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堯挽救蜀地超過五十萬人，消弭可能席卷全蜀的鬼災，其加持的人道之運全被他轉移到了李隆的身上。

    可以說如今的李隆，在蜀地天命上一點也不差於姬鄢，加上姬鄢長期依靠外來的禁軍和士人壓製本土勢力，導致民心也沒多向著他。

    在蜀王接連的嚴厲催促下，射洪城的蜀軍商量決定動一動。

    不能再等, 再等說不定蜀王都要臨陣換將，到時可能結果更加糟糕。

    於是，射洪城蜀軍轉守為攻，背倚堅城向楚軍發動攻勢。

    可連攻三天，蜀軍損兵折將，卻拿城外的龜殼一點辦法都沒。

    神出鬼沒的山地營，頻頻在沱江以南的蜀郡核心區域顯露蹤跡, 甚至有很多廟祝和暗探易容換妝, 混入集市城鎮傳播謠言。

    蜀都錦官城一日三驚，人心惶惶，別說派兵去支援外麵的關卡，姬鄢恨不得駐守兵馬再多一倍才好。

    興平九年三月五日，綿竹在沒等到蜀都援兵的情況下，被李虎以掘地戰法攻破，楚軍攻入蜀郡地帶！

    消息傳到射洪城，不等姬鄢的再次金牌催促，十萬蜀軍便果斷連夜撤離，結果可想而知，李隆等得就是他們放棄城池。

    三月六日深夜，蜀軍以一萬孱弱之軍發動對楚軍大營的夜襲，其餘主力則是從其它城門撤離。

    他們要回去保衛錦官城，要回去守護家人，而不是在這裏繼續和楚軍僵持下去。

    蜀軍主將未必就沒意識到危險，因為蜀王的催促以及綿竹失守的消息都是被有意放進來，這極有可能是楚軍的陰謀。

    但意識到又能怎樣，這支援軍的核心還是一萬五千人的禁軍, 包括他自己, 親友家人全在後方的錦官城。

    在蜀王和手下的意誌裹挾下，蜀軍主將不得不想辦法帶走這支大軍。

    以主動夜襲吸引注意力，代替斷後防守，不得不說是一條妙計。

    起碼剛開始麵對夜襲，楚軍這邊還是出現了一定的騷動，全軍嚴陣以待在大營死守。

    就連在預先在外圍安排好的埋伏圍堵的楚軍，也被大營遇襲給弄慌了，紛紛想要先回去救援中軍。

    夜戰，始終是軍陣交戰最難把握的，訓練有素的楚軍亦然。

    好在李隆極為重視這點，平時肉食和胡蘿卜都不缺，楚軍患有夜盲症的士卒數量不多，應對起來並不吃力。

    當一萬夜襲蜀軍的孱弱戰鬥力暴露後，李隆和張定安馬上意識到，射洪城蜀軍是今晚突圍。

    各大先天高手充當傳令兵，在夜色中精準找到各處將領，要求外圍伏軍不得妄動, 按照預先部署原地埋伏。

    說來蜀軍主將也是狠人，不僅讓一萬蜀軍去夜襲送死, 還將剩下的近八萬人先行派出從三城突圍。

    等大部隊和城外的圍城楚軍交上手, 最後他才帶著一萬五千人的核心禁軍，走南城突破。

    說白了就是沒把地方軍當人，隻要禁軍子弟不失，他們回到錦官城，照樣是蜀王的最大依仗。

    人的喧鬧聲夾雜著馬的嘶鳴聲，在漆黑的夜晚兩軍浴血拚殺，一方想撤，一方想留，都是目的明確。

    八萬多人充當棄子，哪怕事先楚軍已經做好準備，設下埋伏防止蜀軍突圍，也依然讓蜀國禁軍跑掉了一萬人。

    一晚上的廝殺過去，八萬多地方軍被全部殺散，除開陣亡的，大半投降，還有近三萬人發現衝不出去退回了城中。

    隻是軍心渙散的殘軍又如何能再堅守下去，當李隆派出信使進入城中，射洪城轉眼便歸了楚國。

    甚至有得知禁軍拋棄他們真相的士卒，還要求參加楚軍一起將蜀都打下來，這樣才能不再被歧視拋棄。

    萬餘禁軍一路逃回蜀都，沒給這座繁華富麗的錦官城帶來一絲安慰，還加重了城內達官貴人們的恐慌情緒。

    禁軍一敗再敗，他們還能依靠誰，難不成蜀地真要易主了？

    李隆整合大軍，兵分多路，製造出浩大的聲勢向蜀都推進。

    原本還有意向勤王的各地援軍，見到這個情況不對勁，紛紛停在原地，不管姬鄢的使者如何催促也不肯再進一步。

