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珩,竊以為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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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之孝連忙上前,苦笑道:“珩大爺,留步,留步,老奴先和老太太說去。”

    而事實上,賈珩擲地有聲的聲音,宛如金石錚錚,已傳至榮慶堂的眾人耳中。

    賈母臉色看不出喜怒,這位老嫗,顯然耳不背,眼不花,聽到了外間少年發出的驚人之言。

    賈家男兒,連劍也不讓帶了嗎?

    賈珍則是麵上青氣上湧,急聲道:“老太太,您可是聽見了,目中無人,目中無人呐!榮慶堂外,就敢執兵咆哮,眼中還有沒有賈家?”

    鳳姐柳葉眉蹙著,鳳眸也有幾分陰沉,道:“老祖宗,這賈珩的確有些不像話。”

    賈母隻覺得頭疼,感覺一下子竟有回到幾十年,麵對亡夫手下那些驕兵悍將的模樣,擺了擺手,示意賈珍不要在耳畔嚷嚷,擺了擺手,道:“鴛鴦,讓那孽障進來。”

    鴛鴦連忙出了中廳,挑簾來到廊簷下,道:“珩大爺,老太太讓你進去。”

    賈珩轉頭看向鴛鴦,神情默然,這位賈母屋裏的大丫鬟,容顏姣好,杏眸之中有著幾分好奇之色地打量著賈珩。

    鴛鴦輕聲道:“珩大爺,別讓老太太等急了。”

    賈珩看了一眼林之孝,不再說什麽,昂首闊步,在鴛鴦的道引領下,進了中廳。

    繞過一架山水雲鶴屏風,賈珩就駐足在鋪就的羊毛地毯上,抬首隻見懸著鬆鶴壽星中堂畫下的炕上,坐著一個鬢發如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隻是臉色有些怏怏。

    而一邊坐著賈珍和尤氏兩口子,一邊坐著鳳姐和賈璉二人,神色不是不鹹不淡,就是麵有怒色。

    賈珩深施一禮,“賈珩請老太太安。”

    “免禮吧,我這老婆子可當不起你的禮。”賈母淡淡說著,打量著對麵的藍衫少年,年紀輕輕,劍眉朗目,腰按寶劍,英武之氣逼人。

    賈珩順勢而起,沒有接這話,道:“老太太喚珩,可有事?”

    賈珍叱罵道:“好你個沒個長幼尊卑的孽畜,老太太麵前,還不跪下請罪!”

    賈珩聞言,冷冷看向賈珍,冷笑一聲,道:“老匹夫,看來是昨天打的輕了。”

    賈母手中的拐杖,猛地砸動地板,道:“夠了。”

    賈珍臉上一黑,道:你看這就是腦後生反骨的,還是拿了官府關起來才好,否則不定做出什麽無法無天的混賬事來。”

    賈母瞥了一眼賈珍,然後看向賈珩,開口道:“珩哥兒,我管你管不得?”

    賈珩拱手道:“賈族在神京八房,幾千口子,多傳老太太治家有方,處事公允,珩也是聽之信之,正要請老太太做主!”

    你若是處事公允,自然是管得我。

    賈母蒼老麵容上頓了頓,如何聽不出這小小少年的潛台詞,眸光閃了閃,道:“老身問你,你為何以下犯上,毆打族兄?”

    賈珩正色道:“此事是是非非,璉二哥也在這兒,應知東府裏是如何欺淩於我,不知向老太太稟明了沒有?賈珍,為壞我親事,先以蓉哥兒以銀相誘,而後又使奴威嚇,我不屈從,昨晚他就在翠紅樓那等煙花之地,以一千兩銀子欲強買我之親事,我未聞我賈族,竟有如此族兄,行徑之無恥,手段之下作,簡直人神共憤!而且,昨晚也是賈珍也動的手!”

    賈珍怒道:“你胡說!我與你好生商量,你卻以言語辱我!”

    “如非你辱我在先,焉有此報?”賈珩冷笑一聲,反唇相譏道。

    隻是,突然留意到一雙複雜的目光盯著自己,抬眸看去,隻見賈珍身旁坐著的容色豔麗的婦人,正幽幽地看著自己。

    賈母被吵吵的頭疼,道:“璉哥兒,珩哥所言,可有此事?”

