。
    一個縣令就敢和貴妃離心,這誰給他的膽子?
    直至後來梁靖才知曉是為何。
    本事!
    楊玄覺得憑著自己的本事,就算是不依靠他們兄妹也能爬起來。
    所以,你說梁靖能不了解他嗎?
    裏麵,林雅淡淡的道:“聽聞你等來是有些急事?”
    “是啊!”楊玄說道。
    “三皇子無法解決此事。”
    楊玄微笑。
    “可你依舊和他混在一起,另外,老夫聽聞伱又令人去東宮求見太子。有人說你這是在挑撥離間。”
    “病急亂投醫罷了!”
    “病急亂投醫……這話倒也有趣。”林雅說道:“出使一國,還帶著重任,沒人有那閑工夫去見三皇子這等於事無補之人。”
    “嗬嗬!”楊玄笑了笑。
    老狐狸在抽絲剝繭,想占據主動。
    “你在激化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矛盾。”
    林雅比當年大戰時瘦削了些,雙目炯炯,“你弄了這些於事無補之事,想幹什麽?不就是想見老夫嗎?”
    這貨廝殺有一套,若非是遇到了黃春輝,那一戰還真不好說。
    而在玩弄手段上,林雅看來也不差,難怪能領著一幫子人和赫連峰鬥到現在。
    “沒錯。”楊玄頷首承認了此事。
    “說吧!”林雅閉上眼,仿佛在養神。
    “我知曉林相在皇帝的壓製下頗為艱難。”
    這是基礎,也是此次會談的共識,林雅不承認,那麽大夥兒還是散了吧!
    林雅微微點頭。
    還好!
    楊玄心中多了幾分把握,“皇帝手握大軍,麾下文武無數,林相若是想與之抗衡,從外部爭鬥……難!”
    從赫連峰登基開始,林雅等人就是他的對頭,但多年來,林雅等人依舊無法再進一步。
    “我想來想去,唯有從內部。”
    “哦!”
    “物必先腐而後蟲生。”
    林雅睜開眼睛,“皇子!”
    “沒錯。此次皇帝令太子與三皇子聯手接待大唐使團,這便是矛盾的開端,而我要做的隻是……為林相點把火!”
    林雅看著他,“你要什麽?”
    世間從未有白來的好處,除非是你的父母親人。
    楊玄說道:“大唐出兵南周,取二十城後退兵。”
    他看著林雅。
    質子的事兒他沒說。
    就想試探林雅的消息是否靈通。
    “誰做質子?”
    果然,林雅在太子和三皇子的身邊有人手。
    “質子不重要。”楊玄說道:“南周看似孱弱,可人口多,錢糧足。大唐若是想滅掉南周,必須得傾全力。可北遼在側,大唐可能傾國一戰?”
    不能!
    這是彼此都知曉道理。
    赫連峰當然也知曉。
    隻是帝王的尊嚴不允許他答應此事而已。
    “你要老夫斡旋此事?”
    “我會盡力讓太子與三皇子之間勢若水火。”
    今日他小試牛刀,讓林燕看到了自己的手段。
    “老夫也能出手。”林雅淡淡的道。
    “林相是在考教我嗎?”楊玄笑道:“林相的人一旦出手,就會引來鷹衛窺探。”
    “那麽,你為何不擔心鷹衛盯著使團?”
    林雅神色平靜。
    “皇帝把此事交給了太子與三皇子,便存著看他們之間鬧騰之意。我出手,他隻會看著。事兒不大就不會出手。他會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可他忘記了老夫在側!”
    二人相對一笑。
    老狐狸!
    年輕人,有些意思!
    “若是我能令太子與三皇子之間動手……”
    “老夫再答應你一個條件。”
    本該是大敵的二人,此刻卻在商討著如何削弱北遼皇帝。
    “好!”
    林雅起身,“老夫拭目以待,做好了,一切好說。不好……”
    “林相想來不會吝嗇落井下石。”
    “你知曉就好。”
    林雅走出去。
    楊玄拱手,“君子一言。”
    林雅回身,“駟馬難追。”
    王登有些好奇,“他要如何出去?”
    梁靖看傻子般的看著他,“當然是飛出去。”
    林雅走到了大門後,“開門。”
    大門打開。穀恿
    林雅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鷹衛的人被咱們的人帶走了。”麾下好手說道。
    “好!”
    林雅上了馬車。
    車內,一個幕僚坐著。
    “老夫答應了。”
    “那人能做到?”
    林雅點頭,“當初大戰時,此子是個縣令,廝殺得法,老夫有些印象。瓦謝被滅便是他的手筆。一個鄉下小子,二十不到做了刺史,沒有過人的手段,能行?”
    幕僚笑道:“如此,倒也是手段過人。不過太子那邊……”
    “太子行事喜歡趕盡殺絕,不給對手留一絲機會。三皇子仗著皇帝的寵愛屢次挑釁他,太子忍之又忍,此次出手刺殺唐使,便是想坑三皇子,所以,時機正好。”
    馬車緩緩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若是反悔怎麽辦?”梁靖有些患得患失。
    “讓大唐出兵南周,實則對北遼並非壞事。”楊玄分析道:“此戰後,南周表麵低頭,隨即就會厲兵秣馬,整軍備戰,南疆的局勢又會緊張起來。”
    赫連峰不答應,不外乎就是對盟友的一種交代罷了。
    “盟友啊!”王登感慨,“可不就是拿來出賣的嗎?”
    回到自己的房間,老賊三人都在。
    “先前林雅來時,有好手在屋後。”屠裳說道。
    “此人謹慎。”楊玄喜歡謹慎的人,但不喜歡謹慎的對頭。
    “郎君。”王老二眼巴巴的看著他,“今日有人送我肉幹。”
    “你要了?”
