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曆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

    這也遠遠稱不上是卑劣。

    被冠以卑劣之名的，是人類永遠不能被饒恕的罪惡行徑。

    人類口口聲聲稱他們為入侵者，想掠奪這顆星球的資源。

    將他們記錄成陰險狡詐的外星文明。

    卻不知，事實與之恰恰相反。

    他們才是這顆星球真正的主人。

    一千年多年前。

    一艘巨大的太空飛船穿過雲層，降臨在這顆星球上。

    裏麵有非常非常多的人類。

    一開始，他們的確對這些突然闖入自己家園的人抱有警惕心和一定的敵意。

    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經過幾次友好的交流，他們決定接納人類，並向人類伸出援手。

    在談話中，他們得知，人類原本居住的地球因為環境惡化，不再適合生存，所以打造了一艘星際方舟，在宇宙中尋找新的寄居地。

    人類已經在太空中漂流了不知多少個年頭，方舟裏的人都快習慣船上的生活了——其實忽略掉無法外出等因素，船上的生活和陸地上並沒有太大區別，方舟內部就是一個大型城市，該有的都有，甚至酒吧遊戲廳這樣的娛樂場所都一應俱全。

    他們驚歎於人類的科技水平。

    人類同樣也對他們的卡牌很感興趣。

    於是，兩個文明之間首次達成協議。

    在互相學習的同時，他們會劃分一塊地方出來，拿給人類居住——也就是現在的東方地區。

    這顆星球不像地球，沒有那麽和諧，他們必須去星宮獵殺怪物，才能獲取生存和發展所需要的資源，這導致他們的人口數量一直不多，即便分給人類一塊兒這麽大的地盤，他們也不會有什麽壓力。

    當然，這也是有條件的。

    人類必須承諾，永遠不研發大威力戰爭武器。

    如果非要進行相關實驗，也必須有他們的人在場，以確保這些武器不會對準他們，不會傷害平民。

    這就是所有國家的秘密研究所都建立在地下的原因。

    東方國的在學校，希雅國的在河裏，蘇巴尹利的軍研部入口是一口井，而曾經的大羊國，51區更是設置在一片鮮花墓地……這些入口千奇百怪，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他們也的確不知道人類在偷偷進行超級武器的實驗。

    直到一天夜裏，戰爭爆發了。

    毫無征兆。

    漫天光束灑向他們的國土，美得令人窒息。

    無數人仰望星空，以為是罕見的大規模流星雨，卻沒想到，這場流星雨會要了他們的命。

    光束落下，所有城市化為火海，數億人在一夜之間被融化蒸發，屍骨無存。

    要說殘暴，還有比這個更殘暴的行為嗎？

    好在，他們活下來了，沒有全部死光。

    為了躲避人類的追殺，他們逃到了原本關押犯人的黑暗界，一躲就是數百年。

    這裏又冷又暗，也沒有物資。

    每過一段時間，他們都會有人被餓死、凍死。

    一直到人類停止搜尋，他們才敢外出尋找資源。

    “迄今為止我們都不明白，我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們，要被你們這樣殘害？”老人將話還給了夏東河，眼裏劃過一縷悲戚，又飽含怒意，他直勾勾地盯著夏東河，說道“事實是，我們不僅沒有得罪你們，反而還對你們有恩，我們在你們無家可歸的時候收留你們，給你們地方生存，讓你們延續自己的文明，可你們呢？不但不感恩，還違背當初的承諾，恩將仇報，這樣的人類，這樣的你們，有什麽臉來質問我？”

    相比人類曾經對他們做的事情，海嘯、火山、寒流……都太小兒科了。

    才死幾百萬人，連利息都不夠付！

    夏東河一時沉默。

    尼可夫斯基冷笑。

    但還不等他出言譏諷糟老頭子妖言惑眾，老人便又開口道“是不是不信？”

    “好好想想，為什麽你們製不出過去那樣強大的遠古星卡，連彷製都做不到，我們卻可以？”

    “為什麽你們作為原住民，對卡牌的了解還沒我們多？”

    “為什麽你們從二階提升到三階如此困難，而我們一出生就是三階？”

    “九階之上是星神境，可你們知道星神境這個三個字嗎？明白這三個字的含義嗎？”

    “你們不懂，你們什麽都不懂。”

    “知不知道為什麽你們的曆史會被藏起來？”

    “因為你們的祖輩明白，謊話總有天會被拆穿，總有天會圓不過去，與其被人刨根問底，挖掘出你們曾經犯下的罪行，不如抹去這段曆史，當它沒存在過，哪怕某一天某個人費心費力拿到閱覽曆史資料的權限，也隻會看到他們偽造的東西。”

    “但其實，卡牌根本就不是你們的東西。”

