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然而，富貴榮華、風景如畫的杭州城，在這個天治六年的夏末秋初，卻陷入了一場可怕的戰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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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治造反後，派了三萬兵力去攻打蘇州城，他本人親自率領另外三萬兵力鎮守杭州城，這三萬兵力中包括了一萬征來的百姓。
    江南提督秦厚祥則第一時間率領二萬兵力前來攻打杭州城，另外，浙江總督呂衛也率領了一萬多兵力參與攻打。
    在慶朝，本來福建、浙江都歸閩浙總督管轄，就在去年，也就是天治五年，天治帝設立了浙江總督，駐地在浙江東南沿海靠近福建的溫州。
    雖說鎮守杭州城的隻有三萬叛軍，但其中有不少精兵強將。杭州城的城防又強大，城牆、城門、護城河三項城防係統都打造得很好。因此，秦厚祥和呂衛率領著三萬多兵力攻打了一個月都沒能攻破，葬送了上萬官兵，還有數千官兵受傷，而守城的叛軍隻死傷了數千人。
    攻城乃艱難之事，尤其是攻打杭州城這種城防強大守軍強大的城池。
    由於死傷嚴重，隻剩下二萬兵力，在持續攻城了一個月後，秦厚祥、呂衛就不得不放棄了攻城，轉而對杭州城圍而不攻，一邊圍城，一邊勸降，一邊等待著援軍。
    這日早晨，秦厚祥、呂衛並肩站在杭州城外，呂衛神色擔憂地對秦厚祥問道：“秦大人，長安營果真能剿滅蘇州城外的叛軍？”
    此前賈芸率領長安營大軍離開鎮江奔赴蘇州的時候，就特意派人快馬加鞭來杭州，通知了長安營已經來了江南，會率先剿滅蘇州城外的叛軍，然後再來杭州城。
    呂衛這個浙江總督，跟賈芸不熟悉，雖也聽說了不少賈芸的事跡，認為賈芸是個奇才，但他對賈芸還是有所輕視，因為賈芸很年輕，也因為賈芸才剛成為長安節度使不久，認為賈芸對長安營的領軍能力很有限。
    秦厚祥道：“呂大人不必過於擔憂，我已說過，長安營軍力強盛，此次為了來江南平叛幾乎全軍出征，共來了四萬大軍，武郡王雖年輕，卻是天生的武將奇才。我相信，蘇州城外的叛軍即便不能被全部剿滅，也應該會大受損失。”
    呂衛點了點頭，依然神色擔憂地問道：“隻是不知武郡王何時才能率領長安營大軍趕來杭州支援？”
    秦厚祥道：“武郡王應該不會讓我們久等，估計幾日內就該來了。”
    呂衛道：“最近三日，杭州城內守城的叛軍，每日都會出城一戰。顯然，城內那位守城的東平郡王，已經不甘心一直被困。怕隻怕，武郡王尚未率領長安營趕來，你我旗下的兵力就會全軍覆沒。”
    還有一句話，呂衛不便說，那便是，當真出現了這種局麵，他和秦厚祥就完了。要麽戰死，要麽逃跑。兩人率領三萬多兵力攻打杭州城，若是全軍覆沒，兩人作為領軍將領卻逃跑，就會被問大罪了。
    秦厚祥道：“城內的叛軍兵力並不甚多，軍心也不穩。隻要你我旗下兵力接下來繼續圍城而不攻城，穆治想在短期內讓城內叛軍出城覆滅你我旗下兵力，就是癡心妄想了。呂大人，有件事有必要提醒你，穆治已是反賊，不再是我慶朝的東平郡王了！”
    呂衛尷尬道：“是我湖塗了。”
    呂衛這個浙江總督，加的是兵部右侍郎銜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銜，是正二品文官，而秦厚祥作為江南提督是從一品武官。品秩上，秦厚祥比呂衛要高一級。而且，江南提督受兩江總督節製，並不受浙江總督節製。因此，麵對秦厚祥，呂衛這個浙江總督也不便拿大。
    就在這時，突然有武官急匆匆跑來，興奮地回稟：“秦大人，呂大人，武郡王派人來傳信，說長安營已剿滅攻打蘇州城的叛軍，武郡王正在率領長安營大軍趕來杭州城，下午便可趕到！”
    “果真？太好了！”呂衛眼睛一亮，分外激動。
