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喝米酒多是一件美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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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當,不敢當。”隻見為首戴著鬥笠的大漢忙不迭站起身,對陳慶之唱喏道。

    “好讓少俠知曉,小的賤名王順,乃是此處向北十五裏外趙家莊的莊客,隻因年輕時粗學過幾手棍棒,主家抬舉,僥幸混口飯吃,此次奉命送些時令的新鮮枇杷去兗州府叫賣。”

    “我們身上除了些防身的刀槍棍棒,唯一值錢的恐怕也就隻有這幾筐果子。”

    伸手虛指了指供桌腳邊堆著的七八個小半人高的竹筐,王順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用餘光打量廟外威遠鏢局一行人。

    鏢師常年行走在外,幹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買賣,都是慣與山賊水匪打交道的人,能指望有幾個有道德底線的。

    若是雇主實在財帛動人,又沒什麽與之匹配的實力,他們也不介意偶爾客串客串盜匪,反正這年頭做長途買賣風險高的很,路上出點意外很是尋常。

    這漢子早年行走過江湖,對此頗有耳聞,如今抱有戒心也在情理之中。

    “王大哥誤會了,我們也是走了半天官道,眼見臨近晌午,想找處地界暫作休整,湊巧知道附近有間廢棄的寺廟,不知可否勻出一間讓弟兄們歇歇腳力。”

    “況且,大家都是賺些跑腿的血汗錢,你沒甚麽大本錢,難道小弟便有嘛?”

    陳慶之苦笑著晃晃空蕩的袖口。

    對王順的話,陳慶之是半個字都不帶相信,但對方既然沒有暴露意圖的打算,他也不好僅憑先入為主的猜測對人喊打喊殺。

    眼下能做的,也就無非八個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見少年始終態度謙和,伸手不打笑臉人,王順似乎也放下了戒備,尷尬地將手從身後收回放在腦袋上。

    “不礙事,不礙事,這年頭大家跑生活都不容易,大晌午的確實應該好生歇歇,都說相見是緣,要不我散些枇杷給各位好漢解解渴如何?”

    說罷,王順反身將一個竹筐揭開,從黃澄澄一籮筐果子裏取出幾枚,向少年遞去。

    “枇杷,哪兒有枇杷吃,咱可是約莫有一年多沒嚐過那味兒了,大侄子,快些先讓老叔嚐嚐。”

    誰料沒等陳慶之伸手去接,驀地從一旁跳出個五短三粗的漢子,二話不說拿過王順手裏的枇杷,此人正是早上才被黃擒虎訓斥過的孟大富。

    三下五除二扒去枇杷表麵那薄薄一層衣皮,還沒等陳慶之開口阻攔,孟大富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將果肉塞入嘴中,吃得端是汁水四溢。

    “不錯不錯,味道好極了,大侄子你要不要來一個?”

    孟大富背對王順一行人,向陳慶之使了個眼神,示意手裏的果子並未被人動過手腳。

    誰也不會想到,表麵看上去身寬體胖,說話沒遮沒攔的孟大富,實際上卻是一行人中唯一一個使鏢用毒的好手。

    方才搶在陳慶之前頭要吃枇杷,也是懷疑對方在果子裏下藥,小心駛得萬年船,不露痕跡地驗上一驗。

    其實即便他不出手,以陳慶之上輩子行醫采藥的經驗,再加上長春真氣百毒不侵的特性,這世上也沒幾種毒能將他放倒。

    “你這漢子,未免也太過心急,咱又不是吝嗇鬼,會缺你幾顆果吃?”沒反應過來,就覺自己手上一空,王順有些哭笑不得。

    正要再往簍裏去取,陳慶之卻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塞到他手裏,“這裏是四十文錢,還麻煩王大哥賣五斤與我,好分給弟兄們解解渴。”

    “好說,好說!”手裏摸到銅錢沉甸甸的分量,王順登時眼前一亮,嘴上客氣著,手頭收錢的動作卻沒有慢上絲毫。

    同時還不忘招呼自家幾個兄弟,“保善,鐵牛,還不快給陳小兄弟包枇杷果。”

    “得嘞,”立馬有兩個漢子應聲站出來,一人從背囊取出杆秤,一人則是手腳笨拙地往秤盤上放起果子,“三斤六兩……五斤二兩……五斤一……”

    “別一兩二兩數了,多出幾兩,權當咱做主送給陳兄弟的!”王順實在看不下去,一巴掌摑在鐵牛腦袋上。

    此時黃擒虎已經吩咐眾人將騾車卸下,進屋休息,陳慶之又勞煩對方將果子一一給手下的趟子手散去,至於自己,隻截下了兩枚。

    粗略檢查過枇杷的表皮,確實沒發現什麽針眼的痕跡,少年這才放心地剝皮將果肉塞入嘴裏,登時隻覺清甜可口,唇齒留津,沒一會兒兩枚都進了肚裏。

    正當猶豫要不要再買下幾斤路上當做零嘴消遣,陳慶之耳朵一動,卻是聽見一陣虛浮緩慢的腳步從廟外靠近,與此同時還有一聲吆喝響起——

    “沽酒咯,自家釀的米酒——”

    頓時,小廟內仿佛變了氛圍,眾人都已經把手按在武器上,就連陳慶之都察覺到不對,這幫久跑江湖的鏢師又哪裏不會覺察到異樣。

    且不說這荒郊野嶺哪來的酒家,再者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們歇腳的時候經過,你說有沒有問題?

    就連王順這些販枇杷的,也被他們弄得有些緊張,摸出棍棒扁擔抄在手上。

    “有人要沽二兩……你們這是作甚麽,老漢可沒什麽閑錢好與各位。”

    那人見廟內久久沒有回音,正打算邁腳踏入廟中,冷不防看見一二十個大漢手持刀棍,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當即嚇了一跳,肩上擔著的沉甸甸兩桶米酒都險些撒了。

    隻見來人佝僂著腰背,發須皆是半白,臉上皺紋深得幾乎可以夾住蚊子,看上去像是個五十出頭的老漢,腳步也是虛浮無力,不像是有功夫在身的樣子。

    再看廟外,也不像是藏有強人的模樣,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將武器收回放好。

    “你們這些後生仔,真是個個七竅玲瓏心,老漢家就住不遠處的徐家村,知曉此處每有來往的商隊,便自釀了些米酒,與他們換些銅錢補貼家用,倒不想反被你們防備。”

    聽明白眾人這般提防的緣由,那老者仰頭哈哈笑了起來。

    “你們既然信不過,老漢且先喝一碗與你們看看,”言罷,竟是摘下扁擔,不由分說先給自己倒上一碗,“度數不高不低,這喝米酒多是一件美事啊!”