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來沒聽說過這麽離譜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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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失神了一瞬間,小皇帝便恢複了清明,緊接著迫不及待地發問:“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朕自詡是扮地是天衣無縫。”

    見眼前這女人不像有立即將他滅口的傾向,李雲棠的心思也活泛了起來,輕輕喊了一聲:

    “皇爺。”

    接著他朝下麵努了努嘴,用商量的口吻試探到:

    “能不能先把火銃移開,這東西杵在要害之處,萬一走火……”

    小皇帝聞言先是一頓,略作思索後收回了火銃、取下銃體火帽上的擊發藥,同時白了李雲棠一眼,“這火銃並未裝填彈丸,就算扣下扳機,也造不成多大傷害。”

    李雲棠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這天子還算有些分寸,進而老老實實地答道:

    “這其實是奴婢的猜測……”

    “猜測?”

    這個答案明顯不能讓皇帝滿意,她緊跟著追問,“根據從何而來?”

    李雲棠沒有直接回應,而是伸出食指朝暖閣外一指,同時道出了來龍去脈:

    “皇爺先前不是下了聖旨,讓奴婢大小解都到殿內皇爺禦用的那間淨房內,以防在外如廁時人多眼雜,暴露假太監的身份麽?

    就是在那淨房之內新換的抽水馬桶上,奴婢發現了蹊蹺。”

    “什麽蹊蹺?”小皇帝言語上步步緊逼,絲毫不給李雲棠停頓下來的機會。

    “皇爺,那馬桶為熟鐵所製,可馬桶底座上層的鏽蝕程度卻不一樣,被馬桶坐圈蓋著的地方光潔如新,沒有馬桶坐圈蓋著的地方已有輕微鏽斑,雙方以座圈為界,涇渭分明……”

    “你不妨把話說得再明白些!”

    聽了半天也沒聽到重點,心中又生不快的小皇帝直接打斷了李雲棠的話。

    被這一催促,李雲棠隻得心中精簡語句,加快語速替皇帝解惑:

    “這說明馬桶的坐圈長期處於放下的狀態,如此才會導致同一地方因是否暴露在外的差異,產生鏽蝕程度的差異;皇爺自幼修習泰西之學,其中道理應是不難理解。”

    小皇帝沒有對李雲棠的化學理論提出質疑,但卻對這事前後的因果關係不太認同:

    “單憑一個馬桶坐圈長期處於放下的狀態,就能斷定朕是女人?”

    “當然可以確認!”

    理直氣壯地回完這一句,李雲棠才發覺自己有些不敬,他抬頭偷偷望了一眼,見皇帝沒有發怒,方才繼續解釋:

    “這其實是皇爺作為女子,太不了解男人了;天下所有男子,隻要能站著小解,絕對不會選擇坐著。

    而小解的頻率遠大於大解,因此為了方便使用,獨居男子的馬桶圈上翻必然是常態;而在這種情況下,那馬桶底座的鏽蝕程度則應當一致。”

    還有一句話李雲棠憋在心裏沒說——如今的鐵質抽水馬桶沒有上蓋隻有坐圈,所以像後世那種蓋圈一起合上用以防汙的情況也是不存在的。

    聽到這裏,皇帝終於明白了李雲棠完整的推理思路,一邊搖頭一邊自語:“居然是在這裏出了紕漏……”

    沉吟片刻之後,她用頗為無奈的口吻續道:

    “這抽水馬桶隻有巨富極貴之家方有財力使用,放眼整個紫禁城內,怕是隻有既是秦藩貴胄、又是男兒的你能看出端倪了。”

    說罷,小皇帝在暖閣內來回踱步;時而舉頭盤算、時而低頭沉思,儼然仍在發愁。

    李雲棠察言觀色的功夫頗具火候,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天子是為如何處置自己而愁,略作思索之後,他張口旁敲側擊了一番:

    “若無皇爺施救,奴婢怕是已成孤魂野鬼,哪裏還能藏在宮中做個假太監呢?”