    就這樣，依然坐擁“十萬大軍”的蜀都朝廷，眼睜睜地看著楚軍一步步切斷錦官城周邊的交通聯係。

    沒有任何反抗，楚軍所到之處，當地守軍無不望風而降，禁軍都不肯守，誰還願意守。

    一時間，偌大的錦官城就仿佛被孤立了，哪怕蜀地依然還有名義上的數郡之地，上百座城池。

    ……

    城東三十裏有一條山脈，名為靈岩山脈，這裏是蜀地靈氣最為濃鬱之地，可以說是靈山。

    幾百年前，仙道氣運尚未北移，靈岩山脈是天下有名的仙道聖地。

    來此尋仙求道的人數不勝數，至今還存留在山下的幾個“求仙鎮”、“仙緣鎮”等小鎮便是證明。

    到如今，靈岩山脈名氣大衰，但由於靈脈的存在，山中仍有靈寶宗、天師宗、全真宗的山門坐落。

    時有求仙堅定的人，能看到九天之上那縹緲的劍光，以及氣勢非凡出沒山林的異獸。

    伴隨著蜀軍的節節敗退，靈岩山脈似乎也受到了影響，沉悶的氣氛讓稍有靈智的靈鳥異獸都不敢高聲喧鬧。

    山脈左側，幾處高聳入雲的山峰上，樓閣林立，陣法痕跡處處可見。

    這裏靈氣不是靈岩山脈最濃鬱之地，但卻是天師宗山門所在。

    一處大殿中，大法師修為的長老玄明正和宗門的幾位高層，討論決定天師宗命運走向的大事。

    “投靠城隍神，類比仙鶴觀，從此加入扶楚龍的仙門序列……”中正嚴肅，鶴發童顏的宗主低沉重複了幾遍陳堯的條件。

    對於這些條件，顯然幾位天師宗高層還沒達成意見的統一。

    “非要我等臣服？就不能允許我等封山，保持獨立嗎？這位神君怎能如此霸道。”為宗門奉獻了一生的傳功長老有些不願。

    “是啊，想我天師宗威名曾經響徹天下，甚至天師境之名也因我們而來，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榮耀。難道今天要向一介香火神靈低頭嗎！？”接著有一位剛剛成為長老的高層附和說道。

    “各位，事已至此，為之奈何。”垂垂老矣的大長老歎息道。

    “宗主，大長老，各位長老的心情我都能理解，隻是為了宗門傳承要認清現實。清虛宗如何，不僅有天師坐鎮，還有仙界祖師的背景，不照樣被神庭大軍給推平了嗎？”聽了半天的玄明，見總算有人有意向低頭，馬上補充道。

    玄明揭露了陳堯領導的神庭之強，也撕下了如今天師宗衰弱的真相，接著便是許久的沉默。

    道理誰都懂，隻是心裏那關難過，凡人如此，仙修超凡亦是如此。

    “回稟諸位師長，前山迎客殿的駱凝真人說，她隻會再等一個時辰，便會離開。”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負責值守的弟子在門外稟報道。

    聞此，眾人神色大變，齊齊望向主位的真人境宗主。

    駱凝此女他們自然知道，清虛宗少數保留修為的仙修之一，這次便是代表仙楚聯盟來向天師宗發出邀請。

    當然真代表誰，他們也知道，這仙楚聯盟的背後就是那尊城隍神。

    仙楚聯盟簡而言之，就是扶持楚主登上九五之位，扶持楚國一統天下的仙修聯盟。

    從李隆崛起，陳堯收複仙鶴觀開始，一路滅掉和投靠的仙修小派也有不少。

    後麵仙修一多，便聯合楚國異聞司成立了一個半官方性質的聯盟，仙楚聯盟。

    “好一個仙楚聯盟，看來，城隍神組建的神庭，不僅想統治神道，還想統治仙道。”迎著眾位長老的目光，天師宗宗主頗為感慨道。

    “宗主！！”眾人聞言大驚，不知道自家宗主從何下的判斷。

    天師宗宗主隻是一擺手，十分果決地說道：“勢比人強，無論他想做什麽，我們也管不著。此神的事跡我了解過，乃正神作派，這次解救鬼災中的萬民便是印證這點。回複駱真人，我等加入仙楚聯盟，共扶楚國！”