    秦厚祥也分外激動，笑道：“不愧是武郡王，我就知道他可以做到！”
    ……
    ……
    下午，賈芸親自率領著一萬長安營騎兵來到了杭州城外，受到了秦厚祥、呂衛的熱情迎接。
    “王爺，終於等到你了！”秦厚祥激動不已。
    他和賈芸是熟人了，最初是因為皇宮之戰結識，當時賈芸對他有過救命之恩，後來又一起整治了淮南煤業。
    這次見到賈芸，秦厚祥屬實是格外激動。因為兩人已經長期未見，這次是賈芸成為皇子郡王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麵。更因為對秦厚祥而言，這次的賈芸相當於是他的救星，也是江南的救星。
    賈芸擔憂杭州城這裏的戰況，這次親自率領著一萬騎兵緊急趕來，還有二萬多的長安營大軍過二日才可趕到。
    賈芸來了後，顧不得休息，立刻跟秦厚祥、呂衛一起商議起了戰事。
    一番商議過後，賈芸派人搭了個高台，將穆熾押上了高台，同時將孫士信的首級掛上了高台，展示給守著杭州城的穆治，也展示給城內的叛軍。
    隨即，賈芸故技重施。
    他親手寫下了一份勸降書，這份勸降書的內容跟此前使用過的那份勸降書有所不同。將第一點“鎮江城已被攻破”，改為了攻打蘇州城的叛軍全被剿滅，穆熾、梅賀、顧之充都被捉拿，孫士信被誅殺。另外增加了一點，說穆治若棄城歸降，賈芸願向天治帝請求留穆家一條血脈。
    此前的那份勸降書上說鎮江城已被攻破，這是不實的，是虛假的。而眼下的這份勸降書，沒有不實，都是真實的了。賈芸願向天治帝請求留穆家一條血脈，這點也真實，若穆治果真棄城歸降，賈芸確實會兌現此事，不過天治帝同不同意，就不是賈芸能做主的了。
    寫完這份勸降書後，賈芸讓人抄寫了五百份，將五百份勸降書都綁在了箭上，讓弓箭手將五百支箭全都朝著杭州城射去。
    另外，在賈芸的安排下，方德功、曹武等武將一起率領五千長安營騎兵，前往由杭州去寧波的路上。
    想當初，龐太監逃亡的時候，計劃著，由京杭大運河走水路南下杭州，再由杭州去寧波再出海，這個計劃被賈芸識破。
    現在賈芸懷疑，穆治也很可能要逃亡，一旦逃亡，很可能是通過東城門或南城門逃向寧波再出海！
    方德功、曹武等武將此次接受的命令便是，在杭州去寧波的路上進行截殺，活捉穆治！
    ……
    ……
    傍晚，夕陽西下，百鳥歸林，殘陽如血，暮色蒼茫。
    穆治已經看到了勸降書，五百份勸降書，也讓本就軍心不穩的杭州城守城叛軍更加軍心不穩，甚至出現了騷亂。
    此時，穆治站在杭州城北城門的城頭，站在夕陽的餘暉中，雖說他已經造反多日，眼下還是穿戴著簪纓王帽和郡王蟒袍。
    殘陽如血，眼下穆治心裏的仇恨也如血一般鮮紅。
    他既仇恨天治帝也仇恨賈芸。因為賈芸奪取了長安營，滅掉了雲家，導致他少了一大助力，他此次急著造反，原因之一便是雲家被滅。這次賈芸還率領著長安營平叛來了，剿滅了攻打蘇州城的叛軍，誅殺了他最重要的心腹武將孫士信，捉拿了他的二兒子穆熾。
    眼下當穆治眺望城外的那座高台，眺望著高台上被捆綁的穆熾以及被懸掛的孫士信的首級，他實在是恨啊，恨不得親手殺了賈芸，將賈芸千刀萬剮。
    暮色蒼茫，穆治的心現在則是迷茫的。
    穆熾就綁在城外的高台上，孫士信的首級就掛在高台上。
    在穆治看來，這意味著勸降書上的內容多半是真的了，攻打蘇州城的叛軍多半全軍覆沒了，梅賀、顧之充多半也被捉拿了。
    在穆治看來，這意味著，鎮江城多半是守不住了，鎮江營這一大助力多半是保不住了，意味著他眼下所能調動的叛軍僅僅隻剩下杭州城裏的二萬多人了，而且軍心不穩，不少都是征來的百姓。而長安營已經趕來，可能還有其他平叛大軍趕來。也就意味著，他此次的造反已經麵臨失敗了。
    造反失敗，下場自然會很淒慘，會滿門抄斬，這樣的結果穆治不願承受。