    這話聲音不大,但落到小皇帝耳中,卻令其豁然開朗:

    她的女人身份暴露,則皇位必失;但同樣的,李雲棠失去了皇帝的庇護,亦無法在每年的太監大檢中蒙混過去,終究還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斷然沒有出賣自己的理由。

    冥冥之中,二人的命運已是休戚相關。

    想到此處,小皇帝不由地高看了李雲棠一眼——他並未在她麵前立什麽沒有用的毒誓,而是輕飄飄幾句將把柄闡明、利害述清,倒算得上是頗為機敏。

    看到天子麵色緩和,李雲棠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地,他隨即趁熱打鐵、表起了忠心:

    “皇爺救命之恩,奴婢雖結草銜環不能相報……”

    小皇帝微微抬手,示意這種場麵話無需多說,而後上下打量了李雲棠兩眼,“結草銜環大可不必,倒是眼下朕確有一樁事情,宮中除你之外無人能做。”

    李雲棠暗罵自己不該畫蛇添足,麵上卻不敢造次,嘴裏更是裝得恭順更勝之前:“皇爺隻管吩咐,奴婢定當全力而為!”

    小皇帝沒有回話,轉身走到暖閣的臥榻前,就著床沿坐了下去;接著左手托著腮,右手伸出食指朝李雲棠站立的方向勾了一勾。

    後者心領神會,連忙湊到近前,剛剛蹲穩,小皇帝刻意壓低的嗓音便傳入耳中

    “若是老皇爺尚未賓天,朕現在怕是已經與太子妃完婚了。”

    李雲棠不解天子怎麽沒由頭地來了這麽一句,心中立即揣測聖意,還未有結果,耳邊的聲音又續上了:

    “可天有不測風雲,正值春秋鼎盛的先帝溘然長逝,諸多事宜皆未有交代與善後;其中最為要緊的,便是朕的婚事!”

    話說到這裏,李雲棠終於聽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這小皇帝是女子之身,在洞房花燭之夜遇到同是女兒的皇後,那隻能是幹瞪著眼了……

    一天兩天還好,要是十天半個月的對皇後唯恐避之不及,那不露出馬腳就怪了。

    同時他腦袋裏生出個大不敬想法——老皇爺要是沒有離世,解決這事的方法會不會是替女兒……

    瞧著眼前李雲棠像是有些神遊物外,小皇帝輕咳一聲,將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然後用細弱蚊蠅的聲音吩咐道:

    “因此朕要你做的便是——”

    “於朕大婚之時——”

    “替朕與皇後同寢!”

    噗!

    咳、咳、咳!

    正在腹誹大行皇帝的李雲棠,怎麽都沒料到小皇帝連這種荒唐的方法都說得出口,胸中一口氣未捋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伴著咳嗽而來的,是他心中因此事而生出的諸多念頭:

    從來也沒聽過這種離譜的要求!

    自己綠自己是個什麽操作啊?

    擱二百年後,中原五綠都得拜你為祖師奶奶。

    ……

    小皇帝見李雲棠嗆咳不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接著瞧見後者臉上難掩的詫異,又出言解釋:

    “雲棠,朕隻是怕到時候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如今先帝梓宮尚在煤山神禦殿中安放;料想新選之婚期,距離今時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朕會盡力想出個兩全的辦法,不讓你為難……”

    為難嗎?

    經過最初的驚訝後,李雲棠一點都沒覺得為難;反而有點——

    小期待!

    那可是正位中宮、母儀天下的皇後,不說長得如何,光憑這重身份,就足夠引人遐想了。

    更何況,還是別人的妻子……

    怎一個刺激了得。

    當然,其中風險也不算小,譬如怎麽悄無聲息地“狸貓換太子”就是一樁難事;如果被皇後察覺,那他跟皇帝怕是都落不得好下場。

    沉思利弊良久,李雲棠終於有了定奪。

    反正逃也逃不掉,不如果斷應允;既有機會一親皇後之芳澤,還能在天子麵前搏個印象分。

    接著他突然起身,雙手相揖,嘴上呈出一番大義凜然的說辭:

    “昔日介子推割股以奉晉文公,曆代稱頌不絕,雲棠雖在下愚,也知擔君之憂。且皇爺麵命,更當遵從。

    莫說代幸皇後,便是以身飼虎,亦計不旋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