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數當代兵法大家，廟算運籌者，誰也無法料到，在一場決定天下大勢走向的國戰中，少數軍卒的武力居然能影響到此戰的勝敗。

    曆代王朝、國度，不是沒有負有盛名的軍隊，如齊之技擊、魏之武卒、秦之銳士、趙之飛騎。

    這些強軍的軍號，基本上每次王朝亂世都會出現，其軍魂傳承從未斷絕。

    又如吳國丹陽兵，越國甲士，也是楚國統一南方過程中，遇到的有力強敵，給戰無不勝的楚軍帶來不小麻煩。

    但無論是何強軍，其軍隊規模和強度總是有限，尚處於廟算可以衡量的籌碼。

    這一代的魏武卒、趙飛騎甚至都沒展現什麽風采，就隨著他們的國家淹沒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隻有楚國神武軍，是確確實實擁有無敵之資，是北方諸多兵法大家無法衡量的存在。

    因為神武自成軍以來，還沒有過一次失敗，小規模鬥戰和正麵戰場都有神武卒的身影。

    統一南方過程中，橫掃丹陽兵和越甲，又在和妖國大軍鬥戰的過程中充當中流砥柱，再殘暴的妖族，神武卒也敢以強大的武體相搏。

    在如今的北伐過程中，神武卒一直沒有太過亮眼的戰績，但攻滅魏國，橫擊兗州晉、齊，倒在他們手下的敗軍何止十萬。

    兗州不死心的仙門出動道兵，方才止住神武卒勢如破竹的攻伐之勢，而每日折損的道兵，顯然不是氣運大衰的兗州仙門可以承擔。

    北方的仙門可沒打造適應海戰的道兵，所以抵擋少量抽掉到水師中的神武卒都萬分吃力，要不是樓船上的大殺器多，可能東海之戰就變成了楚軍優勢。

    此之謂，武夫當國！

    聯合艦隊，旗艦“蓋海”，船高數十米，上麵起有海島鐵木修建的宮室，兼備攻伐和容納艦隊中樞的作用。

    這座蓋海號旗艦就如移動的海上城池，甲械密布，遠遠望去，令人生畏，而不敢覬覦。

    長達半月的海戰糾纏，近千艘戰船的指揮命令，都是從華麗的宮室中傳出，一排排站在最高處的傳令兵揮舞著各色彩旗，傳達最新指令。

    這天，又是一艘己方樓船被數名武道宗師突襲，船底被搗出十多個大洞，不可挽回的沉沒海底。

    晚上軍議，宮室中當即傳出憤怒的咆哮。

    “海陵號的護衛艦隊在幹什麽？幾條舢板都攔不住？”這質問中蘊藏著難以掩蓋的怒火，將偌大宮室震成一片寂靜。

    問話主人正是聯合艦隊提督謝翼，他出身海島霸主瀛洲島，是瀛洲國兵馬大元帥。

    瀛洲島被謝家一統建立瀛洲國，謝家家主成為瀛洲王，而謝翼就是王太子，他這位掌兵者是瀛洲國實際上的王。

    宮室內大都是來自十二海島州的使者、將軍，但他們麵對謝翼的怒火一個個都是噤若寒蟬，因為這是謝翼殺出來的威名。

    瀛洲島周邊三大海島都是瀛洲國的附庸，原來的島州總督及統治家族，都被謝翼殺了個幹幹淨淨。

    “啟稟軍門，楚軍水師以火油焚海且正逢順風，海陵號下令靠前的護衛艦隊躲避火攻，誰料被敵方神武卒自火中突出貼近海陵號……”臨近海陵號的友軍樓船指揮不卑不亢地解釋軍情。

    在樓船指揮的解釋下，謝翼麵容漸漸舒緩一點，其餘人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又是這種卑劣的戰術，楚國水師可沒有什麽王師氣象。”接著就有齊國的使者出言活躍氛圍道。

    謝翼眉間放開，看了一眼齊國使者，搖搖頭道：““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軍門實乃兵道大家，不知可否賜下高見。”齊國使者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

    謝翼當然知道齊國使者是故意如此，但他就喜歡中原大國對他們海島人的恭維。

    在海島十二州的眼中，基本上古夏內九州都是中原，也是夏文化的發源地。

    很多默認的規則下，向來都是中原人高海島人一等，此時得大國使者誇讚，哪怕是謝翼也難免心裏舒暢。

    “一些淺薄見解罷了。楚國水師乃新建重組，稱雄內河尚可，於海上卻算不不上一流。但他們仍然集合第一、第二、第三艦隊與我聯合艦隊正麵對壘，不示敵以弱，這就是王師氣魄，堂堂正道。