    雖說穆治此次造反，放棄了一部分被看管在神京的家卷，包括了嫡長子穆烜，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在意親情，他不僅在意親情更在意傳宗接代這件事。相比於自己的死亡，他更恐懼的是滿門抄斬，是沒能留下後代。若是東平王府穆家落到如此淒慘的結局，他會很愧對死去的先祖。
    是的，不能承受如此淒慘的結局，不能被滿門抄斬！
    想到這裏，穆治深深歎了口氣，滴咕了一聲：“逃，無論如何都要逃！”
    雖說賈芸在勸降書上說了，若穆治棄城歸降，賈芸會向天治帝請求留穆家一條血脈，但穆治對此不抱希望。一則，他不相信賈芸真會這麽做，二則，造反之罪，天治帝豈會輕饒？即便賈芸真這麽做了，他也不覺得天治帝會同意。
    所以在他看來，眼下隻能選擇逃亡了。
    他早已放棄了嫡長子穆烜，現在二兒子穆熾也保不住了，但他還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也有一個親弟弟，親弟弟也還有子女……
    ……
    ……
    已是午夜。
    夜已深，人未靜。
    深沉的夜色之中，突然，杭州城的南城門大開，二萬叛軍從中湧出，穆治就藏在這叛軍之中，身邊還跟著多輛馬車，馬車裏藏著他的家卷。
    眼下，南城門外駐守的平叛兵力隻有數千人，但有不少火炮、鳥槍、弓弩，當即槍炮齊鳴、弓弩齊射，頑強地抵抗起了從城門湧出來的叛軍。
    而賈芸已提前料到這種事可能發生，當叛軍剛湧出南城門，南城門外駐守的平叛軍隊就立刻放出了信炮。
    信炮放出後，東城門外和西城門外駐守的平叛兵力便快速趕來，就連北城門外的平叛兵力都快速趕來。
    饒是如此，二萬叛軍還是在南城門外衝破了一條出路。在一千多人的護衛下，穆治及其家卷，通過這條出路朝寧波逃去。
    穆治料到了，這次逃亡不會順利，路上可能會遭人截殺。隻是他沒料到，截殺的平叛兵力竟然那麽多，足足五千騎兵！
    “王爺真真是料事如神用兵如神！”守在杭州前往寧波路上的方德功，此刻在心裏感歎了一句。
    曹武等武將已經率領著五千長安營騎兵展開了截殺！
    五千長安營騎兵，攜帶著數十門子母炮，以及不少鳥槍、弓弩，截殺隻有一千多人護衛的穆治及其家卷，自然不是多大的難事了。
    殺！
    一場激烈的截殺之戰，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結束，因為期間穆治在拚命逃跑，追捕穆治耗費了不少時間。所幸，一個時辰後，這場截殺之戰便結束，穆治則被曹武親手捉拿。
    此刻，賈芸在上千騎兵的護衛下趕到，趕到之時，便是這場截殺之戰結束之際。
    “王爺，我抓到穆治了！”
    曹武親手押著穆治來到賈芸麵前，激動說道，隨即讓穆治跪下，穆治不跪，被曹武強行按跪了下來。
    賈芸俯視著跪在自己身前的穆治。眼前的穆治沒有穿戴簪纓王帽和郡王蟒袍，為了便於逃亡，穿的是一身普通服飾，眼下，他長發披散，身上髒亂，狼狽不堪，看上不像個郡王，倒像個中年囚犯。
    “本王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穆治瞪著賈芸，怨恨地吼道。
    賈芸澹定從容，沒有動怒也沒有譏諷，畢竟說這話的即將成為一個死人，且是一個即將被滿門抄斬的人。
    穆治都被捉拿了，杭州都被平叛了，即便眼下梅逵還在鎮江城裏守城，還沒有歸降，平叛鎮江也已是水到渠成之事。
    意味著此次賈芸成功做到了快速平叛江南，也就意味著，他此次平叛回京，多半就可以憑借大功晉封親王了。
    賈芸即將晉封親王，穆治即將滿門抄斬，眼下的賈芸又何必對穆治動怒或譏諷？賈芸對穆治反而有些同情。
    他想到，若非他僥幸成了天治帝的皇子，被逼到絕境的他也會跟穆治一樣造反，造反失敗也會跟穆治一樣逃亡。哪怕現在他已是皇子，且即將晉封親王，以後也需要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