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0 那年往事

字數:9375   加入書籤

A+A-




                      當陳安睜開眼睛,打著哈欠坐起身子的時候,他看著窗外昏黃的天空,愣了愣。

    “幾點了”

    看了眼床頭的手機,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六點了。

    “我竟然睡了這麽久?”

    陳安自言自語著,隨後搖頭苦笑。

    “真是之前太累了。”

    轉頭看向床頭的小笑笑和小哭哭,他們身上破舊的痕跡似乎愈合了一些,玻璃般的紅眸子裏,也有了一些詭異的氣息。

    “你們怎麽樣啦?”

    陳安摸了摸笑麵兔和哭麵兔的耳朵。

    “嘶嘶!”

    笑麵兔的嘴巴微微開合,幅度很小,發出的聲音也很小。

    “你明天就能恢複了?”陳安眨巴了下眼睛“好事兒。”

    “嘶嘶~”

    “小哭哭已經完全恢複了?它之前傷的比較輕?”

    “嘶嘶。”

    “嗯嗯,你好好休息,之前,辛苦你們了。”

    “嘶。”

    陳安靠在床頭,背部墊著柔軟的靠枕,雙手抱頭,微微眯著眼睛。

    起床後賴會兒床,真是舒坦。

    他並不著急出去,告訴她們自己醒了。

    那好麻煩的。

    勞逸需要結合,精神一直緊繃著會垮掉的。

    迷蒙著眸子,陳安的意識無意識的蕩漾著,緩緩的,他的心神沉入了心靈之海中。

    ,半透明,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雙腳,再一次踩在銀白色的沙灘上,陳安對著那泛著紅色裂紋的棺材喊了幾聲。

    “喂,我這異變途徑怎麽辦啊?”

    眨巴了眼睛,見陳生不理他,他便是走了過去,看著紅色的,似閃電,又似蜘蛛網一般的裂紋中,沉睡著的陳生。

    “能不能給那玩意扔出去?”陳安指了指那象征著“初生的靈魂”的魂棺。

    那裏麵,封印著[怪物]源質。

    “我應該選什麽路徑?”

    陳安又問道。

    “我總不能成為怪物吧,是不是小醜更好一點?別的現在也沒得選。”

    陳安眨巴了下眼睛,看著沒反應的陳生,便是拍了拍他的棺材板。

    “起個床了嘿。”

    陳生的雙眼是緊閉的。

    這一刻,他的右眼卻忽然睜開了,漆黑的瞳孔略微轉動,看向陳安。

    “煩不煩?”陳生打了個哈欠,緊接著,他伸出右手,勾了勾手指。

    一股關於轉移“源質”的知識,仿佛憑空出現在了陳安的腦海中。

    這涉及到利用源質本身被封印的特性,但並不是“自發性解析”,而是利用“真理的殘留”進行牽引。

    陳安的眸子略微閃爍。

    真理似乎淩駕於這世間原本的規則之上?

    “詭異源質來源於星空,它們本就不是這顆星球的力量。”

    陳生嘶啞著喉嚨,看了陳安一眼。

    “星空?”

    就在這時,陳生卻驟然一怔,他的呼吸猛的急促了起來。

    軟都,內城,g132號別墅,是陳安所租下的別墅編號。

    這條兩側皆是別墅的街道上,在這黃昏之下,周圍的路燈已經微微發亮了,有些汙濁的玻璃燈罩裏麵搖曳著橙黃色的光芒。

    白色的石磚地麵上,忽然踏過了一隻靴子。

    那是個穿著灰色大衣的男人,他帶著一頂灰色的紳士帽,臉上遮著半張銀色金紋的麵具。

    他像是路過,卻又在這棟別墅前停留了一下,拉了拉帽簷,那隻沒有被麵具遮蓋的眼睛,看向別墅。

    神情間,似是若有所思。

    不多時,他便離去了。

    “他在這裏。”

    陳生忽然嘶啞道,他的眸子罕見的露出些許驚懼之色,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陳安從沒有見過這個模樣的陳生。