    在海戰有明顯實力差距的情況下，楚國艦隊主帥采用武者突破、火攻、夜襲、砲戰等等‘奇招’，都是用兵的變法，並不是指失了兵爭的正道。”謝翼微微頷首，說了些許自己對於交戰以來的感悟。

    大戰連綿半月，不知有多少水卒葬身魚腹，戰場周邊已經有成群結隊的鯊魚徘徊巡遊。

    鮮血染紅的海麵，砲石砸碎的船板，四散飄落的旌旗，肅殺悲戚已成了東海的主旋律……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卻是楚國艦隊活生生搬回的五成勝率，明明艦隊實力要弱不止一籌。

    可能開始謝翼還有些看不起楚國艦隊，畢竟以前大虞王朝的水師精銳都被海島諸州瓜分，一個隻能在內河打打的新組水師能打海戰？

    不過半個月的僵持下來，折損艦船數量，已經超過謝翼統一瀛洲及周邊三島戰役的總和，他此時再自大也知道正視楚國艦隊這個強敵。

    中樞指揮部的眾人聽到謝翼為敵人的“辯解”，大都神色如常，有想反駁的卻也沒有戰績支撐。

    齊國使者對謝翼長長做了個揖，說道：“軍門正視敵人，這是我聯合艦隊之福，隻是楚國畢竟國力強盛，坐擁東南糧倉方便補給，再僵持下去可能……”

    他話沒說完，但在場的都是艦隊高層，哪裏不知道這場戰爭已經演變成了消耗戰。

    白日一戰，聯合艦隊千防萬防還是損失一座樓船，並且這樓船是海陵號。

    而反觀楚國艦隊，損失不過是小型火船十餘艘，再加十幾個殿後的先天武卒。

    先天高手放在他們島州，乃至北方諸國都算是珍貴，但對於武道普及的楚國又算什麽。

    神武軍的火長門檻，都已經到了先天，再發展幾年武道，可能先天才能當一個普通的神武卒。

    謝翼右手放在案桌上，發出清脆有力的叩響聲，這是他的習慣，表示還要聽聽其他人意見。

    “軍門，齊使說的有道理，要我看明天升血旗，不勝不休！”有暴脾氣的大將馬上就囔囔道。

    “齊國供養不起聯合艦隊，那就讓晉國輸糧，我們可是同盟。”

    “不如派幾隻分艦隊北上劫掠？遼東燕國養十萬鐵騎，肯定有糧。”

    ……

    其實大部分將領的提議都有道理，隻是尚待商榷，謝翼也就默然無聲，直到他手下的一個文臣謀士說到關鍵。

    “海陵號是海陵島艦隊的旗艦，樓船將軍屍骨無存，黑蓮教不知會有何反應，主公可請盟主居中斡旋。”