    賈璉看了一眼賈珩,迎上那一雙幽冷的目光,歎了一口氣,說道:“回老太太話,珍大哥有意讓我去說和,本來也是好商好量的,但幾句話沒說到一起,就是衝突起來,珍大哥還說,若是賈珩應允,婚事也會上心。”

    這番話說的,既敘說了經過,又兩不相幫,絕對的不粘鍋。

    賈母擰了擰眉,看向賈珩,說道:“再說不通,如何能打人?珍哥兒怎麽也是族長,是我賈家的臉麵,你也是寧國一脈,你父母就是這般教你的?”

    賈珩沉聲道:“正因我是寧國一脈,想先祖寧公何其英雄?身為後輩子孫再是不肖,也能讓宵小奪我親事?況,我不過提了讓休了尤大嫂子之言,賈珍就不顧酒色掏空之軀,以老拳相向,而聖人教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今賈珍欲奪我親事,幹下這等沒臉子的事,還想讓我給他留臉?”

    “我沒有殺了他,已是顧念同宗之誼!”

    這一段話,既是解釋了動手打賈珍的理由,又是說了,我聽得是聖人的教訓,回應了賈母所謂的有人生,沒有教養的“誅心”之言。

    賈母被這一番道理,說得眉心直跳,老臉又白又紅,多少年了,沒有人這般頂撞於她了?

    但這番暗藏機鋒、字字如刀的道理,卻在榮慶堂中,擲地有聲,一室皆驚。

    不僅是賈母沉默不語,就連賈璉也是長籲短歎,鳳姐則是冷笑不止,尤氏則是抬起一張輕熟嫵媚,猶如花霰的臉蛋兒,彎彎睫毛下的美眸,現出幾分迷茫之色。

    以這位出身小門小戶的熟婦而言,怎麽聽起來就……殺了她的丈夫,都不過分的感覺。

    還有什麽酒色掏空之軀,報以老拳,這是在說她丈夫老?

    而屏風後,手中正剝了橘子,往口中填著橘瓣兒的探春,纖纖手指捏著的橘瓣頓在紅唇邊,飽滿瑩潤泛起水光的唇,輕啟道:“這真是口誅筆伐,字字如刀,沒想到東邊兒,出了這麽個人物。”

    這位賈府中的三姑娘,雖是庶出,但性情爽利,看著一旁的林黛玉,開玩笑道:“倒是比林姐姐的嘴,都厲害呢。”

    林黛玉本來正磕著瓜子,聽得入神,聞言,臉頰就是羞紅,看向探春,嗔怒道:“三丫頭,拿什麽外間臭男人,來編排我。”

    說著,就去咯吱探春的癢。

    探春一邊躲閃,一邊輕笑求饒道:“好姐姐,可饒了我這一遭吧。”

    賈寶玉也是側耳傾聽,圓盤臉上現出一抹思索,忽而道:“珍大哥這件事兒,做得……的確是有失體麵了。”

    寶玉性情其實還不壞,當然,若是其看見秦氏那絕品之容姿,是不是摔玉求得親近,又是另當別論。

    一旁的襲人,端上一杯香茶,盈盈輕笑道:“寶二爺,可別盡聽信一麵之詞,這些外麵混跡的人啊,性情狡黠,嘴巴講起道理來,都是講的自家的道理。”

    這話說的就很有見地了。

    探春笑了笑,瞥了襲人一眼,暗道,寶哥哥這個大丫鬟,還真有些不簡單。

    賈珩再施一禮,道:“老太太,珩幼而失怙,旁無弟兄,家慈含辛茹苦,撫養珩至成人,年前家慈遠去,昔年與秦家所定婚事,已為家慈之遺願,賈珍欲奪我親事,威逼利誘,何以欺淩至此?賈珍為我賈族族長,上不能忠君分憂國事,下不能扶宗族濟貧紓困,彼等匹夫,妄為賈族之長,珩,竊以為恥!”

    這是直接指責賈珍作為族長,德行不足,不能盡翼護宗族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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