    雖然在第一場遊戲之前,他也沒見過陳生。

    在陳安心中,陳生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他像是知道很多,但對於許多東西又像是個孩童。

    以前的事情,陳安早就忘了,他隻記得,陳生是自己六歲時出現的另一個“人格”,但又不完全是,似乎是那件事情的時候,遭到了一些外力的影響

    這些年來,自己也僅僅是知道陳生的存在,除了當年沉浸在自責與懊悔的那段時間,心中經常出現“陳生”的聲音嘲諷自己以外,也就沒什麽別的信息了。

    “怎麽了?”陳安問道。

    陳安深吸口氣,走出了魂棺,他怔怔的看向心靈之海的蒼穹。

    “你需要盡快離開這所城市。”陳生嘶啞道。

    可緊接著,他又搖了搖頭。

    “不對,不行,那樣太刻意了。”

    他的麵部有些猙獰,他呲著牙,來回的在這片銀白色的沙灘上踱步。

    陳安一頭霧水的看著陳生。

    “你怎麽了?誰在這裏?發生什麽了?”

    陳生搖了搖頭,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眼睛,緊接著,他看向陳安,這一眼總讓陳安覺得陳生的目光很複雜。

    “有些東西該告訴你了。”陳生忽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語氣變得萎靡了起來。

    陳安一愣。

    “當初因為你的懦弱,讓她死在了伏農。”陳生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他咬著牙,不顧陳安驟然收縮的瞳孔,他緩緩道。

    “我六歲的那場事故,發生在伏農?”

    陳安難以置信道。

    伏農伏農,文灣,艾爾特,不是暗界的三大主都麽?

    自己在成為玩家前,不是一直在現實世界生活麽?

    陳安思索著那些對自己來說,已經久遠得很的記憶。

    記憶中的父母,出現的頻率很少。

    後來,也相繼出了意外,離開了人世。

    自己繼承了遺產後,一直在自己生活。

    對於那場事故,陳安隻記得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場景,碎片化一般的麵龐,以及虛無又心痛的,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女孩。

    “嗬。”陳生譏諷道“你以為是誰帶你回的現實?”

    陳安的眸子忽然沉了下去。

    他的身子微微發顫,語氣也變得沉重。

    “繼續說下去。”他道。

    陳生看著陳安,目光中露出追憶。

    “那時候的我,也是你六歲時的你,我作為實驗品被他們從真理中分離,他們希望你可以成為擁有神靈潛質的存在。

    以此對抗日漸強大的汙染。

    怪誕,需要吸收與理解。

    驚悚,同理。

    恐懼,則在之前的基礎上,需要千人以上的情緒波動,成為令他們恐懼的存在,以此作為穩定詭異源質的媒介。

    而主教,需要根據對應名稱的不同,完成不同的,至少以萬人為基礎的儀式。

    而這也是三大教會,隱秘組織,暗界異變者所能達到的巔峰。”

    陳安沉默不語,他的拳頭緩緩握緊,靜靜地聽著。

    “主教晉級天使,則需要真理。”

    陳生的眸子死死的看向心靈之海的深處,這片灰白色的蒼穹。

    “任何一個教會的天使都不超過一隻手的數量,至少在明麵上是的,他們是人類對抗汙染的頂級詭異,可他們自身也是詭異與汙染。

    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希望徹底掌握真理的力量,他們希望造神。”

    聽到這兩個字,陳安恍然間,感覺像是一個重錘打在了心髒處。

    “造神?”陳安顫抖著重複道。

    “你今年二十一,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夜,你就已經死了。”

    陳生的嘴角微微拉扯,他走到陳安身前,捏了捏陳安的臉蛋。

    “為什麽象征著靈魂深處的魂棺是空的。”

    他的嘴唇嗡動

    “因為你,才是那場事故中,出現的,第二人格。”

    陳生的語氣帶著譏諷,帶著嘲弄,一字一頓道。

    陳安聞言,他表情在一瞬間的猙獰後,意外的變得平靜。

    “那你是什麽東西?”他問道。

    陳生聳了聳肩“我是他們植入你靈魂中的真理殘渣啊。”他笑了笑,看向陳安“比起你,我更什麽都不是呢。”