    “星卡文明，是我們的文明！”

    “咳咳……”

    說到這，老人情緒激烈，咳嗽了兩聲。

    他很快又緩過來，恢複了平靜。

    老人接著道“隻不過，在那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中，我們拚死反擊，最終毀掉了你們所依仗的科技，導致你們的文明出現斷層，你們才被迫走上修煉製卡的道路。”

    “這也是我們刻意引導的。”

    “我們的星卡體係已經趨於完善，遙遙領先於你們，你們永遠都追趕不上。”

    這樣的複仇計劃本該是完美的。

    人類的星卡體係已經走歪了，再失去最後的超級武器，他們哪怕人少，也依舊可以將人類屠殺殆盡。

    同階之下，他們的戰鬥力比人類高了不止一個檔次，輕而易舉便能將對方殺死。

    可惜啊……人類裏出了一個顧辭。

    一個末卡時代的星神境。

    他改變了這場戰爭的結局。

    但是，他改變不了人類卑劣的過去。

    “現在，你們告訴我，誰才是入侵者，誰才是殘暴的外來文明？”

    麵對老人的質問和冷漠的目光，眾人鴉雀無聲。

    尼可夫斯基也不說話了。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自己是在為人類文明而戰。

    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守護的文明，不是自己的文明？

    他們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但老人說得太真了……

    他的情緒和話裏的細節，好像一切都是他的親身經曆一樣。

    “我有個問題。”

    靜靜聽到現在的顧辭開口問道“你剛才說過，你已經七老八十……或者我說換個說法，你才七老八十，你也是這個時代的人，是從哪裏了解到的這些？”

    老人嗤笑一聲“你們人類有曆史，我們就沒有嗎？區別隻在於，你們的曆史是祖輩為掩蓋自己的罪行而精心編造的謊言，我們的曆史是血淋淋的事實。”

    “不。”顧辭搖頭，“你沒有辦法證明你們的曆史是事實，我們也不會相信你的話。”

    聞言，老人哈哈大笑，笑容裏有毫不遮掩的嘲諷“是啊，你們人類一向如此，最擅長的便是自欺欺人，如果不信，又何必要問？”

    “看來你很相信你們祖輩留下來的曆史。”顧辭道。

    “不然呢？”老人反問，“難道我該相信你們的曆史？”

    “那倒不用。”顧辭道，“我信你的，我們信我們的，你認為我們被祖輩欺騙，我們也認為你被祖輩欺騙，還記得那句話嗎？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就算你剛剛說的全都是真的，但你不還是不知道我們人類突然向你們開戰的原因嗎？”

    “我來告訴你。”

    “因為你們的祖先名義上打著接納人類的旗號，給出地盤讓人類生存、發展，實際上卻是一種有預謀圈養。”

    “就像你說的，在星卡方麵，人類永遠追不上你們的腳步，而同樣的，在科技上，你們也無法達到我們人類曾達到的高度，偏偏你們又想擁有這樣的科技，所以假意與人類和平共處，等到我們發展得差不多了，再來搶奪我們的科技成果。”

    “我們生活的地方是你們給的，吃人手軟，拿人手短，我想，人類先祖應該在這方麵向你們做出過一定的讓步，同意過你們某些不平等的霸王條款。”

    “但你們不知足啊……”

    顧辭輕聲道“有了一個，就想要兩個，有了兩個，還想要更多，你們無底線地向人類索取，壓榨，最終導致我們忍無可忍，才向你們發動了戰爭。”

    從這個角度講，入侵者依然是巫袍人。

    人類遭受的苦難比曆史記載得還要多。

    除了戰爭，還有壓迫。

    “可笑至極！”

    顧辭的話把老人氣笑了，“我低估你了，顧大師，你比你的祖輩們更加無恥。”

    而同樣的話落到士兵們的耳朵裏，卻有了完全不同的含義。

    ……對啊，這個老頭子是敵人，說得再真又怎麽樣？

    敵人的話是能隨便相信嗎？

    尼可夫斯基暗罵了一聲娘，差點上了這個壞老頭的當。

    要不是顧辭點醒他們，這仗還沒打，他們的軍心就先動搖了。

    對自己的堅持和信仰產生懷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老人口中人類的形象是罪大惡極的，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希望自己的祖先是這樣的人。

    其實不怪他們。

    會下意識相信老人的話，不是因為他們立場不堅定，是老人說話時動用了精神規則。

    他的話，會影響到每一個聽見的人。

    至於幾分真幾分假……

    顧辭在心頭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真真假假還重要嗎？

    人回不到過去，誰都無法證明兩段曆史的真實性，時間的車輪永遠隻會往前壓。

    他們都是人類，這個立場便決定，不論對錯，他們都將堅定地站在人類這一方。

    這兩個月以來，人類死傷無數，上百個國家在這場戰爭中覆滅，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請吧。”顧辭道。