    海陵島離大陸最近，很早就被黑蓮教占據作為立國之地，是海外鼎鼎有名的黑蓮仙國所在。

    瀛洲雖也有仙門支持，但肯定比不上黑蓮仙國，特別是如今仙人匿跡仙道大衰，黑蓮仙人是所有海外島州不可回避的仙境存在。

    “剛好聯合艦隊處於困境，正道行不通，那就請黑蓮教相助，齊王應該能和黑蓮仙人搭上話吧？”謝翼望向齊國使者，眼神似乎十分篤定。

    齊國使者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絕，隻能應諾。

    齊王作為盟主也該履行職責了，畢竟聯合艦隊眼下這場大戰，是因為要守護青徐海疆。

    事到如今，誰不知道齊國後台是天靈道，再封山，還真能隔絕所有聯係不成。

    既然有天靈道，在島州王國眼中的龐然大物黑蓮仙國，也就那麽回事。

    三日後。

    一條真龍自淮河奔湧入海，交戰的兩支艦隊雖然未見龍影，但也都聽見了那聲龍吟。

    方圓數百裏之內不見魚蝦，足以證明是真有走蛟之龍入海。

    楚國艦隊在每艘戰艦的船頭立起龍首，而聯合艦隊則是紛紛後撤，似乎在為什麽東西讓路？

    轟隆隆！

    僅僅一炷香的功夫，天色突變，雷聲轟鳴，遠方黑沉沉的無邊烏雲朝這邊壓來。

    因為真龍入海而寂靜無聲的東海，驟然刮起狂風，海浪翻滾撲打著艦船，小型戰船紛紛向樓船靠攏，以求龐大的樓船遮蔽風雨。

    嘩啦，豆大的雨滴伴隨著冰雹傾盆而下，無論哪方的水卒都是臉色蒼白，他們不約而同看向東海深處。

    那裏正在掀起一道道水龍卷，通天達海，撕扯著周圍的所有，無論是何生靈也要被其卷入。

    楚國艦隊中很多老水手紛紛跪拜在龍首前，祈禱東海龍王的庇佑，既然上麵下令擺放龍首，當是朝廷供奉之正神。

    對麵的聯合艦隊不明所以，還以為是龍王發怒，再聯想到楚國艦船的龍首，大都恐慌叫喊著是龍王要幫助楚國。

    好在各艘艦船突然走出一些身穿黑蓮道袍的道人，他們紛紛施展穩固船體的道法，再大聲宣揚水龍卷中的是己方神靈。

    “快叩拜東海諸神，鎮壓邪龍，此戰我等必勝！”這些道人如是說著。

    果然，等眾水卒再次看向那些水龍卷，隱隱可見其中奇形怪狀的發光陰影，而水龍卷中間還包圍著一條乘雲駕霧的龍！

    這龍正是紅襖，她遨遊天際，周邊水浪護佑，擊退無數衝擊的鬼祟靈力。

    進入東海第一件事，當然是安頓手下營建龍宮，然後再想著怎麽協助楚國艦隊。

    可她沒想到，剛進入東海深處不久，就被諸多東海野神包圍，祂們想要圍殺東海的未來統治者。

    跟隨紅襖進入東海的有不少水神，還有幾千水府兵將，他們見龍王被圍當即就要起兵救援。

    但紅襖卻下令水府諸神保護龍宮，不可使龍宮所在水眼、靈脈被有心者破壞。

    東海有敵意的太多，但她又何曾有懼，真龍當橫掃四海！

    感受到九天某處關懷的眼神，紅襖回以一聲隱秘的嚶嚶。

    “嚶嚶嚶，父神不必擔心，剿滅蠻荒妖魔為重。”即使成就真龍，她還是保留了兒時紅鯉的習慣。

    此時神庭剿滅蠻荒妖魔的行動，已經進展到最後關頭，那就是封堵和修複妖魔的跨界裂縫。

    妖魔界那邊自然不會乖乖妥協，眾多中位中等，甚至出現中位上等妖魔試圖突破跨界阻攔。

    如果不是陳堯這位昊天神君本體坐鎮，那極有可能麵對妖魔界的絕地反擊，紀元大劫針對的可不止是仙界。

    陳堯留在神庭的分身點了點頭，祂當然相信一位五品真龍的實力，對於東海水族，紅襖是有天然壓製力的。

    這些圍攻的東海野神，基本上都是千年以上的老妖，蛇蛟魚蝦龜鱉貝……

    上古仙人撤離元衍界，元衍界仙道大衰，中原尚且顧不上，茫茫無際的海洋自然放鬆了轄製。

    眾多上境水族趁機竊取島州上麵的人族香火，當仙門發現這些違背“禁神令”的“水神”時，祂們已然起勢。

    沒辦法，最後入駐海外的仙門和東海野神達成協議，默認祂們的存在。

    多年以來仙道實力不斷複蘇，高高在上的仙修們又看不上野神了，直到神庭強勢鎮壓諸仙，野神在維持海外仙門地位上發揮重要作用。

    這場事關爭龍大局的海戰中，祂們也是當仁不讓。

    黑蓮仙人的麵子，真龍的統治，十二島州愈發開放的信仰傳播，多種因素使得東海乃至其它海域的野神，紛紛參與此次圍殺真龍。

    祂們卷起滔天風浪，一部分去搗毀龍宮根基，一部分則是以苦修千年的神通攻殺紅襖。

    嗡嗡

    殺！

    一陣海風，一陣海浪都有可能蘊藏著殺招，這些老妖野神在水係神通上倒也確實出神入化。

    然而紅襖才是興雲布雨的行家，祂是血脈純正的真龍，更是神庭敕封的東海龍王。

    清脆憤怒的龍吟聲響徹四海，紅襖的真龍之身完全展現，她直衝重霄，吐出腹中已經凝聚完畢的龍珠。

    金燦燦的龍珠滋溜旋轉，它停留在烏雲壓頂的天際，數不清的神道規則化作鎖鏈，形成一張無窮大的神道法網覆蓋整片東海。

    恐怖的威壓轟然壓下！

    刹那間，萬千風雨化作風輕雲淡，和煦的春日依舊是東海水族所愛的暖陽。

    一尊尊還擺著神靈矜持的野神，目瞪口呆，無論祂們如何運使神力，神通也無法顯化。

    去休，去休……

    之前那毀天滅地，叫囂不休的水龍卷，現在隻是平靜海麵上的小小渦流。

    神庭的神道法則霸道至此，東海龍王不僅是龍，更是神！

    “奉昊天之令，代掌東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