    “所以,你剛剛說他也在,指的是原本死去的我?”陳安深吸口氣,問道。

    “造神計劃以失敗告終,他本該死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剛剛又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陳生朝著那片泛著藍白色,晶瑩剔透又虛幻無比,上麵翻卷著象征著“潛意識浪花的心靈之海,走了一步。

    “當初,我依靠真理的力量帶你,也是帶我離開了暗界,你記憶中的父母不是你真正的父母,隻不過是我用真理篡改了他們的記憶罷了。”

    陳生閉上了眼睛。

    “我本該沒有意識,我僅僅是真理的一部分殘渣,賦予我思想與意識的,是你,這個本不該存在的第二人格。”

    陳安道“所以,你應該管我叫一聲,爸爸?”

    陳生的臉僵住了。

    他的嘴角微微拉扯,忽然有一種大夥兒一起玩完的衝動。

    虧自己袒露真心。

    陳安聳了聳肩“活躍下氣氛,別在意。你繼續說,你這語氣弄得跟交代遺言一樣,蠻沉重的。”

    陳生眯了眯眼,看向陳安,嘶啞道“你不憤怒,不驚訝?”

    陳安搖了搖頭,平靜道

    “有點驚訝吧,但我為什麽要憤怒?是憤怒可以改變我才是那個不該存在的人格的事實?還是憤怒可以挽回過去?還是憤怒可以解決現在?”

    陳生沉默不語。

    “我管我是什麽東西,我就是陳安啊。是日子不過了還是咋著?”陳安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是在笑“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陳生別過頭去。

    他似乎並不想談這個話題。

    “原本的你,本該死了,現在他沒死,意味著我離開暗界後,荒蕪那邊出現了意外。

    現在的他,是怎樣的人,是怎樣的性格,為了什麽,我不知道。

    但他不會好過,他一定希望殺了你,更希望拿回我。”

    陳生低語著

    “原本的身軀,主導權在你,不論他用了什麽方法,現在的他也一定會感受到難以容忍的殘缺感,那是來自靈魂與不兼容的痛苦,那痛苦會無時無刻的折磨著他。

    我的意識來源於你,我不希望你死。”

    說完這句話,陳生就像是泄了氣,身子都萎靡了下來。

    一直以來他塑造的,偽裝的,那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諷刺辱罵陳安的形象,似乎在這一刻破碎了。

    實際上,一直在逃避過去的,從來都不是陳安,而是來源於那份意識的他啊。

    “規則又是什麽?”

    陳安冷不丁的問道。

    “暗界秩序的維係者,日漸衰敗的一位神靈。”

    陳生歎了口氣“我就像是一杯拿鐵,一半是咖啡,一半是牛奶。我的力量與本質來源於真理,意識與思想又來源於你。

    你們兩個,我都想好好的。”

    陳安若有所思。

    所以,陳生現在煩惱的,是他必須選擇一個拋棄?

    使用真理解決那個“本來的我”,就會讓真理陷入規則的囚籠。

    不解決他,我就要被解決。

    陳安撓了撓頭

    “所以你今天告訴了我這些,是怕以後沒機會了?”

    陳生看著陳安一臉平靜的表情,鼻子皺了皺。

    好想抽他。

    會說人話麽?

    自己怎麽就來源於這麽個東西?

    他勾了勾手指。

    這一刻,陳安猛的感受到眼前世界變得模糊。

    隨著意識的縹緲感,周圍扭曲的撕裂感,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看到了整潔明亮的房屋。

    自己半倚在床上,窗外昏黃的燈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了自己的腿上,亞麻色的床單上,紅木色的地麵上。

    “嗬,被趕出來了呢。”

    陳安笑了笑,合上眼睛。

    眼眶裏,有點酸。

    “還是因為我,太弱小了啊。”

    他歎了口氣。

    陳安盤膝而坐,側了側身子,從一旁放在床頭的包裏,取出了一個紅木製的盒子,一張被塑料一樣的東西包裹住的,奇怪的麵具。

    緊接著,又將哭麵兔抓了過來,擺在了自己麵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