    “嗯，反正仙道也不眷顧我等，仙界祖師也遭大敵隕滅，我等臣服神道又如何。遠古秘聞中，神仙可是不分家。”下方第一位的大長老馬上表示讚同。

    身為從天師宗最困難時走過來的老人，他著實難以對如今的仙道有太多認同感，像他們這般以降妖除魔的為己任的仙道宗派又還有幾個。

    人人都想掠奪天地，人人都想求超脫，強大者不維持秩序，那又由誰來維護平衡之理。

    大長老渾濁的雙眼中，似乎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與此同時，山的另一邊，全真宗同樣發生了這種討論，同樣也選擇了加入仙楚聯盟。

    識時務者為俊傑，凡俗尚且有風水大師，更何況修為有成的仙修們。

    他們使用各類望氣之法，已經提前看到了蜀楚兩國交戰的結局，不出意外，益州將被李隆拿下。

    靈寶宗，靈岩山脈三宗最強大的一宗，占據了靈氣最濃鬱的中部地帶，哪怕最衰敗的時候，靈寶宗也保持了真人未絕。

    作為參與此次戰爭最深的宗門，他們也在密切關注蜀地如今的氣運形勢。

    一輪水鏡上，映照萬千，各種雲氣色彩交錯不定。

    其中代表入蜀楚軍的氣運蓬然勃發，一團璀璨的亮光宛若初升的朝陽，不斷在增強，有成為正午大日的趨勢。

    而這種代表太陽的氣運意像，在一地一般隻能有一輪，現在出現兩輪，顯然是在爭奪蜀地歸屬。

    楚軍四麵八方合攻蜀都錦官城，步步緊逼，壓迫蜀軍的氣運退縮一地。

    入蜀楚軍的氣運是朝陽，那代表蜀國的氣運眼下隻能算是夕陽了，沉暮難救，不可挽回。

    一重重黑氣浪潮衝擊著錦官城，如果錦官城上下一心全力防守還好說，可其內部也升起了絲絲不同於蜀國的氣運色彩。

    城內的士族大戶們，他們和蜀王姬鄢並不同心啊，楚公可是放出了話，凡是沒有給楚軍攻城提供幫助的，都將被一視同仁沒收城外產業、田地。

    全真宗的一眾高層，包括兩個真人，清晰地看到了錦官城正內部起火，有人在串聯想要獻城。

    憑他們的實力當然能幫助蜀王找出這些勢力，可兩位真人並沒有吩咐弟子去通知，而是瘋狂施法推衍靈寶宗的一線生機。

    宗門上空逐漸聚集的雷雲，就仿佛是催命符，哪怕兩人法力耗盡，周身氣息紊亂外魔入侵，也不敢停下。

    “轟隆！”九天之上傳來一聲驚雷，打斷了兩人的合力推衍。

    “呼，師兄，是我貪心，如果我沒接受蜀王的真人敕封就好了。”靈寶宗大長老吐出一口濁氣，神色悲痛，甚至有些絕望道。

    “這是我等共同的決定，不怪你，隻怪我們沒看清天時。”壽元將近的老宗主異常平靜地說道。

    兩人的對話並沒掩飾，在一旁護法的長老們萬分驚恐，有不甘的，也有認命的。

    “宗主，我們靈寶宗沒救了嗎？難道天道就不留下一線生機嗎？”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們去求城隍神，去投靠楚公，我們幫楚國拿下錦官城，一定有辦法的！”

    “蜀國的國運，已經和我們靈寶宗連在一起，頭頂的劫雲便是我等的宿命，隻等城破，天劫便會摧毀所有。”老宗主似乎看透了所有，依然平靜地說道。

    “沒辦法了，那一線生機天道早就給了，巴郡鬼災便是那一線生機。如果我們派下山的除鬼弟子留在江州鎮壓鬼災，也許他們還能活下來，這樣還有傳下道統的機會。”剛借助蜀國敕封登上真人之位的靈寶宗大長老解釋道。

    舉宗之力的推衍並不是沒用，他們還是看到了那已經丟失的生機，在平定鬼災中立下功勞，不僅有燮理陰陽的天道功德加身，就連人道也會有所庇佑。

    大功在身，這些弟子完全可以承受住扶龍失敗而帶來的氣運牽連，隻是他們入劫太深，沒有醒悟。

    “通知全宗，不許任何人再去協助蜀王，這樣天劫興許不會牽連到未入道途的外門弟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