    “沒要,不過那肉幹絕好。”
    “多半有毒藥。”楊玄擔心這娃太饞,遲早有一日會在上麵栽跟鬥。
    “還回去了吧?”屠裳問道。
    “還。”
    “好孩子!”
    “我把肉幹全塞他肚子裏去了。”
    ……
    把王老二哄走後,楊玄陰著臉問道:“誰送的?”
    老賊說道:“小人後來才知曉,應當是太子的人。”
    “狗東西!”屠裳罵道。
    “那人呢?”
    “死了!”
    楊玄的臉陰的能擰出水來,“這是想弄死老二,讓我失去方寸……隨後我能做什麽?衝著三皇子動手?還是衝著驛館的官吏動手!”
    屠裳起身,“老夫去去就來。”
    “且等等!”
    屠裳看著他。
    這是一次暗戰還是咋地?
    老賊縮縮脖頸。
    楊玄說道:“老二是我親手從乞丐堆裏帶回家的娃,他為了尋我,一夜之間摸遍了整個巷子的人家,拎著得罪我那人的人頭,大清早就來獻寶。”
    他認真的道:“那個淩晨,我看著傻乎乎的老二,就認定了這個弟弟。”
    屠裳回來坐下。
    “此事我自然會為老二報仇!”楊玄神色平靜,“可太子為何要動手?弄死老二,激怒了我對他有何好處?”
    老賊說道:“咱們是和三皇子交接,出事自然隻能去尋他!”
    “三皇子會去尋太子的晦氣。”屠裳補充道。
    “太子為何想讓三皇子來尋自己的晦氣?”楊玄眯眼問道。
    老賊一怔,“他這是……”
    “赫連峰定然也會懷疑是太子幹的,鷹衛了得,遲早會尋到證據,太子明智如此,為何還要出手?”
    楊玄再拋出一個問題。
    兩個老鬼冥思苦想。
    屠裳蟄伏著活到了現在,見識不夠多。
    老賊是一門心思鑽進了棺材裏,隻想和地底下的貴人們打交道。
    所以,論謀士,還得是曹穎。
    當然,李晗在也成。
    那個狗東西,整日在衛王那裏混吃混喝,也不知想的啥。
    長安梁王更是奇怪,也不說派人來把這個最聰明的孫兒抓回去。
    “無需猜測。”楊玄說道:“靜觀其變就是了。”
    第二日。
    太子進宮求見皇帝。
    “阿耶。”
    “嗯!”
    赫連峰沒抬頭。
    太子恭謹的道:“大唐使者屢次派人來求見,被孩兒數度拒絕,孩兒心想讓他們賴在寧興也不妥,可驅趕也不可……”
    赫連峰抬頭,把奏疏隨手丟在案幾上,“你的意思。”
    太子笑道:“孩兒哪有什麽意思,隻是想著他們該走了。”
    赫連峰仔細看著太子,良久說道:“如此,設宴。”
    大唐使者來了,赫連峰也得見一麵。
    來的時候不見。
    那麽,走的時候見見也可。
    “是。”
    太子告退。
    剩下的事兒就和他沒關係了。
    “等等。”
    太子回身,低眉順眼的。
    赫連峰看著他,“最近你與三郎鬧的不像話。”
    太子苦笑,“孩兒……”
    “刺殺大唐使者,想嫁禍給三郎,是什麽讓朕的太子越發的蠢了,是權力?”
    太子跪下,“孩兒……罪不可恕。”
    他不敢分辨。
    這便是帝王的威嚴。
    他雙手扣住地麵上的金磚縫隙,看著一雙鞋子出現在身前。
    “你為太子後,朕悉心教導,更召集了德高望重的大家為你的先生,一心想栽培你。可看看你如今的模樣,看看!”
    皇帝大喝。
    太子渾身顫栗,抓住金磚縫隙的手卻牢牢的。
    那骨節泛白,看著恍若骷髏。
    “怎麽,忍不住想要坐上那個位子了?”
    “孩兒,不敢!”
    “朕看……你敢的!”
    呯!
    太子被一腳踹倒,就這麽仰天躺著,喘息著。
    赫連峰厭惡的看著他,“再讓朕知曉你與那些內侍的勾當,朕便廢了你!”
    太子爬起來,哽咽道:“孩兒不敢了。”
    “滾!”
    太子吸吸鼻子,倒退到大門外,這才回身,彎著腰往前走。
    何忠出來。
    太子回頭。
    目光交錯。
    何忠微不可查的點頭。
    太子回頭看了一眼裏麵。
    赫連峰坐了回去。
    低頭,繼續處置政事。
    太子走下台階,被人帶著往東宮去。
    “喲!這不是大兄嗎?”
    三皇子被幾個內侍簇擁著出現在前方。
    太子此刻看著很狼狽:衣裳淩亂,頭發亂糟糟的,發冠都歪了。臉上多塵土, 眼中也還殘留著驚惶之色。
    “三郎啊!”太子強壯鎮定。
    “大兄這是怎麽了?”三皇子走過來,關切的道:“可是惹惱了阿耶?哎!不是臣弟說你,阿耶這般仁慈,大兄若是能體貼些,何至於此?對了,可要我去為你說些好話?”
    太子木然,“不用了。”
    “要的要!”三皇子扶著他,歎道:“阿耶常說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大兄,你說可是?”
    “是啊!”太子微笑。
    三皇子鬆開手,笑容可掬,“如此,臣弟這便去了。”
    太子看著他走進了大殿。
    開口。
    悄無聲息的說道: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