    該說的都說了，就早點結束吧。

    老人笑“你們也請。”

    這個請，並不是要打的意思。

    老人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顧辭的對手了。

    【四寒天獄】便是他的試探。

    一位可以破掉神階幻境，貨真價實的星神境，兩個他加起來都打不過。

    顧辭是在請他自己赴死。

    他呢？

    他是在請夏東河等人陪他一起死。

    黑暗界曾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天牢，專門關押罪大惡極之人。

    這是一個隨時可以被舍棄的地方。

    為了防止犯人暴亂，這座牢房的地底下埋了數千張禁忌星卡，一旦啟動，威力不會比人類的超級武器差，整個黑暗界都會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哪怕是他也十死無生。

    隻有顧辭能逃。

    沒人留得住一位星神境。

    但沒關係。

    除了顧辭，其他人都要給他陪葬。

    他一個人換這麽多人類，賺了。

    老人笑著笑著，身上滲出了黑霧。

    與此同時，地麵劇烈的顫抖起來。

    “怎麽回事？！”

    夏東河等人駭然發現，自己被一股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禁錮在了原地。

    周圍的牆壁開始扭曲，出現一道道虛空裂縫，吞噬瓦解著這處已經存在了上千年的四寒天獄。

    “這才對嘛。”

    眼見空間崩塌，顧辭反倒笑了起來。

    他之前就一直在想，不在臨死之前換幾個，不像巫袍人的風格。

    而當一個人做事情不符合自身風格的時候，往往意味著有詐。

    現在老人把底牌亮了出來，反而更讓顧辭安下心來。

    被腐朽遺魂啃噬的過程非常痛苦，可老人還在笑，他渾身上下，隻有一張臉還露在黑霧之外了。

    他很樂意見到這麽多人類陪自己一起死。

    直到顧辭伸出手，在空氣中輕輕勾畫了兩下。

    一張泛光的卡牌憑空浮現、破碎，化作一顆透明的球，像一個氣泡。

    顧辭指尖一點。

    “嗡！”

    氣泡飛速擴大，瞬間形成一個結界，將所有人籠罩在內。

    外部的虛空裂縫忽然便靜止不動了，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外部時停……？”

    老人笑容凝固，難以置信道“你怎麽可以停止外部的時間？？”

    時間規則他也有掌握，甚至時停的卡牌他都製得出來。

    可“時停”從來都是時停某一個區域，而不是時停這個區域之外。

    區域之外的時間是整個世界的時間，要停止全世界的時間，就算是星神境也絕不可能做到。

    老人驚駭欲絕“你到底是什麽境界？！”

    顧辭“星神境啊。”

    老人“不可能，星神境做不到這種程度！”

    顧辭“說了你也不懂。”

    其實原理很簡單。

    時停無非是降低一個區域內時間流速，讓它無限接近於靜止，外麵過了幾天、幾個月，幾十年，裏麵的人可能都不會動一下，而所謂的外部時停，並不是真的外部時停，隻是顧辭給這塊區域的時間來了個超級加倍，所以從裏往外看，空間裂縫會靜止。

    不是空間崩塌的速度變慢了，是他們變快了。

    這就是對“時停”的一個反向運用，一說老人便會明白。

    但顧辭就不說。

    此時此刻，老人殘留的麵容上終於浮現出了戰敗者應有的氣急敗壞，一個人類對星卡的理解比他們還透徹，這是他無法忍受的事。

    “不要得意，這場戰爭沒還結束，你們人類欠我們的，我們遲早會拿回來！”

    “你是指那些聽從你的命令，逃離黑暗界，混入人類之中的手下嗎？”顧辭問。

    “是又如何？”老人獰笑，“你還能一個一個將他們找出來不成？”

    “確實不能。”這麽大一顆星球，顧辭要是挨著找，累都得累死，各國官方也不可能時時刻刻搜查全國，如果巫袍人像以前那樣混進學校或者星宮，還真的是一件麻煩事，所以顧辭提前做了準備。

    “你這麽關注我的動向，應該知道戰爭之前，我曾經賣出去一批決鬥卡吧？”顧辭道，“有人說那張卡很厚，還會發熱，質量非常好。”

    能不厚嗎？

    那根本就是兩張卡黏在一起的。

    上麵是決鬥場，下麵是探測卡。

    會發熱，說明附近有巫袍人。

    “今天回去以後，我們會封鎖每一個城市，並向所有人公布探測卡的存在。”

    顧辭早就算到了這一步，他看著老人逐漸絕望的眼神，一字一句道“相信我，這一次，你們無處可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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