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文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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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光和元年,三月初三,是日上巳,晴空萬裏。

    由於近年來災異頻發,朝廷格外重視這個祓除畔浴的節日,於是在雒水之畔舉行了分外隆重的祭祀活動,天子劉宏親自參與並主持了辟邪祈福之禮。

    宮中,以董太後、宋皇後、何貴人為首的一眾宮廷貴婦也進行了類似活動。

    這一天的京都雒陽似乎變得格外祥和安寧。

    活動已畢,天子劉宏興致頗高,決議與群臣臨水宴飲。

    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酣暢之餘,有人提議傳令行酒,或賦詩,或投壺,請天子劉宏為行令官,裁定勝負,眾人都欣然應和。

    畢竟是遊戲,大家並未如何較真,反而以耍賴討酒喝者居多。

    難得君臣同樂,劉宏當然也不會幹掃興的事,自己也跟著多喝了幾盞。

    偶然一扭頭,卻發現光祿大夫橋玄獨獨一人坐在水邊,盯著潺潺流水發呆,須發皆白的樣子透著些鬱鬱寡歡的神情。

    劉宏拿起酒籌,敲了敲酒盞,高聲喚道“橋公,到卿了,可不能逃酒噢!”

    橋玄驚醒,轉頭瞧見天子及同僚都看著他,無奈一笑,“年歲大了,看到這流水,就想起夫子之語,逝者如斯夫,一時甚為感懷。”

    群臣之中不乏年老者,聽橋玄這話,再聯想到自己,也多是戚戚然。

    一時氣氛為之一滯。

    劉宏灑然一笑,“橋公,可不能以夫子之言蒙混過關,該罰酒一盞!”

    橋玄稍稍愣神,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不合時宜,忙舉起酒盞,“陛下聖裁,該罰、該罰!”

    待橋玄飲完酒,劉宏又道“若吾所記不差,橋公今年六十有九吧?”

    橋玄詫異地看了劉宏一眼,似是沒想到天子能記得他的年歲,感慨道

    “正是。老臣多謝陛下掛懷!”

    劉宏擺了擺手,道“雖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吾倒以為橋公尚未到感慨年齡的時候。

    同樣是觀水,朕想到的卻是垂釣於渭水的薑子牙。

    想那薑太公七十二歲出山,尚能輔佐周文王開周八百年之江山。

    薑太公終年一百三十九歲,由此而論,你我君臣還能共事整整七十年!”

    “哈哈,陛下說笑了。”

    橋玄終是開懷起來,爽朗笑道

    “臣倒不介意再活七十年,看我大漢帝國在陛下手中複興,隻是臣也不敢奢望能如此高壽,畢竟似薑太公那般神聖人物,古往今來也就一人而已。”

    劉宏慨然道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人之壽數雖由天定,可心誌卻不被壽數所束縛。

    橋公為我朝之元老、棟梁,萬萬不能有暮氣才是!

    朕尚需要卿等這般德高望重之老臣壓陣啊!”

    橋玄精神一震,“陛下,方才那‘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是陛下新作嗎?為何臣從未聽過?”

    其餘眾臣也目光灼灼地看著劉宏,實在是這幾句話在他們這些老家夥聽來,太提氣了!

    劉宏這才想到這幾句詩是曹操晚年所作,現在還沒出世呢!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那曹操,就對不起了,朕得先做回文抄公,反正曹操這一世還不定有沒有寫這首詩的心境呢!

    於是劉宏麵不紅氣不喘地承認道

    “吾也是有感而發,既然卿等感興趣,吾就將整首詩寫出來,贈與橋公,以作勉勵。”

    “拜謝陛下!”橋玄連忙施禮拜道。

    好在原主漢靈帝本來就頗有文采,尤其擅長詩賦,橋玄等群臣都沒有任何懷疑。

    天子要寫字,自然有人準備好文房四寶。

    劉宏提起筆,稍作醞釀,很快就寫出了全詩。

    【《壯誌永年》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朕於光和元年上巳日贈橋公於雒水】

    劉宏原本書法就不錯,近段時間又刻意練習,此時已顯大家風範,再有此時尚未成熟的楷書加成,這篇詩作自然給了群臣不小的震撼。

    本來劉宏還打算用簡體字書寫,試探一番的,想了想為免偏離今日主題還是作罷了,這也是他將詩題由《龜雖壽》改成《壯誌永年》的原因。

    “陛下果真要將此詩賞賜於老臣麽?”

    橋玄在心中默讀了好幾遍,越讀越喜歡,終是忍不住問劉宏。

    劉宏點頭道“自然,此詩本就受橋公所感而出,贈與橋公也是理所應當。再說僅僅一幅字而已,非是何等貴重之物。”

    “謝陛下賞賜,老臣必將之好好收藏,當作傳家之寶,使之永世流傳!”

    橋玄激動地再次施禮,然後準備上前收起來。

    “橋公稍等,讓我等再多欣賞一番。”大鴻臚劉郃攔住橋玄,“何況此時墨汁尚未幹透,萬一汙了字跡可不美。”

    劉郃對橋玄羨慕不已,這幅字不論詩句還是書法都是上上之作,再加上天子作詩贈與臣子的故事打底,妥妥的能讓橋玄名垂青史啊!

    當然除了表示羨慕與欣賞之外,劉郃這舉動也多少有當麵恭維天子的成分。

    劉宏將群臣的豔羨神情看在眼裏,很是滿意,同時也滿意自己這靈機一動的作為。

    “看來文抄這一手還是大有可為的。”劉宏暗想。

    他倒不是為了貪慕虛榮,在臣子麵前裝逼。

    藝術水平再高,藝術上的名氣再大,對皇帝也沒什麽卵用,後世隋煬帝楊廣、南唐後主李煜、宋徽宗趙佶都是個中典型。

    關鍵還是要看這文抄怎麽用,是否合時宜,對他當前有沒有好處。

    就像先前贈送《愛蓮說》給蔡邕一樣,現在寫《壯誌永年》給橋玄也是同樣的手段和目的,一首詩換來一個忠心的臣子,這買賣再劃算不過了。

    想到這裏,劉宏不由心中一動,今天橋玄這無意中的助攻實在太好,還有可操作的空間,劉宏索性決定將文抄天子扮演到底了。

    於是,劉宏輕咳一聲,拉過群臣的注意力,道

    “方才與橋公談到薑太公,朕突發奇想,我大漢天下是否也有如薑太公般,身負濟世之才卻不得用之人呢?朕當發求賢詔以招募之。”

    群臣愕然,不少人眼色閃動,欲言又止。

    劉宏一看就知道他們應該是想到了被禁錮的黨人。

    看著他們想說又不敢說,各自憋氣的樣子,劉宏心裏暗自好笑。

    從與大臣們打交道之初,劉宏就有意給群臣一個順毛驢的外在印象。

    就比如說對待黨人這事,你們越是提要解禁,朕就越是打壓,你們不提,說不定哪天朕就鬆口了。

    現在看來,漸漸開始展現效果了。

    不管大臣們怎麽想,劉宏吩咐人準備停當後,提筆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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